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蓬莱岛的第一天晚上,完成一轮修炼的云遮阳走出房间,来到一片空地,他找到一个石凳坐下,身后是蓬莱岛广阔的夜空,耳畔回响着海水的波涛之声。
久违的,他拿出胸口悬挂的玉扳指,仔细摩挲,熟悉的冰凉触感传来,让他本来就稀薄的睡意荡然无存。
在拿到玉簪储物法器之后,云遮阳把一些书,还有不好拿的杂物都放了进去,但却留下了玉扳指。
一来是从小挂在脖子上,已经习惯了,取掉之后反而感觉空落落的,二来是,玉扳指根本放不进去,出于好奇,他试了三次,没有一次成功。
“你明明就是个扳指,为什么他们都说你是剑器呢?”云遮阳心里疑问道,同时拿起玉扳指放在眼前仔细端详,想要从中看到剑的特征。
结果自然是没有什么收获,玉扳指还是原来的模样,云遮阳并没有从端详中获得什么剑的线索。
“听他们说,以后,我就知道了。”云遮阳对着玉扳指自言自语道,“我就信这句话,以后自然就知道了。”
这是他打心底里的想法,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始终有着许许多多的问题萦绕着他,但是他坚信,以后会慢慢知道的,就像他逐渐明白一些小时候不知道的事情一样。
重新收回玉扳指,云遮阳内视而去,气海穴的真元珠子散发着白色微光,不断强化着四周的经脉。
进入开脉境之后,修炼的外在形式发生变化,道士们不再像是引气入体境界那样只求真元凝炼速度和数量,而是要注意“质”的变化。
这一个境界道士所要做的主体还是吸纳灵气,凝炼真元。实际上,这个做法就像大树的主干一样贯穿了整个修道生涯。
但是与引气入体不同的地方是,开脉境需要道士注意两个“质”,也就是在主干之外,多出了两根“支干”。
修炼首当其冲就是真元珠子的壮大,还是吸纳灵气那老一套。也不必多说。
其次是道士要掌握真元珠子对经脉强化的程度,强化过度,经脉韧性增强,难以冲开下一穴位,强化过轻,经脉脆弱,会对以后的修炼产生不可逆转的影响。
这个度尤其难以把握,于是引出了第二根支干,也就是进行反复的冲穴尝试,在一次次的尝试中,不仅能够让真元对经脉的强化更加均匀,而且能够帮助道士很好的找到那个度,为成功冲开穴位做下铺垫。
忽然响起的轻微脚步,让思绪回到现实,云遮阳并抬起头,看向来人。
“你怎么不睡。”许清寒很自然地坐到一旁的石凳上,平稳的声音中听不出一点情感的变化。
有时候云遮阳很羡慕许清寒这样的声音,看不出任何变化,除了话语的内容,不会暴露任何其他讯号,连平时很少直接夸赞弟子的罗仁教谕都曾评价过她是天生的斩妖者。
“睡不着。”
云遮阳吐出一口长气,把身子向许清寒靠了一下。
“是在心疼你拿几张符箓吗?”许清寒皱起眉头,语气十分诚恳的说道,“你放心,我会还给你的。”
被许清寒这突然的话语搞得愣了一下,云遮阳看着一脸认真的许清寒,哭笑不得,“谁跟你这么说的。”
“没谁跟我说,我猜的。”许清寒似乎是注意到了云遮阳的意外,认真的神色褪去,脸色变得平常,“我知道,大家不愿意欠别人的。”
“三张符箓而已,又不是什么贵重的法器。”
“可是,我拿到了一把好刀,所以我必须还给你。”许清寒摇摇头,接着说道,“我也不喜欢欠着人情。”
眼看拗不过许清寒,云遮阳只得耸肩,“那就随你了。”
沉默片刻,许清寒轻声开口,“我现在没有东西还你。”
“那你什么时候有东西了,觉得可以还给我,把它给我就行了,不急。”云遮阳知道问题已经解决,于是随意地回答,为这段关于“欠人情”的对话画上了句号。
站起身,云遮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沾染海气的风所带来的凉意让他感到清醒,他忽然发现自己还是挺喜欢和许清寒说话的,这让他感到安心。
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情感,但是足够让他沉醉片刻,忘掉所有的疑惑,思虑。
“阿芒他们和梁尘说了,明天会去参观至宝落魔钟。”许清寒再一次开口,并且站起身,“我记得你对它很感兴趣。”
“嗯,我想看看它是不是像书上说的那样,会在妖邪靠近时自响钟声。”话罢,云遮阳以玩笑的心态,又添了一句,“反正这里经常会有妖兵侵扰,应该不难见到……”
“恐怕你不会如愿了。”
许清寒转过身,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只留下一个背影,声音却无比清晰,“为了确保炼器顺利进行,不让我们分心,梁尘他们把落魔钟附近三百里海域的妖全部杀完了,这几天,恐怕是没有妖兵会靠近落魔钟范围了。”
原本的玩笑话被许清寒当了真,并且得知了这样一件颇有震撼的事情,云遮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才发现许清寒已经不见了踪影,空荡的夜里只有波涛声陪伴着他。
