藩篱之外,失去意识的费舍尔并不知道他在海洋的身边昏迷了多久,但对于藩篱之内还清醒着的生灵而言,时间却是实打实地在逝去的。
灵界内发生的惊天动地的战争已经到了哪怕有夹缝阻挡也无法完全消弭影响的地步了,让还在夹缝之中的生灵也难免抬头仰望,去探寻到底发生了什么。
入眼的,是一片耀眼到了极点的金芒。
“那是什么?”
“天上,快看天上!”
“好亮...”
“咔咔咔...”
拉法埃尔拎着灼热的龙血长枪走出了恶魔王朝的门扉,天空之上极其耀眼的金色光芒让她一时之间有一些睁不开眼睛。
为了抑制眩晕,她抬起了爪子将视线稍稍遮盖了一些,却好像从冥冥之中感受到了什么,让她不由得捂住了心口,感受起了从中涌起的心悸感来。
“......”
而身后,瓦伦蒂娜也觉察到了天上那极其耀眼的金芒,她似乎也同样感受到了那种与拉法埃尔同样的不安,她连忙回头看向身后,对桃公问道,
“桃公,我们已经把那个什么海洋的化身给杀死了...是不是已经...成功了?”
桃公走到了南大陆的旷野之中,抬头望向了那天空,呢喃着说道,
“我...我不知道...但是,我突然听不到主神大人的声音了,无论我怎么呼唤都没有回应...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
“嗡...”
语罢,灵界之外,随着藩篱最后被完全修补,那耀眼至极的金光便猛然发出了一道轰鸣,整个天幕在下一刻重新恢复了正常,只是像是多了几分潮气那样...
“哗...”
“滴滴...滴滴...”
整个天穹很快被覆盖上了乌云,水汽在半空之中集结,淅淅沥沥地落下了雨来,拍打在了逐渐进入夏天的南大陆土地上。
只是站在此处的拉法埃尔他们并不知道,不仅是南大陆,而更像是整个世界都被覆盖在了这漫天的雨幕之中。
下雨了。
拉法埃尔仰起头来,一双明亮的双角在雨幕之中显得格外显眼,她只是望着此刻格外寂静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身后的桃公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紧张兮兮地试图与灵界产生联系,可那边却始终寂静,没有半点回音,让她也愈发不安。
“不管怎么样,我先送你们回去,然后我亲自去灵界看看现在到底是怎么了...”
再三尝试过后,桃公转过头来瓦伦蒂娜和拉法埃尔如此说道。
雨幕之中,瓦伦蒂娜的白色长发被浸湿了一些,她张了张嘴,刚想说一些什么,天空却忽而传来了一声爆响,从那里传来了极其强大的气息。
桃公连忙抬头看去,随后飞了起来,朝着那边赶去,
“你们待在这里,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桃公!”
瓦伦蒂娜伸展了一下翅膀,下意识地想要追上去,可身后的阿拉吉娜却连忙呼唤了她一声,
“瓦伦蒂娜小姐,等一下!”
“怎么了?”
瓦伦蒂娜转过头来,这才看见拉法埃尔正脸色苍白地捂着自己的胸口跪坐在了地上,好像十分难受的样子。
瓦伦蒂娜的眼瞳一缩,也顾不得其他,便连忙飞回了拉法埃尔的身边。
虽然心中十分关切,可由于她的年轻,她便显得十分手足无措,
“你...你没事吧,拉法埃尔小姐...是...是哪里不舒服吗?我现在就带你回龙廷。”
“不...我...”
拉法埃尔捂着自己的胸口,低着头喃喃着说道,
“我就在这里...我只是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不好的...事情?”
瓦伦蒂娜微微一愣,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因为拉法埃尔的话语就像是精准戳中了她内心中的某种感受那样。
她有一些讶然地看向了阿拉吉娜,却发现她也一副心有余悸的感觉,此时瓦伦蒂娜才确定先前的那种感觉并非是错觉。
“难道是...费舍尔?”
