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当今皇帝登基之后的这三十年来,大衍对于官吏贪污一事,从来没有容忍一说。像是前年被株连九族的宰相,便是因此获罪。
表面上看去的话,宰相落马是诸葛尘的推波助澜,可其实皇帝早就有了严惩他的心思,只不过在耐心等待时机罢了。在这件事上,其实是白衣被当成了枪使。不然那时候还未曾踏入顺运的他,与宰相谁轻谁重,本就不难抉择。
再说宰相虽然贪心了些,但不妨碍他是一位能臣。而且他做的很多事情都很有利于百姓,所以在坊间的名声极好。也因为这件事情,诸葛尘没少被人放在嘴边被骂的狗血淋头。好在当他赢得商学,坐在了万族会状元位上的消息传回大衍之后,类似这样的事情才总算有了止息。
毕竟一位当之无愧的年轻俊杰,还是很容易受到百姓的喜爱的。
再加上新上任的宰相出身寒门,更为百姓着想。这一来一去,之前那位宰相的事迹,就好似从没有发生过一样。
两人来到一栋大宅的门前,诸葛尘从敞开的大门外望去,里面走过的人穿着黑衣,脚步匆忙。他伸出手指点了点,随后开口说道:“这是哪里?”
秦洛回答道:“御史台。”
对于这个专门用来监视百官的地方,诸葛尘多少有些耳闻。只不过如今亲眼见到,他还是颇有些惊异的。毕竟在这京城当中,官官相护,寻常卖菜的汉子,没准也与哪家国公有着十分紧密的联系。
在这里若想要查案办事的话,首先想到的可不是犯人的罪行,而是会不会牵扯到那些六部尚书与侍郎的头上?
今日你大刀阔斧,将一名犯人拉入闹事处刑。极有可能等到了明天,街头的犯人,就成了你这个本没犯任何事,而是被强加上数罪的可怜人。然而对于御史台,诸葛尘很有些尊重。就是在于这些人做事,从来不考虑所谓的背景。服务那位皇帝,便是他们心中一直秉承的旨意。
“真没想到,你一个弱女子,竟然会在这里面做事。”诸葛尘轻声说道:“不过这终究与你的梦想不同啊,御史台不参政,这可是常识。”
秦洛叹出一口气来,开口说道:“哪里敢想这么多啊,御史台能给我一份事情做,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庙堂上的那些大官,各个长袖善舞,不在这里多见见这座京城的黑暗,恐怕我才踏进皇宫中的那座大殿,就得被人生吞活剥了。”
说到这里,秦洛的面容上露出一抹苦笑:“我们这些人,不比诸葛公子你这样的修行人。仗着自身境界,何处都去得。大不了红尘千万事,一剑斩之,烦恼也会跟着无影无踪。像是前几日,有一位御史台一直认为是清流的三品大员,在青楼里寻欢作乐。收了几万两的真金白银,便让本该被在大门上贴上封条的青楼继续运作了下去。这座京城当中的恶心事,数不胜数。可惜了堂堂御史台,也远远操心不过来,只能将决定不了的事情写作奏折,呈递给陛下。然而那些在朝中身居高位的官员,岂是这么容易就倒台的?开始想想就心烦,到了现在,见得多了,心中也跟着波澜不惊了。”
诸葛尘轻声安慰道:“能救一人是一人,行一桩善是一桩。勿以恶小而为之,知道这个道理,就足够了。”
“正是此理!”秦洛的眼中绽放出如获新生的光芒,她笑着与诸葛尘一道走入了御史台中,这才让诸葛尘得以“一睹真容”。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株在这初春已经垂下千万条枝条的柳树。有几只喜鹊落在不算很大的庭院当中,偷得闲暇的御史台官员便拿着谷子洒在地上,静静地看着喜鹊吃食。这在他们几百日如一天的枯燥工作当中,已经是很有趣的事情了。若是哪日喜鹊不来,他们都得哀怨半天。
几条长石椅躺在诸葛尘的面前,有人将一本已经泛黄的书盖在自己的脸上,似乎正在睡觉。
诸葛尘挠着头,开口问道:“你不会也睡在这里吧?要真是如此,确实足够让我大吃一惊了。再怎么说,你也是女子。虽说长得不如何,可毕竟男女有别啊!”
