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啊啊啊!救我啊,费舍尔老师...呜呜呜!”
天空之上,蕾妮那不争气的哭喊声遥遥传来,似乎从侧面映衬了此刻眼前明日香动手的毫不留情。
费舍尔难免抬眸看向半空,却只能看到整个东京上空倒悬而起的巨大建筑,压根看不见蕾妮和赫莱尔的所在。
“费舍尔...老师...”
而同时,眼前低垂着一头黑发的明日香也缓缓地抬起头来,她身上宽松而古朴的长袍遮蔽不住她稍稍变得有一些枯瘦的躯体,此刻她的动作有一些僵硬,就如同有些许生锈的零件那样不协调。
可哪怕如此,她还是伸出了手,一步一步靠近着眼前的费舍尔。
“海洋...是故意带着月亮来到这里的...她知道费舍尔老师会救月亮,所以和她捆绑在一起,逼迫你救海洋...”
听着明日香此刻喑哑的声音,费舍尔微微一愣,他转头看向眼前的明日香,刚想说什么,明日香那僵硬的身躯便已经走到了费舍尔的面前。
却见她轻轻抬起手指在了费舍尔的心口处,好像未卜先知一样地开了口,
“‘先把蕾妮放下来,她与这件事无关’...费舍尔老师想说这个吧?但是实际上,恐怕连海洋都不知道,你的内心中还是有一点担心她的,对吧?”
“明日香,你...”
明日香黑发掩藏下的面容只露出了鼻子和下方勾勒出瘆人微笑的嘴唇,她猩红色的眼眸在缕缕散开如监牢一样的黑发中显得那样明亮,旋即,她说道,
“在这一万年中,我发明了很多费舍尔老师不知道的魔法哦...但这些都不重要,你知道我现在怎么想吗,老师...
“其实,她们谁我都不想救...我想要费舍尔老师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其余的一切无关人士,我要她们死...在梦里死掉,就真的会死掉哦...”
“轰隆隆!”
明日香的话音刚落,费舍尔便感受到明日香那摁在自己心口处的手掌突然变得柔软。
他低头一看,发现明日香的右手如同完全融化一样,一点点渗透入自己的衣物之内。
霎时间,一种极度阴寒和骇人的感觉便涌上了费舍尔的心头。
可这种反应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下一秒,明日香的右手便好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如太阳一样滚烫的东西一样缩回了手,她喘息着低头一看,却见自己的右手手掌就像是完全不存在过一样化作了虚无...
而外面那无数倒悬而起的建筑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停滞在了半空之中,显然这侵入费舍尔体内的举动让明日香受损不轻。
“呜!”
“明日香...”
就在眼前的明日香低着头捂着自己手的时候,费舍尔颇为担忧地想要走上前去查看情况,哪知就在身旁,那面仍然立在前面上的镜子中,茉莉的呼喊声忽而钻出,
“快逃!费舍尔老师!!”
茉莉?
费舍尔扭过头去,便看见茉莉十分紧张地趴在镜面内,似乎那镜面如天堑一样隔阂了两个世界,让她无法过来,只能听到她的呼喊声。
“她不是,她是...”
“咔咔!”
茉莉说着说着,整个镜面都突然破碎开来,四分五裂的镜面之中反射出无数张茉莉焦急的面容,她更加用力地拍打着镜面,但似乎已然什么都看不见,就连她更急迫呼唤的声音都已然完全听不见了。
费舍尔眼瞳一缩转过头来,而眼前明日香的右手又神乎其技地被猩红色的雾气覆盖,再散去时,手掌便又完好如初了。
不是...
她不是什么?
她不是明日香么?
“费舍尔老师,已经过去一万年了...我还以为我们的命运已经永远不会有再交汇的那一天了,所以我将我的一切都托付给了月亮,希望祂能替代我保护人类,替我见证费舍尔老师你来临这个世界的时候...但我还是不甘心呐...
眼前的明日香低着头,那一头黑发便随着头颅的垂落微微摇晃,一如她的语气那样颤抖,
“我真的好不甘心,明明已经等了这么久了,明明有可能很快就要见到了却要前功尽弃...明明我为了费舍尔老师做了这么多,无论是教导人类魔法也好,在月亮之前就开始庇护人类,教导人类魔法也好,约束转移之人也好...可我奉献的全部却只能成为费舍尔老师和别人美好的铺垫,就好像我生来就是为了成为别人的垫脚石那样...
“难道我的诞生只是我母亲追求财富的阻碍吗,难道我的来临只是我父亲求佛问道的错误吗,难道我的等待只是提供费舍尔老师和其他人美好茁壮成长的养料吗?”
“滴滴答答...”