瓦伦蒂娜的芳唇微颤,将那个不可置信的想法推动着说了出来。
“轰隆隆...”
天空上的雨幕渐渐厚了,她们三人就这样僵立在雨幕之中,任谁也不敢这个猜测落实。
只是她们不忍,总有人会来做这个丧钟的。
此刻的身后,那强大的气息逐渐在桃公的带领下靠近了。
瓦伦蒂娜连忙回头,便看见了脸色难看的桃公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位鲸人,正是从灵界返回的玄参和钩吻,在玄参的怀中还抱着失去意识的茉莉。
“叔叔阿姨...茉莉!”
有一些失神的拉法埃尔在看到茉莉平安归来的时候她的内心终于放下了一些,她连忙挣扎着站起跑向了玄参。
而玄参也缓缓地将茉莉放了下来,让拉法埃尔确认起了她的这位好友的状况,同时,她也说道,
“安心好了,茉莉她...没有大碍。”
“太好了...太好了...”
拉法埃尔点了点头,确认了茉莉只是昏迷了过去之后,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如此庆幸地说道。
而一旁的桃公脸色不太好看,却依旧叹息了一声,说道,
“还有一个好消息...现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阿拉吉娜微微一愣,如此喃喃了一声。
“啊,那些入侵这个世界的入侵者全部都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就连藩篱的缺口都已经被修复了...你们可能有一些难以理解,总之这也意味着之后我们大家都可以放松下来了。”
瓦伦蒂娜看着那宣布着如此喜讯,表情却如丧考批的桃公,心中的不安却不断蔓延,最终使得她再也忍不住问出了拉法埃尔与阿拉吉娜此刻最关心的问题,
“那...费舍尔呢?”
桃公一言不发,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玄参和钩吻夫妇,似乎是想要让他们说一些什么,结果他们俩一句话都不说,让桃公的脸色更臭了。
她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最终自暴自弃地说道,
“他...为了修补藩篱,被留在了世界之外,很有可能已经...回不来了。而且不止是他,创造这个世界的主神们,也同样全部都...为了修补藩篱消逝了。”
桃公的眼神复杂,对于她这位古老的神话种而言,主神们是形同祖先的亲切存在,此刻,缔造这个世界的强大存在已然全部离去,竟然让她也觉得茫然起来。
“这个世界...从今往后只有它的造物,而不见它的主人了。”
可无论是阿拉吉娜、瓦伦蒂娜还是拉法埃尔,此刻她们的眼瞳都一点点缩小,显然是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了。
“你...你说什么...”
只是良久之后,瓦伦蒂娜才从嗓子之中挤出这干瘪的声音来。
“......”
“桃公...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啊,什么留在世界之外,藩篱之外...我...我听不懂,什么意思啊?费舍尔回不来了是什么意思?”
桃公无奈地抱着手,语气却愈发烦躁和无奈,
“...刚才就应该让你们一起上去听他们说的,这...这让我怎么解释啊?你们俩说点什么啊!”
玄参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抱着怀中的茉莉,十分歉意地对拉法埃尔她们说道,
“很抱歉,在灵界的时候我们没有帮上什么忙...直到最后一刻之前,我们都不知道费舍尔为了修补藩篱而留在了外面,我们也是从月亮那里得知的一切...他为了保护你们和茉莉而付出了一切,而我们却没有保护好他,十分抱歉。”
钩吻则轻轻从怀中取出了一团明亮的、半透明的纯净物质,那是,从灵魂之海中取出的纯净灵魂。
他看着那跪坐在地上的拉法埃尔,轻声说道,
“费舍尔先前同我说过,他去灵界会为你取回让孩子降生的灵魂。他不在,只能由我代他取回了...抱歉。”
拉法埃尔呆呆地看着那停留在钩吻手中的纯净无瑕的灵魂,她似乎感受到了肚中正在孕育的生命对它的渴望。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一些什么,做一些什么。
可内心中钻心的疼痛却让她的大脑仿佛被钢锥刺穿一样晕厥,下一刻,她便不受控制地卸了力气一样,软倒在了地上。
“拉法埃尔!”
