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左右都是一个死字的话,早些晚些的意义相差不大。只是诸葛尘实在不明白,多活一刻,哪怕是睁大眼睛看一看自己曾经生活的地方,不也是好的吗?非要寻死,当真是想向虚无缥缈的天道索要报酬。
诸葛尘哑然失笑,这份心境他不曾有。而且希望永远也不要如此,毕竟路还漫长,此地风景惹人厌烦无所谓,不还是由接下来的万紫千红!
只是没等诸葛尘调息片刻,便有杀气扑面而来。明明他已经有所察觉,可无论如何都不能移动半步,就这么硬挨上一拳,被砸进路边的一座宅子中。他嵌在墙中,还没等反应过来,便是如雨点一般的无数拳汹涌而来。在这一刻他只有一个念头,若是自己的剑气也能够如此,不是化潮为海了?
若是被其他剑修得知他这疯狂的念头是来自生死一刹那间,恐怕也得自叹不如,不怪同辈修行人,尤其是剑修距其甚远。武痴到了如此地步,天道尚且酬勤,更何况白衣的天资实在绝顶。
诸葛尘无力的瘫倒在地,差不多是将心头淤血吐了个一干二净。小腹在来者双拳的猛烈轰击下,如今已是扭曲。
“一个天垒修行人即便是剑修,也不能拥有这样的体魄吧?奇了怪哉。”来者念叨着,将诸葛尘从地上拽起,悬在空中开口问道:“我问你,你究竟是不是道袍派来的?”
诸葛尘一笑后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如何?”
凭着先前的拳意,诸葛尘大概能够猜出它的身份。就是这条坝巷之主,也就是先前拦路邪祟们的主上。因为对方并未用出全力,可虽然不能看清它的境界,可能够让得如今的自己毫无还手之力,起码境界也得是在竹篮打水之上,而且还得有妙术傍身。
“有趣。”主上跟着一笑,而后便以缅怀的语气自言自语道:“都多少年了,也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了。记得上一个,还是道袍那个家伙。虽然按照辈分,我应该是它的叔爷。不过这些无所谓,能够将我赶到坝巷,并且安心在这里待了千年,我便愿意把它看作自己的平辈。这么些年了,它的境界如何我也猜不出,不过能够让你来当马前卒,这心智倒是消减了不少。若是真想将我赶尽杀绝,何必让你来试探?干脆独身前来,我俩大战分生死,不是更好?可惜了,白白折损一条性命。”
说罢它便全力一拳打在诸葛尘的头颅上,似乎是为了不看惨状,它松开双手,冷哼一声准备离去。
而虽然已经半死不活却仍旧未曾身死道消的诸葛尘便在后面断断续续的说道:“你未免……也太自信了吧?我不是城主派来的,而且……瞧着你的样子……即便大战再起也不是城主的对手。”
“何以见得?”主上下意识的问道。
因为实在是提不起精气神,诸葛尘就只能干笑着:“三言两语,便已经心境松动。你果然是如自己属下所说一般暴虐无道,真要是冷静的修行人,不可能如此。被迫只能身处这里,心中不满,再加上本身的的目中无人。两种极端的处境交错纵横在你的心头滋生出一朵自毁修行路的恶之花,现在你是不是觉得我说出了一切,就更不能活下去了?没问题,你杀死我,就代表承认了一切。那朵花转瞬就会绽放,到时候咱们走上黄泉路,不过是脚前脚后的事情。”
主上转过头来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反倒改主意了。为什么要杀你?把你做成只能说话的傀儡,放在我的大殿之中岂不更好?没事还有一个说话的,只不过到那时候,你再想说这些你想说的,可就不行喽!”