随着她话语如洪钟一样流露,一滴滴猩红色的液体也顺着她的脸颊流下,直到在下巴处汇集成重,落在地面。
“如果是现实的命运太过残酷,身为洪流之中渺小的我无法改变,那难道在梦里我的所求还是不能实现吗?费舍尔老师,对我而言,现实才是一场永无休止的噩梦啊...所以,我才要将这里化为我实现一切的理想乡...”
她真的不是明日香吗?
那份等待了如此之久的苦楚和绝望,那份对自己存在意义所产生的怀疑...
或许并非是费舍尔辜负了她,因为时间和他开了一个玩笑,在他诞生以来的几十年漫长时间里他都不曾知晓这个女孩的名字,并不知道有一个笨蛋在他出生以前就在等待他的到来。
人生短短几十年,她却等待了不知道多少个人生。
或许正如她所说的那样,是命运和她开了一个玩笑。
明明不需要一个全天下最好的母亲,她的母亲却连一个笑容都不愿意施舍给她;明明不需要一个全天下最坚强的父亲,她的父亲却宁愿向佛祖念诵经文也不愿意去帮她走出心结...
好像什么坏事都让她碰上了,所以当此刻她索求回报时,便让整个世界都无法偿还。
如若梦境不解除,赫莱尔会在此夺走他体内的性质,整个梦境也会侵蚀现实,直到藩篱无法再支撑下去,外面的人都会死,整个世界也会就此灭亡。
费舍尔有不得不离开这个梦境的缘由,有着与她对立的目标,因而也再一次成为了站在她对立面的【命运】。
明明听着她如此凄惨的质问,费舍尔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去安慰她,可也因为他的目标让他无法开口。
如果她是一个能让话语抚慰自己绝望而不再固执的人,那么她就不会等待费舍尔足足一万年都不放手了。
“......”
费舍尔的眼瞳微微颤动,可口中却只剩下沉默。
良久,他只是再一次呼唤了她的名字,
“明日香...”
同时,四面八方、或者说整个世界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似乎全部都锁定了她面前的这个男人,以防止他逃走。
可随着那风暴狂涌带来的震颤之外,此刻,费舍尔竟然诡异地感受到自己的阶位开始抬升,或者说起了波动。
而这,便是整个梦境不稳定的象征。
但梦境却并未溃散,这便意味着此处依旧对外面的拉玛斯提亚封闭。
赫莱尔的计划,要成功了...
“啊啊啊啊,费舍尔救我啊!!!”
就在此刻,费舍尔的胸口处一阵蛄蛹,而后,一本惊慌失措的书籍便拱了出来,却见他睁大了眼睛,时间似乎还停留在被污染吞噬的前一刻。
“费舍尔,原来你在这啊!不对,我这是在...”
他看了看眼前的费舍尔,又看了一眼眼前低垂着头的明日香,一下子张大了嘴巴,嘀咕道,
“这又是谁啊,你认识的哪个新...呜啊啊啊!”
“费舍尔老师!!”
他的话语还没说完,便宛如压倒骆驼的那根草、火焰爆燃前加入的那捧油一般,彻底点燃了眼前的明日香。
明日香那猩红色的眼眸猛然一闪,费舍尔连忙伸手抓住了半空中的埃姆哈特,而整栋楼都开始随着明日香的意志垮塌。
费舍尔勉强倚靠着抬升起来的阶位在楼体的碎片之中穿梭,他冷着脸,看着低着头伏在自己怀中的埃姆哈特咬牙切齿道,
“埃姆哈特,要不是这是你苏醒以后我们见的第一面,我真想把你的舌头从你的书封里面挖出来。天天乱说话,结果后果还是我来承担...”
埃姆哈特委屈巴巴地大叫道,
“我哪知道又是这种打生打死的局面啊...哎,不对啊,好像每次你和女人的情形都差不多是打生打死的来着。”
费舍尔拍了拍他的书脊,耳边呼啸的风声将他的衣袍吹得狂乱,他好像感受到了危险,再扭头看去远处的明日香,便发现她已然漂浮在了半空,死死地盯着自己,一副随时准备将费舍尔吃干抹净、永远留在此处的模样。
“啧...蕾妮还在她手上。”
“不对啊,你的阶位都回来了,我也醒了,那蕾妮那瘟神怎么会还在她手上?”
费舍尔低头看了一眼出声提醒的埃姆哈特微微一愣,随后突然问道,
“怎么你睡了一觉突然变聪明了?”
“谁说的?!伟大的书爵士一直这么聪明口牙!”
如果蕾妮已然苏醒,那么自己的第一要务是要放在眼前的明日香身上,以求先一步解除梦境,这样也能一步到位脱离当前的困境。
可这个梦明明都已经如此摇摇欲坠了,为什么还这样坚挺,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支撑着这个梦境吗?
这梦就像是灵界的污染那样,怪不得诸神们拿这个污染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在灵界肆虐几千年之久。
别急...刚刚茉莉应该是想要告诉我什么的,她也是这个梦境的执掌者,要说的话一定是关隘所在...
