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舍尔和肩膀上的埃姆哈特一起从楼梯上走下,在楼梯口看见了抱着手打着哈欠的狮人种菲莉丝,那位机械师塞尔提一般不会露面,一直待在房间里制造机械就是她的工作,能一直保持工作状态的就只有那位来自施瓦利的学者巴尔扎克。
“早啊,嗷呜、”
菲莉丝打了一个哈欠,给身后的费舍尔打了一个招呼,费舍尔也回了一句“早安”,紧接着就打量起了那颇为热闹的一楼大厅,只见在不远处许多图兰家族工作人员围着的场地之内,好几位长着狐狸脑袋一样的亚人种正跟在瓦伦蒂娜与海迪琳身后进入酒店。
雪狐种的族人身上人类的特征非常少,浑身上下都毛茸茸的,却没有云猫种或者羊人种那种柔软的触感,整体就像是一个站着的狐狸一样惹人注目,费舍尔只是刚刚打量过去,那站在为首棕色雪狐种背后拎着一个木篮子的白色雪狐种便若有所感地扭头看向了他。
在朱娜的眼中,那站在楼梯口的绅士身上不断迸发出璀璨的粉红色与澹绿色交杂的气味,那气味就像是要将整个房间占满一样,让朱娜双眼一亮的同时脸色微微一红,她轻轻拉了一下前面达尔的衣袖,小声开口道,
“父亲...”
“在外面要叫我族长。”
“嗯...族长,你看那边。”
达尔瞥了一眼费舍尔的方向,随后又眯着眼睛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副小巧的银框眼镜,在眼镜带上的一瞬间,不仅视野变得极其清晰,那扑面而来的粉红色与澹绿色气息吓得他眼镜都微微一歪,他脸色有些古怪,因为粉红色表示着“有兴趣与喜爱”、绿色则代表着“友善”。
达尔用眼神朝着远处的费舍尔示意了一下,对着瓦伦蒂娜询问道,
“这位是...”
瓦伦蒂娜看了一眼那远处抱着手的费舍尔,脸色露出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嗔怪感来,谁叫费舍尔这个家伙一待在房间就是五天,瓦伦蒂娜又不敢直接一个人去费舍尔房间里找他,只能颇为怨念地怀疑他在房间里面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啊,这位是我聘请的学者,他对于北境的历史和亚人种都很感兴趣,我觉得你们会有共同话题的。”
研究亚人种的学者啊...
达尔又看向了坐在轮椅上的瓦伦蒂娜,只见她看费舍尔的眼神中不断渗透出代表着“恼怒”的澹红色以及代表“有兴趣与喜爱”的澹澹粉红色,而她背后的海迪琳听到了瓦伦蒂娜对费舍尔的评价之后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达尔又回头看去,只见那海迪琳的身上也飘出了几道气味。
一缕是深紫色的“不欢迎与嫌弃”,一缕是深红色的“恼怒”,又在那两缕气味中夹杂了一丝丝澹澹的粉红色...
看着那有异曲同工之妙的两股气味,达尔忽然感觉,他们这水挺深啊?
不过身为雪狐种族长的达尔毕竟见多识广,即使嗅到了如此复杂的气味与局势,他的面上依旧没有露出什么额外的表情,倒是他身后的朱娜一直朝着费舍尔的方向那边看。
“请往这边来,达尔族长,我们已经准备好能够安静交谈的地方了。对了,你们还没用过早餐吧,我立刻让仆人去准备...”
“不必了,我们进城之前已经吃过了。还是快点进入正题吧,瓦伦蒂娜小姐,在商谈完之后,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要快点返回部落。”
瓦伦蒂娜瞥了一眼达尔族长,她对于雪狐种突然答应谈判的猜测看来没错,他们部落之中应该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这才让如此排外的雪狐种突然答应了交换印记的要求,她摩擦了一下戒指,点了点头,
“这样也好,那便请随我们来吧。”
在楼梯边上的费舍尔将肩膀上的埃姆哈特收回怀中,只留下他的一只眼睛偷偷透过西装口袋露出的一点点缝隙来打量外面的环境,他和菲莉丝没有跟着他们去挤升降梯,而是从楼梯直接去到了谈判进行的楼层。
一边往上走,费舍尔一边忽然意识到了那位施瓦利的学者巴尔扎克不在这里,于是他扭头看了一眼菲莉丝问道,
“巴尔扎克先生呢,他不是很早就下来了吗?”
“我也不知道他的呀,我下来的时候他就不在这里了。你也知道,老巴和我彼此都烦对方,我怎么会去关心他是在盥洗室还是去哪里摸鱼去了...不过他好像感冒还没好,昨天看见他的时候脸色也不怎么好。”
“感冒还没好?”
费舍尔挑了挑眉,五天前海迪琳和自己摊牌的那天巴尔扎克就和自己说他好像有些感冒了,海迪琳应该也给他找了一些药物才对,怎么现在还没好转...