“说什么呢?”秦洛娇嗔过后,给诸葛尘翻了一个含着笑意的白眼。她虽然自认比不上那些堪称绝代风华,让男子一见痴情终生的女子,但确实也不是寻常小家碧玉能够比得上的。就好似沙场之上的女子武将,性情豪迈,与五大三粗的将士也能举杯说荤话,下桌排兵阵。那份塞外之情,让人流连忘返一般。
读过了万卷书,虽然未行万里路,但心中意气比起辽阔江湖恐怕也不逊色多少的秦洛,自然也有让男子痴迷的地方。只可惜了,自天上天而下,更有曾经神王身份的诸葛尘,何等女子没见过?
三教之一的儒家,曾经也有几位圣人的女子弟子,对诸葛尘有了别样的想法。只不过白衣未曾放在心上,转头还是与张匀雅结为了有名无实的道侣。现在看来,诸葛尘只想破口大骂从前的自己被猪油蒙了心。
一想到这里,绕是以诸葛尘的处事不惊,仍旧有些难以压制自己的浩然剑气。索性如今藏在他大袖当中的剑气少的可怜,就算倾数而出,也只是献丑。
“御史台就算再穷,也不至于让我们这些其中官员露宿街头啊!”秦洛开口说道:“看到院子后面那些错落有致的小宅子了吗,那里才是我们住着的地方。走,我带你去看看里面的样子。”
诸葛尘有些疑惑的问道:“真的可以吗?”
按照常理来说,像御史台这样的地方,寻常人应该是不允许进入的。不然此地嘈杂,既影响办公,又会使心情烦躁。这里的寂静,让诸葛尘感到阔别已久的心旷神怡。
秦洛狡黠的笑道:“有我在,自然是可以了。换做别人,可就不一定了。”
若是将女子冠以一个字的话,在秦洛身上,诸葛尘想这个字应该就是谜了。
一个女子,过去与未来皆不知,活的不见得与世无争,但却让白衣觉得像解谜一般有趣。换做别人,诸葛尘不会与她一道而来,白白将大好时光给浪费。但对于秦洛来说,他很乐意如此。
两人走入屋中,不想正好撞在了一位紫衣青年的身上。诸葛尘笑望着对方,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对方此举是故意的。
紫衣青年看着秦洛,又将目光投向诸葛尘的身上,毫不掩饰自己的试探。
“什么时候咱们御史台,也能闯进这些猫狗了?秦洛,你这样......就不怕上面责怪下来吗?”他温润的笑着,书生净面,大概便是如此了:“我倒是忘了,秦洛姑娘你可是深受上面的喜爱。像这样出格的事,想必他们也不会怪你的。”
“夏常,你滚开!”秦洛皱起眉头,厌恶的说道。
看两人眉眼间的透露出的情绪,诸葛尘大概便能猜出来,这又是一出郎有情而妾无意的戏码。不过既然身为外来人,诸葛尘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就站在一旁瞧着两人,显得倒是有些无可适从,可其实心里面反倒有些幸灾乐祸。
紫衣青年夏常开怀大笑,好像是听见了多么可乐的笑话一般。他的手中拿着写满笔迹的纸张,开口说道:“秦洛姑娘,要是夏某没说错的话,该离开咱们御史台的,应该是这位从未谋面的朋友吧?怎么按照你的意思,倒是他,反客为主了?”
诸葛尘上前一步,与夏常对视,轻声说道:“别称呼我为朋友,没那么熟。再者说了,一个御史台官员,恐怕没有权利拦下一位朝廷供奉吧?认识一下,我叫诸葛尘,就是你经常听说的......那个诸葛尘。”
夏常站在原地,呆若木鸡。身为御史台中的官员,更是年纪轻轻,对于诸葛尘这三个字所代表的意思,远胜于寻常百姓。正是如此,他才不敢轻举妄动。倘若对方杀了他,别说整个御史台不愿意追究,就算是满朝文武,也不会为了他一条无关大局的性命,而得罪诸葛尘这位未来一定会在整座天下占据鳌头的修行人的。
他伸出手来,用力将夏常推到一边。在与秦洛走入屋中的时候,他偏头看了一眼夏常,开口说道:“你这样的,小肚鸡肠,配不上秦洛的。”
秦洛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她突然生出胆子,双手拉住诸葛尘的胳膊,顺势依偎在了诸葛尘的怀中。
白衣哑口无言,叹出一口气来。眼观鼻鼻观心,做起了圣人。
女子心思,当真难以猜透。
已经占尽了便宜,秦洛还不忘记落井下石。她回头看了一眼夏常,开口而不说话,分辨口型的话,倒是能猜出她说的是什么。
“再见。”
诸葛尘心不在焉的说道:“算了吧,别再刺激他了,也挺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