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仔,卫生先不搞了,等下我喊两个堂客们过来,我也搭把手。人多力量大,大家伙一块动手,几下就搞好了。”
对于高野的回家,中老头显得很是开心,毕竟大湖村大学生是出了好几个,可硕士生独高野一人,在省城混得又好,买了大房子买了豪车,还讨了个城里的婆娘。
要知道,村民们有意无意间,早已把高野树立成了典型,尤其在教育淘气贪玩的小屁股们时更是张嘴就来“要像你们高野叔叔学习,好好读书,将来才会……”
中老头兴致勃勃,把牛缰往一棵桃树上一拴,拉着高野的衣袖子道,“野仔你看你每次回来,都是来匆匆,去匆匆,忙上忙下,脚都不带沾地。难得这回时间充裕,咱们爷俩个好好唠唠嗑。”
“卫生我自个搞就行了,现在开春了,家家户户哪个都不得闲,莫麻烦别个了……中伯你坐,我边忙边和你聊,两不误。”
高野客气地把对方让进屋里。
这时小米走了过来,高野忙拉过儿子道,“小米,快叫中爷爷。”
“中爷爷好。”高小米甚是乖巧地喊了声。
“哎,你好小米。”
中老头看着小米笑眯眯地点头,又看了看高野,往事浮现,感慨地说道,“野仔你儿子和你小时候简直就是一模一样,你看那两个酒窝,就像是印过来的……不过你儿子比你那时要秀气白净多了……这也难怪,你儿子生活在城里……你嘛在咱村这旮旯,野得紧,两三岁就穿着个开裆裤子和一帮子小丁丁田地里到处撒欢,一泡尿滋到泥里,你们就和了起来捏巴,玩得贼带劲儿……”
听中老头提起自个幼时“不堪回首”的往事,高野顿时就笑了,打着哈哈毫不脸红地道,“那啥,中伯咱好汉不提当年勇,不提哈。”
高野自诩糗事为当年勇,亦逗得中老头直乐呵。
边上的小米却是眼神怪异地看着高野,似乎在说“哦,爸爸原来在我这么大时是这样子的爸爸,真羞羞”。
高野被儿子瞅着有点儿尴尬,这才意识到自个在儿子心目中高大英武的形象,怕是要崩坏。
当下嗔怪地给了中老头两个大白眼。
中老头捉狎地挤了挤眉,这壶不便再提,当下更换频道,和高野掰扯起家常。
……
聊着聊着,中老头神情颇为落寞地说到了一个让他非常无奈的状况。
像高野兄弟俩人一样,青壮们出去后,有能力的在大城市置业,差点的在二三四五六七八线地方,再差点的就市里县城,再不济租房……
出去了的人,能不回来,绝不回来。
连带着不少老人都被接走,帮忙带娃,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
归根结底,就是村里人员流失非常严重,逢重大节日亦或过年时,还能多看到几个人影,有几分热闹。
在平时,就几十个老弱妇嬬,甭提有多清冷。
“野仔啊,我唠这些,并没有怨谁忘本抛宗弃祖的意思。人往高处走,这个是趋势,谁也阻止不了……讲心里话,咱村太偏僻,除了山,就是水……猎早不让打,去年长江禁渔,我们这也禁了,湖里只能钓,鱼也不让打了,呆在村里,再想挣个钱养家糊口,太难……看到你们出去搞得好,打心里我也替你们高兴,你们谁要是哪天混出个大名堂,我也跟着沾光不是……”
中老头勉强地笑了笑,一双眯眯眼没有焦点地看向远方,神色变得愈发落寞,“我经常在想,等我们这些老古董都百年之后,咱们这村,也只剩下个名字了吧。”
中老头一番话让高野陷入了沉思中,尤其是他最后说的所谓百年之后,只怕大湖村真的大概率会名存实亡,即使依然存在,也只是时间上推迟罢了……
可又能怎样?
这个情况,大湖村绝非个例!全国那么多偏远山村,估计都是这么个情况!未来十之八九也都会是这么个结局。
偏僻,落后,没有能合法去开发利用的资源,这些皆是原罪啊!
“中伯,优胜劣态是大自然的天则,也是人类文明发展的不二法则,你就别操心了,一切顺其自然吧。”
大湖村是自己的故乡,是故土,高野和中老头一样,希望高家的子子孙孙世世代代在这里延续传承下去,不愿意看到它消亡……
可时势之车巨轮滚滚,挡之不现实,唯有顺势而行……
“呵呵,我晓得,是我杞人忧天了。”
中老头自嘲一笑,怔怔地看着远方出了会儿神,复看向高野,眼神多了分期待,张了张嘴,犹豫之下欲言又止。
高野知道老头的心思,也清楚老头想说什么,既然他没说,高野也不提。
到这里高野已经有了点想法,他会去做,但不会拼死拼活。
红尘历练三十载有余,酸甜苦辣尽尝,很多事物高野也看淡了。
人到世上走一遭,真没必要把自己搞得太累。
许多事情,莫强求,顺应自然,方是正途。
……
唠嗑告一段落,中老头拿出手机打了两个电话。
没多久的工夫,屋里多了三个人手。
胖胖的老妇人叫刘桂平,正是中老头的婆娘。
四十多岁的妇女是村妇联主任,蒋翠英。
最后一位年纪看上去和高野相当,很时髦的一个女子,黑色高跟小皮鞋,低腰淡蓝色紧身牛仔裤,上身里面是一件黑色的贴身保暖衣,肩上披着件貂皮披肩……
女子恰到好处的行头搭配,把个高挑曼妙的身材显漏无遗。
女子的形体一流,颜值亦出众,鹅蛋脸,柳叶眉,双唇饱满,和国产票房榜首里男主角苦苦寻觅的那位的扮演者有几分相似。
“高冷?”
此人一进屋,高野顿时一诧。
“小野子没大没小了啊,叫姐,叫冷姐。”
高冷眼睛一瞪,似嗔非嗔,美眸顾盼间,别有一番韵味。
哪怕和中老头叫板,面对这位高野也不敢顶牛,连连答应,“好好好,冷姐,冷姐姐。”
高野之所以对她这个态度,怎么说呢,这事就像孩子没娘,说来话长。
高冷实际年龄大高野两岁,都是一个村的,年纪也差不大,说两人青梅竹马也不算错。
冷妞儿从小就争强好胜,脑瓜子又聪慧,在村里愣是把高野他们那一帮同龄带把的小伙伴治得服服贴贴,一个个老老实实地跟在她屁股后面当跟屁虫……
和其他小伙伴,冷妞儿可能没有太多的故事,但和高野的牵扯……
年纪上她长高野两岁,年级上则只高了一级。很巧,小学初中高中,她都是高野的学姐。
高冷在三级学校里都吃得开,那时的学校环境可比现在要乱,拉帮结派,恃强凌弱……如果不是冷妞儿罩着,高野不一定能有那么优异的学习成绩,后面的上大学读研,也就要打个大大的问号了。
冷妞儿拿了个高中文凭就出去闯荡江湖,哪怕是到了外面,她对高野一如即往地关照有加,多次不由分说地给他打学费生活费……
高野父亲走得早,全靠母亲拉扯,那时家里经济确实很困难,冷妞儿的资助,真的大大缓和了这个压力。
当然,工作以后,高野把钱如数还给了冷妞儿,还请她在星城包呷包住地玩了几天……
钱上的债是两清了,可那恩那情,高野注定要欠人家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