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经理立在一旁,见他们付总脸上的表情一会儿阴沉,一会儿好转,变来变去。
是他说得太笼统了,他们付总没听懂吗?要不,他再说得细一点。
“付总,这运单呢,就是我们公司卖货物,不是要委托运输公司承运吗,就他们公司给开的运输单据,这个单据它能证明我们公司是真实发货的。”
这下,他表达得应该非常清楚了吧。
审计要的这些单据,背后的含义他懂的。工作之余,他也在考注会呢,换成旁人,估计还真不知道。
付总看了一眼眼前人,这货是怎么当上财务经理,谁提拔的?
这么点眼色都没吗,看不出来他是因为提供不出来而气恼的吗?
庞经理说完,见付总神色莫测,这还听不懂吗?
紧接着,他就听见‘咔嚓’一声,付总点了一根烟,猛地吸了两口,再缓缓吐了出来,办公室里顿时烟雾缭绕。
“那个……”庞经理刚张口,就被付总打断了。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他实在没功夫听庞经理磨叽。
出去?他还没说完呢。
“那个,付总,再容我多说一句。他们审计的还要98年和99年关于原材料买卖的相关资料,要的单据跟今年一样。”
庞经理见他们付总的脸越来越黑,说到后面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小了下来。
怎么又是审计的,当初就不应该听王总的,无端给自己生这么多事!
他好不容易坐上总经理的宝座,还才满三年,公司就要易主了。
上面那两位可是发话了,只要确保这次股权买卖顺利进行,日后对他定会委以重用。
因此,他还得打起精神来应付这般审计的。
“是哪位审计要啊?”付总手在不停地摆弄着打火机,嘴里叼着烟,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
“安兴事务所的一个实习生,叫白馨。”庞经理怠慢,一本正经地答道。
这个二货,脑子确定没问题吗?一个实习生的问题,他那么认真干什么,拖拖不就行了吗?去年不就这样含糊过去的嘛!
还有,他都是财务经理了,连个实习生都对付不了吗?
付总眯着眼透过烟雾看着他,深叹了口气。
“付总,那个实习生是你家亲戚的学生。”庞经理光顾着讲下面的事情,没注意老板的表情变化。
“我家哪个亲戚啊?”付总懒洋洋地问道。
“北城财大的吴教授啊,他不是你家亲戚吗?”说完,庞经理看了看付总,他想求表扬。
看他平时工作多卖力,工作和小道消息一样都不耽误。
北城财大的吴教授,那是他大伯,财经界赫赫有名,他来这家公司任职的时候,可没少吹嘘。
他吹的时候,就说他一亲戚,再加他跟他妈姓,所以别人也不知道他与吴教授到底是什么关系。
只是他这大伯,为人正直,眼里容不下沙子,他是再了解不过了。
这才进场三天,这审计要的资料可真他妈的多,把他们老底都扒了个遍。他们审的是2000年的账,跟98年和99年有毛线关系啊!
他大伯的学生?付总想到一个好办法,今晚他大伯一家正好要来他家吃饭。
要不,他晚上先说说看,成不成再说。
反正他大伯也就动动嘴皮子,对他本人也没实质性的影响。
付总挥挥手,让庞经理出去。
还没到下班的时间,付总就驱车往回赶。等他到家时,他大伯已经来了,正跟他爸小声在交谈着。
“大伯,你来了啊,我哥呢?”付总进了家门就开始喊人。
吴教授对他笑笑,“你哥有事,晚一点到。”
付总见他爸坐在那喝茶,一瞧茶水的颜色,就知道是一般的茶。
他本就想把他爸支走,这下就有了借口。
“爸,昨天我一个朋友给了我一些好茶,我忘了拿给你。据说口感非常好,你赶紧去拿出来泡一点,让我大伯也尝尝。”
付总边说,边把他爸往他房间里推,“就在办公桌左手边的第二抽屉里。”
这小子,茶在他房间,不应该是他去拿吗,看在好茶的份上,他去就去吧。
“大伯,你是不是有个学生最近在事务所实习啊?”付总直奔主题,一会儿人多了,就不太好说出口了。
吴教授什么人,一听就知道他有事跟自己说,怪不得把他爸支走了。
目前在项目上,就只有白馨,另外三个愣头青被他摁着在改论文。
这小子不会看上白馨了吧,那可使不得。那姑娘长相、能力都非常出色,但他明显配不上,而且人家也有男朋友了。
想到此,吴教授眼神不善地看了他一眼,“是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们公司不是要卖股权吗?你那学生刚好在我们公司审计,就是,你能不能跟她打声招呼啊,让她不要找我们要那么多资料啊!有些事情面上过得去就行了。”付总也不扭捏,一吐为快。
吴教授听他说完,知道自己想左了,但给他第一反应就是不太妙。
“她找你要的是什么资料?”
“采购合同、入库单 、销售合同、出库单等等,现在又要运单,搞得我头都大了!”付总吐槽道。
“人家要那点资料不是很正常吗?怎么,你公司拿不出来?”吴教授看了他一眼,有心试探道。
付总坐在一旁有些心虚,没敢吭声。
吴教授接着来了一句,“你任职的那家公司不是国企吗,资料应该很齐全的才对,你在公司里不会干了什么违法的事吧?”
付总差点跳起来,他就那么一说,他大伯就能猜得差不多,不愧是财经类专家。
他梗着个脖子,回道:“怎么可能。”
吴教授明显不信他,继续说道:“既然没有,人家审计要啥就给啥。你以为想给就给,不想给就不给的。审计准则是有要求的,哪些程序是他们必须执行的,哪些资料企业是必须提供的。”
“那去年给我们家审计的那家所不就没要吗?”付总回道。
同时又小声嘟囔了一句,“再说,我觉得差不多就行了,要不然容易得罪人。”
安兴事务所的人再查下去,没准真会坏了他们的好事。
他们花了近三年的时间来运作这个事情,最后就败在审计这个环节,换谁,都不甘心。
“就一个普通的股权买卖审计,能得罪谁?”吴教授看向他这个侄子,面色严肃,语气严厉,“还是说,你这番话是想敲打谁,通过我来敲打我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