傀儡之术诸葛尘只是在天上天的时候听说过,只不过因为太过于邪恶,便被诸子百家的修行人严令禁止。若真是有修行人胆敢动用这种禁术而被发现,面临的追杀甚至比因为人妖之恋而受到儒家追杀的霸王还要庞大。诸葛尘曾经也不是没想过偷学,只不过并不是有什么龌龊的心思。相反光明正大的很,只是想做几只有形无神的龙凤玩偶。只不过在被家族长老告诫一番后,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方面是因为三分钟热度,另一方面就是已经腰间佩剑成为剑修了。
“受了我这么多拳而不死,便可以看出来你的体魄确实坚韧异常,正是炼成傀儡的绝好材料。一想到这事,我竟然有些这么些年来都没有过的激动了!”主上依旧在喋喋不休。
诸葛尘甚至都有一种为什么道袍邪祟当年就是没有杀死它,换做是自己,肯定不惜一切代价。就像在洞府之中斩杀假道士,有些事情,不能委屈求全,不然过后就是无可避免的大灾祸。
至于对自己如今的处境,诸葛尘还真不担心。自己可是有化界物傍身的,实在不行边躲入其中,绝对可以幸免遇难。毕竟无论是在魔窟还是外面那座天下来说,根本就没有化界物的流通。就算是有,也只能掌握在四大书院的臻道仙人手中。而对于魔窟来说,就只有中心皇室那把椅子上的邪祟能够掌握在自己手中了。所以诸葛尘根本不怕自己会殒命于此,大不了就一直耗着,也就只有这么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了。
就在主上即将动手之时,一道声音传来,而诸葛尘身子跟着飘然而起,落在了不远处:“你这么做,真是当我城主府不存在啊!当初你我约法两章,怎么说的?第一不能够离开坝巷,这是铁则,更是一切的前提。可你千年以来总是想要以自己的心意渗透去外面,想要了解在我当上城主之后的芸城究竟是什么样子。这些我都知道,只不过不出格我就懒得去管。而这第二就是不能滥杀无辜,你的老臣我管不着,可芸城的百姓你不能杀!即便这条坝巷是我答应交给你了,可你不要忘了,这里终究都是芸城的土地,而我则是芸城之主!”
诸葛尘在匆忙赶来的剑修邪祟的帮助下才勉强站起身来,他如今全身经脉倒还好,可骨头却已经碎了大半。没点珍奇的灵丹妙药是别想迅速恢复如初了,不过好在城主府以及他自己的芥子种这些东西还是能够做到供不应求的,所以这一点不必担心。
实话实说,诸葛尘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慷慨激昂的道袍邪祟。平常不正经的样子多了,连他都有些忘了这个为老不尊的邪祟其实是芸城之主,更是即将破入臻道的修行人。也许只有在自己真正在乎的事情上,他们这些整日吊儿郎当的,才会露出真容。
而诸葛尘这方面最在意的,无疑就是剑修的身份。
主上看着道袍邪祟,嘿嘿一笑道:“千年来咱们的第一次见面,你就弄得这么令我作呕?咬文嚼字……你也配?要不是我出身的家族在千年前被灭族,轮得到你们猖狂?风水轮流转,这一点我认,可贱民终究是贱民。这是你的出身,无可辩驳!”
“那又如何?”道袍邪祟表现的十分平静:“成王败寇,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无论怎么说,现在站在魔窟之巅的名门望族,怎么算都有我的家族。而你的,就如同过眼云烟的历史,随风而散了。”
道袍邪祟前踏一步,此地瞬间飞沙走石。
剑修邪祟担忧的说道:“它们两个不会真的打起来吧?都互相忍让了千年,为了这么一个契机就分出生死,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诸葛尘点头,肯定的说道:“相信我,它们一定会的。国只有一主,如果还是维持这样的状况下去的话,它们谁都别想更进一步!”
剑修邪祟问道:“为什么?”
“没为什么,直觉。”诸葛尘摇着头回答道:“相信我,我见过的这个境界,甚至更高的修行人何其多?我在他们的世界之中耳濡目染,早就习惯了用他们的想法思考了。”
修行人能够在很早的时候跟随长辈一同成长,明明就是很好的事情,为什么剑修邪祟从诸葛尘的话语之中只能听出一股深深的无奈?它还想继续问些什么,只是看着对方的眼神,便闭上了嘴。
也不知过了多久,诸葛尘幽幽说道:“王侯得一以为正,就是这个“一”,便是它们今天不得不分出生死的理由啊!你还是适合练剑,这些弯弯绕你就当作是耳旁风,学也学不会,费劲干嘛?还不如练出一个臻道,看洞府之中谁还敢算计你。”
前一句话,是诸葛尘解释道袍邪祟与主上今日必定大战的真正原因。而后一句话,则是对于剑修邪祟而言善意的提醒了。能不能听,无所谓。反正诸葛尘也就是随口说一句,而这些话,都是老一辈在修行路上走的很远的剑修的心得。
好在剑修邪祟现在对于诸葛尘的话是毫无保留的相信,便在嘴边细细砸吧了几遍。结果自然是没品出什么来,不过它还是绝顶记在心中,万一哪天开窍了呢?
诸葛尘看着它那副朽木不可雕也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知为什么,他有点想王大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