“三百里……”云遮阳一边走向房间,一边回想起梁尘那副严肃冷漠的样子,“还真是真人不露相。”
第二天,弟子们起了一个大早,全部都叽叽喳喳的聚在一片空地上,等待着梁尘教谕的来临,然后带领他们去参观蓬莱岛至宝,落魔钟。
由于落魔钟的位置特殊,弟子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去参观,是不可能的,于是带领众人的重任就落到了梁尘身上。
在良久的等待之后,梁尘终于来到,他的身边多了一个蓬莱岛的女道士。另外两个领头道士并不加入这场参观,他们要协助炼器火炉起火。
“不能真的什么事情都摆着,让人家蓬莱干,否则我们岂不是很没气魄?”这是阿芒对于协助起火这件事情的解释。
在梁尘到达之后,整个空地忽然安静了下来,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弟子们知道这个教谕不像柳钟和李木三,在他面前,最好保持十足的规矩感。
但是梁尘本人好像并没有注意这件事情,他只是熟练捻诀,操纵着石鸟,载着众人朝着快速飞起。
蓬莱派来的道士叫做朱华,是一位定神境的道士,看上去只有二十七八岁,听说实际的年龄也是如此,是个实打实的道门翘楚。
作为炼器众人的道门师姐,又有着称的上是傲人的修炼成果,朱华本人却十足的平易近人,她热情的和每个弟子都打了招呼,还不断的向众人介绍着蓬莱岛的各个地方。
阿芒很快就和朱华混得十分熟络,一路上没少说话,连平时话不怎么多的许清寒自觉加入了两人的对话,前前后后说了不少话。
石鸟的速度并没有因为弟子们热烈的谈话而慢下来,操纵法器的梁尘依旧和朱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什么也不说,只是专注的赶路,看得出来,他很想快点结束这一次至宝参观。
飞出去好一会儿,石鸟上的众人才看到了落魔钟。
那是一个雕刻着古朴花纹的黄铜钟,高三丈左右,径直一丈,悬浮在海面之上,一动不动,就像有着一个看不见道士专门托举一样。
石鸟在距离落魔钟七八尺远的停下,使得弟子们清晰的看见了整个钟面。
黄铜制成的表面朴实无华,和蓬莱岛的奢华很是不搭,上面的花纹也是古韵十足,像极了成片翻涌的卷浪。
“这就是我们蓬莱至宝,落魔钟,如你们所知,只要妖族靠近它二百里的距离,就会自响钟声,警示道门,驱赶妖邪。”一路走来,朱华依旧充满着十足的热切,对着众人解释道。
“不过这几天你们应该是听不到了,这附近,也没多少妖了。”朱华说这句话的时候故意瞟了一眼旁边眺望海面的梁尘,后者置若罔闻。
“从落魔钟立钟之处开始,南行千余里,就是万妖之境,那些道门的手下败将,盘踞在海面上,各自为国,随时准备着反扑人间。”朱华转过身,指向广阔的海面,无边无际的海水好像没有边际。
弟子们同时转过头,眼神复杂的看向茫然的远处,年轻的眼睛里或是愤恨,或是坚决。
只有一个人没有转过身,只有一个人的眼睛还一直盯着落魔钟。
“怎么会这样?”
云遮阳看着眼前的落魔钟,心里对自己的猜想变得笃定无比,他看到了一个没有弟子注意到的变化,连修为远超自己的梁尘和朱华两人都没有任何反应,这让他十分吃惊。
就在云遮阳顺着朱华的话风将要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落魔钟上的一处凸起的花纹,和其他地方一样,舒展流畅,就像升腾的白浪。
可是,云遮阳清清楚楚的记得,原本,那里是没有花纹的!
不安就像煮沸的水一样翻腾,云遮阳猛地转过身,海面依旧如常,弟子们举目远眺,端正危立,朱华和梁尘也似乎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平静而又深邃的看向远处。
照朱华所说,那里是万妖之境,人世间最大的烦扰,道门现存最大的敌人。
几朵微小的浪花凭空乍现,然后消弭在宽阔的海域之中,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眉头微动,云遮阳发现了其中的端倪,他刚要开口提醒众人,但是落魔钟早他一步。
“咚!”
一声沉闷而又厚重的钟声响彻整个天地,涤荡了所有的杂乱和邪意,石鸟上的年轻道士全部下意识的回望落魔钟。
“小心!“
朱华和梁尘几乎是在同时怒喊出声,在弟子们反应过来时,已经有两道法术从二人手中飞遁而去,狠狠打在海面上。
先是一声撞击的巨响,然后是轰然爆裂的海水像雨水一样倾盆而下。
微小浪花潜藏下的事物露出了真面目,数千只妖兵在弟子们茫然的眼神中一跃而起,像乌云一样遮蔽了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