董其成其实是不想来淦州的,但,不得不来,不然董家别想在京城混了。
他是老皇帝的人,这点没错,但老皇帝已经死了。当初回京后,董其成也琢磨过,哪个皇子胜面大,得赶紧站队呀,不然日后连汤都没得喝。可惜家里妻妾闹得欢,三天两头后宅起火,他疲于灭火,竟生生把站队大事给耽误了,直到——宫变。
只能说小寡妇是高人呢,别看是个小地方出来的,大字不识一个,但天生的魅惑男人宅斗的人精,愣是在董家后宅混得风生云起鸡飞狗跳。
九皇子上位,董其成不止一次的抚胸庆幸,觉得妻妾闹腾也不全然是坏事,他本想站队的那几位里可没有九皇子。万幸保得一条命。身为老皇帝的人,董家保住了。
但也仅此而已。
董家若想继续富贵必须要抱住小皇帝的大腿,不然只能悄悄落寞。董其成去小皇帝跟前表忠心了,只是期望能保住他原先京郊大营指挥使的职位,但小皇帝显然需要他做点儿实事来证明自己——你不是对淦州水匪熟吗?那就去做监军,朕许你荣华富贵。
董其成心里头哭啊,那鬼地方他是真的不想再去了。再说,如今渁竞天成了卫国公的儿媳妇,不能同往日的水匪头子而语了啊。走武道的,谁愿意跟卫国公对上啊。皇上他派监军可不是交好,明晃晃的监视啊。
但,满朝文武只有他一个人去过淦州,回来还大夸其词摸清了水匪窝,他没得推辞,他不去谁去?
董其成满腔苍凉的上了路,这次学了乖,带了一百兵。他还想再多,但再多就是攻打的意思了。
同上次一样,慢悠悠南下往淦州去,不同的是,这次有美人坐他怀里,他都不会起兴。右眼皮子老跳,总觉得这一趟是个难关。
难关,呵呵,不止啊。
好不容易挨到淦州入口,董其成停下了。
早等着他的水匪心里似火烧,可巧,这也是当年招待过他的人。上次等这家伙就耽误了大家出活过肥年,这次这家伙竟然还敢迟到。
没等他霸气宣布寨主大人旨意呢,董其成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诚恳道:“不知渁寨主如今在何方?本官来拜见。”
水匪腰一闪,这是鬼附身了吧?
“寨主有令,外人无允许不得入淦州。”
董其成竟然点了点头,一点都不生气。
水匪气闷,瓮声道:“等着,等寨主来会见你。”
董其成还点了点头。
水匪有气没得撒,他原还想着,依姓董的尿性,一定会趾高气昂闹起来,到那时候,他先扇两个大嘴巴子杀杀他的傲气,谁承想,这姓董的乖得猫似的。差点儿憋出内伤。
董其成乐得不进淦州,反正又不是他不进,是人家不让。越离着淦州近,他越是怕,黑沉沉的渁水夜夜在梦里出现,冰冷暗沉鬼气缭绕。一想到进了淦州就要坐船,就要再入渁水,当初那冰冷的渁水呛进肺腑,四肢无着无落的恐怖感觉又回来了。
能不进就不进,董其成带着人在淦州边界外的小镇驻扎下来,一步都没往淦州方向多走过。
哼,他才不是傻子,看那几个水匪抱着大刀站在那边,凶神恶煞又热切的盯着他,这是等他一过去就剁了他吧?
等渁竞天来,董其成一根寒毛都没少。
“董大人,”渁竞天相当的不耐烦,冷冷道:“当初苍牙山有先帝有约法,我保淦州平安,朝廷不得插手淦州水兵营任何事务。如今弄个监军来,是推翻先前约定的意思?如果是如此,那先前说法便不作数了,朝廷是重新与我谈条件还是说我再落水为匪,划个道道下来吧。”
这是立地成匪大杀四方的意思啊,董其成紧张的擦额头汗,他没办法不紧张,这渁竞天眼瞅按捺不住要砍人不说,她后边还有个卫家世子爷叼着草叶看热闹呢。一个说不好,自己这条老命就交待在这了。
“寨主大人误会了,误会了,皇上派本官来,只是协助寨主大人处理兖城战事的,绝无别的意思。”董其成又擦额头,心里泪流满面,早知如此,当年就不该揽下差事来淦州。
渁竞天冷笑:“兖城,也是淦州的地方,自然是我渁竞天说了算。你去问问朝廷,若是兖城仍由我渁竞天守,那就别乱派人。若是把兖城再划回砛州,我渁竞天二话不说带人撤离。就这么简单,我渁竞天不接受别的说法。”
如今的淦州可进不得任何人,在她没准备好前,所有事情都不能外泄。
董其成紧张擦着额头:“是是是,本官这就派人回去问清楚。”
渁竞天挑眉,这家伙怎么这么好说话?怪不得这里的兄弟们一脸的憋屈,这么好的态度她都不好意思为难。
董其成派人快马加鞭回京城问了。
朝廷收到回报,自然大怒,这是啪啪啪的打脸啊。
小皇帝也很生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听大臣们骂了一早朝,回去御书房后嘭嘭嘭踹凳子撒气。
韩谦站在外头望天,觉得差不多了才进去。
小皇帝已经坐下了,闷着脸不说话。
韩谦也不说话,那眼神指使太监清场。
“韩世子,你说,渁竞天是不是想造反?”
韩谦平静道:“淦州那个地方,反了也没用。”
淦州一半邻着海,根本不与别的国家接壤,除了老皇帝居心叵测划过去的兖城。便是真反了,也是穷山恶水困死自己的局。
小皇帝怪笑一声:“可那渁竞天可是嫁给了卫家呢。若是卫家——”
“皇上,”韩谦肃容道:“卫家世代铁血丹心,绝不会背叛国朝。”
小皇帝不舒服了:“那渁竞天嫁给了卫世子,韩世子竟还为卫家说话,这等心胸气度,朕当真佩服。”
韩谦垂了垂眼,眼底冰冷一闪而逝,抬起头道:“卫家世代忠于国朝守护砛州,这是百姓看在眼里记在心中的,若是卫家有变,难免朝廷动荡。”
小皇帝哼了声,这是提醒他一个皇帝还不能动个臣子?韩谦这么为卫家说话,难道是旧情难忘不惜为情敌说话?
“况且,”韩谦淡淡道:“以卫世子与渁大人的…情况,他们没有反的必要,毕竟,没有继承人。”
小皇帝一呆,才想起,渁竞天不能生,卫老太君间接承认了此事,卫家下一代只一个不是自家血脉的女娃子。而且这个女娃子,还是韩世子的亲生血脉。
小皇帝冷静了些,犹豫问韩谦:“渁竞天是不能生,但卫同就不会找别的女人?”
韩谦摇头:“以卫世子的脾性来说,不会。”
小皇帝笑了:“韩世子倒是很了解卫同吗。”
韩谦淡笑,特么原来最大的敌人一直就在身边,过去的自己真是眼瞎啊眼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