“拉法埃尔,你没事吧!”
“快把她扶起来...”
......
......
费舍尔再也回不来了。
这个消息半个月前就传到了黄金宫,然而拿到消息的伊莎贝尔却始终踌躇不定,没有踏入过黄金宫深处一步。
此刻的纳黎还在艰难重建的过程中,全国上下将之与她的姐姐不断对比,不满的情绪徘徊,让她这位代理持政的女王举步维艰。
而举国都不曾有一人知道她的艰难,纳黎之外,没有了伊丽莎白的铁腕,先前所行之事带来的报应持续不断,好在伊丽莎白亲自下了退位的诏书,才让伊莎贝尔面临的困难少了一些。
若有一些不懂的,如何平衡国内势力,接下来如何行事,向此刻深居黄金宫深处的姐姐询问也总能获得解答。
只是除此之外,伊丽莎白便不再过问一切,宛如行将就木的尸体一样在黄金宫深处等待死亡...
但也许,只有伊莎贝尔知道,姐姐也许还在等待着除死亡之外的另一个存在来敲响她的门扉。
那个人无疑便是费舍尔。
因而此刻,当她拿到从南大陆传来的亲笔信以及龙女王生了一场大病,此刻还在艰难修养的消息时,她很快便意识到,这封信里的内容绝对不能告知姐姐,否则恐怕不过几日,她就会永远失去这个姐姐。
此刻,伊莎贝尔的脸上带起了因为内外压力而形成的疲惫,她坐在伊丽莎白曾经处理政事的办公椅上,纠结地再一次摊开了那封信,目光也再一次锁定上了那信上的内容,
“请敬告伊丽莎白·葛德林小姐有关费舍尔如今的情况,她曾与方外神只有过联系,兴许能帮助我们前往方外将费舍尔寻回...”
“哎,可是,我怎么敢将这件事告诉姐姐呢...”
伊莎贝尔旁敲侧击过藩篱外的情况,但得到的却是伊丽莎白近乎于绝望的回应。
外面是一切混乱的故乡,是难以探寻的究极深渊...
这就是伊丽莎白的回应。
如果要是让她知道此刻费舍尔就在外面,生死未卜,那...
“哎...”
伊莎贝儿长出了一口气,看向黄金宫的某一个方向。
在那个方向的深处,一处安静又偏僻的昏暗宫殿之中,在层层骑士守卫的殿宇深处,那宽大而冰冷的床铺上,一位垂落下杂乱金色长发的女性用她消瘦了许多的手掌敲打了一下床头柜。
“女王...”
外面的骑士立刻感受到了里面那位存在的呼唤,连忙恭敬地在殿外如此回应了起来。
而宫殿之中,伊丽莎白喑哑的声音又微弱地响起,
“我已经不是你们的女王了...”
“是,陛下。”
“...外面...怎么样了?”
殿宇内,冰冷的床铺上,消瘦的伊丽莎白的双目被绷带缠绕着,那苍白的脸庞下意识地看向窗户的位置,入目的,却是一片黑暗,旋即,她如此问道。
“...伊莎贝尔殿下日夜勤勉,有您的指引,一切都有条不紊。”
“......”
伊丽莎白没有传来满意的回应,因为无论是她还是殿外的骑士,他们彼此都知道,伊丽莎白所问的不是国事。
而是有关于几个月前纳黎那场浩劫的源头,所谓的灭世预言...
“咳咳...”
“陛下,我去请伊莎贝尔殿下带医生过来吧。”
“...不,不用了...退下吧...”