“咚!”
费舍尔几个来回落在了地面之上,他抬眸看向天空,看向那漂浮在半空中黑发飘飘的明日香,便看着她轻轻抬手,层层叠叠的魔法纹章就凭空出现。
那镌刻魔法的速度已然超出了人类的想象,是足以让任何一个当世苦哈哈地伏案镌刻魔法的魔法师看见就当场跳楼的程度。
费舍尔略微一扫,全部都是中古版本的,起底都是十四环往上的双环首魔法。
“费舍尔老师...没关系的,在梦中你永远都不会死的,所以,暂时安静一下吧...尤其是让你怀中那本讨厌的书本。”
“......”
埃姆哈特闻言,浑身更加颤抖地朝着费舍尔的怀中钻去,慌慌忙忙地说道,
“费舍尔,救我!”
“......”
而费舍尔,听着天空之上明日香的话语却忽而一愣,好像忽而意识到了一个明显的矛盾。
刚刚明日香说要杀死蕾妮和赫莱尔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啊。
......
......
而此刻的半空之上,被钢筋锁链死死禁锢着的蕾妮嗓子都快哭哑了,她惊慌失措又可怜巴巴地看着下方的万尺高空,生怕身周这钢筋一个不稳就把她丢下去。
她满脸泪水地看向身边同样被死死禁锢,但手中还拎着一个纸袋的赫莱尔,连忙哑声问道,
“赫莱尔老师,怎么办...我...我好怕啊...我真的好怕摔下去摔死啊...”
“别怕别怕,你不会死的。”
“真...真的嘛?”
“嗯,因为有我在嘛。”
“太...太好了,赫莱尔,你真的太好了,呜呜呜...”
蕾妮此刻感动得无以言表,殊不知此刻她会落到如此境地全部都是拜眼前的女人所赐...或者说,一部分是。
“咔咔咔咔!”
“呜啊啊啊!赫莱尔老师啊!它...它它它又动了,我...我我不会摔下去吧?”
就在下方费舍尔和明日香对峙质问的时间里,上方禁锢她们二人的钢筋也稍稍晃动起来,吓得蕾妮脸更白了,虽然因此也更靠近了赫莱尔一些,但只是刚刚靠近,她便丝毫没有骨气地抱住了赫莱尔,大声嚎哭起来。
她们俩都是被钢筋捆住了腰,所以才有此余力去做手上的动作。
赫莱尔微微一笑,用另外一只没有拎着纸袋的手拍了拍她的头,轻声说道,
“好了好了,别哭了,如果不是因为你在,恐怕费舍尔才不会这么费心费力地和她沟通,也不会给我这么多时间准备来使得这个梦境更加摇摇欲坠...”
“哎...赫莱尔老师,你在说...说什么?”
蕾妮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从赫莱尔的怀中抬起脸来,却看见赫莱尔笑眯眯地摇了摇头,随后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相机,举起来对着此刻泪眼朦胧的蕾妮问道,
“没什么,看这里,蕾妮...茄子...”
“哎?”
“轰隆隆!”
“三...二...一...”
随着赫莱尔那慢悠悠地倒数随后摁下快门的瞬间,随着下方整个梦境的摇摇欲坠,眼前泪眼朦胧的蕾妮的眼神也一点点变得清澈起来,仿佛早晨六七点钟才刚刚被闹钟从梦中吵醒那样迷糊而突兀。
但总归,是醒了。
而且,是带着梦中的全部细节醒过来的。
于是,经过短暂的一两秒钟思考过后,蕾妮那满脸泪水的脸庞清晰地表明,她突然就理解了一切,回想起了这段时间她在梦中所经历的种种。
什么彻底沦为茉莉的手下败将,感情败犬啊...
什么被情敌指导恋爱经验,结果被当成小动物耍,差点还要拜她为义母啊...
什么费舍尔和茉莉私奔去东京,而她只能跪在地上无能狂怒大喊“那种事情,不要啊”,然后转眼还被赫莱尔蛊惑来东京当作挡箭牌...
想到此处,蕾妮的脸瞬间就红了...
不止是脸红了,连眼睛都红了,是要杀人的那种红。
她颤颤巍巍地抬起自己的脸庞,看着眼前慢悠悠地将相机收回怀中,还兴致冲冲地检查起其中拍下照片的赫莱尔,那怨气更加冲天。
岂料眼前的赫莱尔一点不慌不忙,反而笑眯眯地看着眼前已经在彻底破防边缘的蕾妮,笑道,
“怎么想,喜欢这两个月独属于你的戏份吗?蕾~妮~同~学~”
蕾妮的嘴唇被牙齿带着狂颤,而她脸上先前可怜兮兮哭泣的泪水还挂在脸上呢...
她咬着牙,身上的月光也变得愈发明亮,
“我宰了你!你这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