宫殿内,伊丽莎白喑哑的声音宛如幻觉一样熄灭,却让门外的骑士久久难以站起。
“陛下...”
......
......
灵界内。
那明亮至极的灵魂之海外,因为一切都已然结束,那些自由自在的混沌种便又重新漂浮在了夹缝之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变作了黑暗灵界中的一颗颗星星那样...
唯独那灵魂之海深处,一抹月光停留在了藩篱之前。
“现在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把费舍尔留在外面吗?外面可是有这么多的混乱,万一他出了什么事...”
那月光的尽头,蕾妮低垂着头,伸手抚摸着眼前闪烁着金色光芒的藩篱。而在她的身边,方方正正的埃姆哈特焦急如无头苍蝇一样绕着他飞来飞去。
听到他那标志性公鸭嗓的声音,蕾妮才好像从雕塑变成了一个活物。
她缓慢地抬起头,黑发稍稍分开,露出了她悲伤的面容,
“海洋的本体在外面,那些混乱...肯定不是海洋的对手...”
“海洋!那岂不就是拜蒙!”
哪知一听到这个,埃姆哈特便更加绷不住了,他眼睛一白,差点没晕过去,
“那不是更加完蛋了?!那个杀千刀的拜蒙在外面指不定会对费舍尔做什么呀!要是不出去救他的话,恐怕...恐怕没过多久他就死无葬身之地,被当成玩具一样玩坏掉啦!”
蕾妮紧咬住了牙,她的拳头更加捏紧,恨不得用自己的力量轰击眼前紧闭的藩篱...
可手掌抬起,却又无力地放下,只能用言语发泄自己内心中的怨恨,
“外面一定很危险,我知道啊!但是...但是一切的方法都研究遍了,那阿赞罗斯根本不会回应我们,只有费舍尔才能与祂沟通,也没办法让祂打开藩篱让我出去把费舍尔找回来...唯一的办法就是我用力量,如海洋那样从内部将藩篱击穿...”
说着说着,蕾妮又忍不住哽咽起来,
“可是...可是费舍尔努力了这么久,拼死拼活就是为了把藩篱给补上,把外来的入侵者全部都给赶回去,让藩篱内的所有生灵免遭灭亡的侵害。现在好不容易成功了,我...我怎么能辜负他的愿望去这样做...
“如果当时修补藩篱用的是我的权柄就是好了,这样的话他不会回不来;如果我能早点发现,在避难所的时候海洋从我身上取走的就是她隐藏起来的最后一个化身,这样也就不会让费舍尔灵魂受损到那样...”
蕾妮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一滴滴晶莹的泪珠从指缝之中掉落下来,但后悔却宛如无根之水,怎样都泄不干净的。
埃姆哈特在身后张了张嘴,他也好像丧了全部力气,艰难地飞到了蕾妮的肩膀上停留,旋即,他叹了一口气说道,
“如果当时是用你的生命去修补,也许现在的费舍尔会比在外面被海洋抓住还要更加痛苦一万倍呢...我们乐观一点吧,蕾妮。兴许他在外面被海洋抓住之后什么事都没有呢,也许还乐不思蜀,完全不想回来了呢。”
埃姆哈特酝酿了许久的词汇,最终如此安慰蕾妮说道。
然而迎接他的,是蕾妮那宛如杀人一样的目光。
“...我错了,蕾妮大人。”
埃姆哈特一下子就蔫了,连忙道歉。
不过说到底,此刻费舍尔的离去他内心中的悲伤恐怕不比其他淑女要少。
蕾妮无力地低垂下了头,此刻面对着如庇护也如牢笼一样的藩篱,面对着身后度过了灭亡劫难而变得栩栩如生的整个世界,她却觉得不知所措...
一如过往千年中她所体会到的那种孤寂那样,她只觉得绝望。
“......”
整个世界一片死寂,好像一切颜色都随着费舍尔的离去而被抽离。
海洋如此觊觎他体内的性质,离开了藩篱,她只是难以想象,费舍尔在外到底会经历怎样的痛苦...
我到底该怎么办,费舍尔?
“嗡...”
就在蕾妮万念俱灰的时候,她的视野中,一点点晶莹的光芒逐渐亮起,将她此刻如梨花带雨的面容给逐渐点亮。
她愣愣地抬起头来,看向眼前的藩篱,却逐渐发现,整个藩篱都开始闪烁起金光。
“嗡嗡嗡...”
明明只是某种存在进入的征召,但不知为何,蕾妮几乎要停滞的心跳却重新迸发出了活力。
“砰...砰...砰...”
蕾妮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逐渐展开其面纱的藩篱,外面幽深的黑暗之中,一个人影被金光所紧紧包裹着,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冲入了藩篱,随后径直朝着现实俯冲而去。
“嗡嗡嗡!”
那金色光芒擦着停留在蕾妮的身边而去,她瞪大了眼睛,与埃姆哈特同时转头看向身边。
惊鸿一瞥之中,他们便同时看见了那被金光包裹着的闭着双眼的费舍尔...
“费...”
“费舍尔?!!”
“嗡嗡嗡!”
蕾妮和埃姆哈特对视了一眼,互相眼中都占满了难以置信。
而后,蕾妮浑身的月光便猛然暴起,回头追逐起了那道朝着现实俯冲而去的金色光芒。
“嗡嗡嗡!”
如一道流星一样,那金色的光芒穿过了黑暗,穿过了明亮的灵魂之海,灵魂之海上,一个个幼小的、吱吱呀呀的小小混沌种们都蹦蹦跳跳的,看起来像是一个个放大了好几倍的汤圆那样可爱。
“咿咿...呀呀...”
夹缝之外,那重新变得寂静的“星星”们也都惊讶地侧目看去,似乎都感受到了那被包裹在金光之中的存在是谁。
而现实中...
龙廷宫殿中,雅丽尔才刚刚熬好了养胎的药物,刚要送入房间之中,便忽而惊讶地发现,那原本脆弱无比的女儿此刻好像也感受到了什么一样已然苏醒,还瞪大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拉法埃尔,你...你醒了!我这就去叫茉莉和那位凤凰小姐过来,你等一下...”
“妈妈...我...等一下...”
拉法埃尔连忙从床上艰难地爬了起来,雅丽尔见状连忙将手中的汤药给放下,关切地来到了床边,拍了拍拉法埃尔的背,
“到底怎么了?”
“咚!”
而此刻,寝宫的房门又被猛然撞开,雅丽尔刚想皱眉呵斥,不知是谁如此无礼打扰了女儿的休息,但入目的,却是同样气喘吁吁的茉莉、瓦伦蒂娜和阿拉吉娜...
“拉法埃尔!外面...外面的天空!你快看!”
“你们...”
拉法埃尔微微一愣,不顾雅丽尔的劝阻连忙来到了寝宫的阳台外面,与身后的茉莉和瓦伦蒂娜一起抬头望向天空。
却看见那阳光明媚的天空此刻完全被藩篱的金色光芒所占据,而在其中的中心处,一道明亮如太阳的流星正在朝着南大陆的龙廷坠落而来...
拉法埃尔眨了眨碧绿的眼眸,大致估算了一下距离和方向,随后呢喃着说道,
“是海边...海边的方向...藩篱刚刚一定是被打开了,妈妈,我要去看一看,我要去海边!”
“拉法埃尔,你...你先把药给吃了!”
但拉法埃尔却好像又已然恢复了元气,她还穿着睡衣,便快步走到了房间的门口,将一匹厚重的斗篷给披在了身上,刚走几步便觉得脚步虚软,而身后,一只冰冰凉凉的手却伸出稳稳搀扶住了她。
拉法埃尔回头望去,那只手的主人正是瓦伦蒂娜。
瓦伦蒂娜对着拉法埃尔微微一笑,随后张了张翅膀,她说道,
“就从阳台上去吧,我带你过去。”
拉法埃尔张了张嘴,随后,她苍白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笑容,
“好。”
......
......
“嗡嗡嗡!”
那巨大的、包裹着阿赞罗斯赐福的金色流星畅通无阻地穿过了夹缝,在大气层中一路俯冲而下,朝着南大陆的边缘,人声鼎沸与蔚蓝大海之间的位置猛然落下。
“轰隆隆!!”
随着一声冲天的巨响,那金色流星也将海岸边上的沙滩砸出了一个大坑,水柱冲天而起,又淅淅沥沥地化作了雨点落在了沙滩上。
“哈...”
而在那逐渐被一进一退的海浪逐渐吞噬的大坑中间,浑身被海水打湿的费舍尔正注视着世界内阳光明媚的天空,呼吸着此刻一切变得平和的空气。
好像这一切都是幻觉一样,可那阳光带来的温暖,他身上湿漉漉的衣物贴着他身体的粘稠感,那一呼一吸之间气息进入身体的切实感...
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着他...
他回来了。
“哈...哈哈...”
躺在这大坑之中,费舍尔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天上淅淅沥沥落下的海水滴落在他的脸上,将他头上的黑发打成了刘海,落在他的眼前。
周遭一切万分祥和,天地之间再没有混乱的嘶吼,唯独海浪拍打海岸,海鸥在天空之上自由飞翔的声音。
“嗡!”
而从天空上,一道月光猛然落下,一抹幽香涌上鼻尖,费舍尔的眼瞳微缩,连忙坐了起来,转头看去,正是一身黑裙,同样不可置信的蕾妮。
“费舍尔!!”
在确认眼前的人真的是从藩篱外归来的费舍尔之后,蕾妮的双目一红,她再也无法克制地全身颤抖了起来,旋即不顾一切地扑向了费舍尔。
费舍尔稳稳地接住了她的身体,结果还没完,他的脸上,一本方方正正的书本也一下子摊开,拍在了他的脸上,
“啪!”
“呜呜呜啊啊啊!费舍尔,我还以为你被那杀千刀的拜蒙给打得生活不能自理,然后痛并快乐着,乐不思蜀,就...永远不回来啦!呜呜呜!”
费舍尔伸手紧紧抱住了蕾妮的躯体,还不忘满脸黑线地将自己脸上的埃姆哈特给扒拉开一点,让他能够视物。
听着埃姆哈特毫无现实根据的诽谤,费舍尔咬牙切齿地刚准备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可看向他焦急忙慌又颤颤巍巍的书身,他最终也只是忍俊不禁,说道,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费舍尔,你到底...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回来的...”
蕾妮紧紧抱着他不忍放开,她的脸庞贴着费舍尔的脖颈,声音也沉闷无比,带着哭腔与海水的咸意。
闻言的费舍尔微微一怔,他张嘴刚准备说一些什么,耳边却传来了三道同时娇呼,
“费舍尔!!”
“费舍尔老师!”
“费舍尔...呜...”
费舍尔微微一愣,还未放开蕾妮,眼前的茉莉却已经率先一步不顾一切地朝着自己冲来,如蕾妮一样冲入他的怀中。
他的身体微微一颤,却还保持着坐姿,可随后,那带着凛冽寒风的瓦伦蒂娜以及灼灼热气的拉法埃尔再次冲来时,他便终于招架不住地猛地倒在了地上,把脸上的埃姆哈特给吓得飞了起来。
“扑通!”
费舍尔重新结结实实地栽倒在了地上,重新入眼的,是那金光逐渐褪去,黯淡下来的澄净天空。
而怀中,几道温热的、正在哭泣的、久别重逢的灼热灵魂正紧紧与他相拥,感受着他的存在,填补着以为再也不能相见的绝望。
“费舍尔...”
怀中的拉法埃尔瘦了很多,很难想象此刻的她还怀有身孕,只是感受到她的轻盈,费舍尔便觉得怔愣。
而无论是瓦伦蒂娜、茉莉还是蕾妮,她们都同样挂记着自己...
这种灼热让费舍尔内心中那渴望着湮灭的性质似乎变得不再存在,只是此时此刻,他前所未有地感受着自己,感受到了所谓的存在...
瓦伦蒂娜的翅膀散发着寒气,将她的泪滴变成了珍珠,
“我还以为我们再也见不到了...你这个...骗子...”
“费舍尔老师,爸爸妈妈他们说...呜呜...”
“我们...都很担心你。”
她们的声音将费舍尔的意识给一点点拉回现实,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怀中,看向了那距离自己最近的,已经虚弱到了无法像瓦伦蒂娜、茉莉和阿拉吉娜那样稍稍起身的拉法埃尔。
此刻的她泪流满面,她身上的鳞片一层层伏倒,一如从前那样变得柔顺又温暖。
看着眼前的费舍尔,她并未追问,只是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她对着费舍尔说道,
“一切都结束了,费舍尔...”
费舍尔的眼眸也一点点变得柔软,他的力气好像被拉法埃尔这轻而易举的一句话给抽走。
他努力了如此之久,为之付出了一切的目的,或许正是此刻吧...
为了此刻,他愿意献出一切。
而命运似乎终于展示了祂的仁慈,向费舍尔回馈了他的所求...
他的眼中泛起了一点泪光,却前所未有地放松,只是拥抱住了身边的所有人...
他解脱一般地回应道,
“是啊,一切都结束了。”
“哗...”
“哗...”
“哗...”
那温馨的团聚在海浪的见证下逐渐升温,好像此刻全世界都停留在了此刻的美好。
但海浪读不懂那复杂而可贵的情感,它只好像规律,受着牵引前赴后继地向前覆盖又逐渐沉沉退去,发出清脆的海浪声...
而就在那海岸的边缘,费舍尔坠落的大坑的边缘处,一本古朴的书籍就这样被海浪推搡着在沙子之中起伏不定起来,直到下一秒,它的书封打开,露出了其中全然变得空白的书页来。
“哒哒哒...”
旁边,一只似乎是生活在海边的、调皮的灰白色螃蟹快速挪动着复足,在沙砾之间快速挪动着,停留在了那本摊开的古朴书本前。
却见摊开的书页中空无一物,好像在等待着谁书写着新的篇章。
那螃蟹停顿了片刻,头上的眼睛咕噜咕噜地转了转,随后更加靠近了眼前这本古朴的书本。
思考片刻,螃蟹伸出了蟹钳夹住了它的书封,竟然企图将这摊开的书本当作战利品拖走,却忽略了以自身的体型难以拖拽如此巨大的书本...
“啪嗒!”
于是果不其然,一个踉跄,螃蟹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动作却意料之外地将那摊开的书本给重新阖上,露出了上方古朴的、用方方正正的文字书写的文字...
上面写着,
“亚人娘补完手册”。
那从始至终都一直跟随着费舍尔的贴身之物,却不知为何在此刻掉落在了不远处,落在了海洋边缘处的沙滩上去了。
那不识字的螃蟹挣扎着重新站起,还以为是眼前的书本朝她反击致使她摔倒了。
“呀!”
于是便更加气愤地、张牙舞爪地伸出了蟹钳,说什么也一定要把这本书带回去...
“哗!”
然而下一刻,身后的海浪再起,猛地拍打在了海岸上,一下子将她和那本书本给吞没。
“哗...”
随后,那海浪缓缓地从沙滩上褪去,回到了宽阔无比的海洋之中...
而在海浪过后的岸上,无论是那本书还是螃蟹都全然都不见了踪影。
(世界的墓志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