“对咯,那个家伙就是个臭人类,身体可差劲了,之前去南大洋的时候在船上还晕船嘞,很正常。现在他估计还在盥洗室里狂打喷嚏呢,不来也好,一会老板在谈判他在旁边一直喷,坏事就不好了。”
费舍尔默默看了一眼身后的一楼,总觉得有什么不对,自从有了“尹丽莎白创伤后应激症”之后,再加上现在还有厄尔温德这个强敌躲在暗处,他总觉得到处都要妖人要害他,他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一楼的方向,却见那楼道之前,那个顶着个地中海头的迦勒·乌兹正默默地指了指楼梯外面,似乎是在提醒费舍尔。
他犹豫了一秒,随后拍了拍菲莉丝的肩膀,开口说道,
“你先上去,如果瓦伦蒂娜或者海迪琳问起来就说我去看看巴尔扎克的情况。”
“哈?真的假的,海迪琳还特地跟我说今天要你帮老板忙嘞,你这...”
菲莉丝伸了伸手刚要挽留,费舍尔便朝着楼下狂奔而去,让她愣在了原地,有些苦恼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耳朵。
......
......
“卡卡卡...”
伴随着一阵机械齿轮的运转摩擦声,升降梯缓慢地停在了三楼,海迪琳推着瓦伦蒂娜走出了升降梯,瓦伦蒂娜看向了楼梯口,却见那里只站着一位狮人种菲莉丝,她立刻用眼神瞪了菲莉丝一眼,意思很明显,
“费舍尔去哪里去了?”
菲莉丝苦恼地挠了挠头,先是用手捂在嘴前假装咳嗽了两下,而后又用两根手指比做双腿比划了两下比做奔跑,再之后又指了指下面,明明这么简单一件事情,让菲莉丝形容给瓦伦蒂娜差点没把她大脑给干烧。
不过好在瓦伦蒂娜比较聪明,即使菲莉丝的动作十分抽象,她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她叹了一口气捂住了自己的脑袋,默默地吩咐海迪琳接着往前走。
躲在达尔身后的白色雪狐种朱娜出电梯的第一眼就找寻起了那位面容英俊的绅士,不过和瓦伦蒂娜一样遗憾,她当然抓了一个空。
一行人很快就来带了图兰家族提前准备好的会议室中,来的雪狐种族人不多,加上护卫的也就六七个,主要商谈事情的只有身为族长的达尔还有另外一位长老,等到两方人落座之后,达尔先是给身旁的雪狐种长老使了一个眼色。
那位长老点了点头,从袍子中取出了一个小巧的木盒子放在了谈判的桌子上,轻轻推开木盒,那枚闪烁着澹澹光芒的雪狐种印记便显露出了它的真身,已经找到了四枚印记的瓦伦蒂娜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真正的印记。
长老没有将盒子关上,瓦伦蒂娜却很快将目光从那盒子之上挪开,随后微笑着说道,
“雪狐种的坦率让图兰家族敬佩,正如我们之前答应过的那样,为了换取这枚印记,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出。”
达尔听后没有立刻着急回答,反倒是将脸上佩戴的银框眼镜取了下来,哈了一口气之后又用随身携带的手绢擦拭起来,
“想必在北境,我们雪狐种极端排外的特点已经闻名远扬许久了,尤其是因为我们这特殊的、能看见气味的鼻子更是让人觉得难以相处...但实际上,虽然我们能看到别人想法的味道,却并不意味着我们会说出来,正如你们人类和其他亚人种一样,有时明明知道对方的所思所想却还要装聋作哑。”
“这不是我们封闭的原因,我们之所以这么久都不能离开部落,直到今天都还停留在原始的部落从不进入众生的眼中,全然是因为那掩藏在血脉中的愧疚...”
瓦伦蒂娜摩擦手上戒指的动作微微一顿,她有些疑惑地蹙起了眉,开口问道,
“愧疚?达尔族长是指...”
“相信图兰家族对于北境中的霜凤凰信仰已经足够了解了,凤凰们是真实存在的,不然你们也就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地去找寻那消失已久的梧桐树了。那么你也一定知道,我们雪狐种自古以来便被凤凰之王分给了她最小的女儿月公主管理...”
达尔族长闭上了眼睛,明明是狐狸的头颅,却人性化地显露出了几分无奈和沧桑来,
“月公主在任期间,我们的祖先忠诚地为她执行着管理领地、以公正化解各族争端的职责,她也因此对我们尤为信任。月公主是一位极其慈爱善良的凤凰,她对待众生平等,甚至连伴侣都选择了凤凰种以外的人,因此,她诞下的凤凰血脉并不纯粹。”
“她的孩子从出生起就饱受她兄弟以及其他凤凰族人的歧视,甚至是对凤凰效忠过的其他五族都不承认她也是凤凰。由是如此,即使是月公主也不得不将她藏起来,我们的祖先便负责照顾起那位可怜的凤凰...直到,所有凤凰都被召回了梧桐树并从此销声匿迹,可月公主的孩子却依旧幸存了下来。”
“可我们祖先负责看管的月公主血脉却因为我们的疏忽被歹人窃走,祖先搜遍了整个北境都一无所获,凤凰种消失的彼时,北境彻底大乱。五族们脱离了世俗纷纷前往人迹罕至的雪山追寻主人的踪迹,人类因此崛起,互相攻伐战乱不断,那位凤凰种最后的血脉也因此遗失。”
“祖先因此愧疚至死,并勒令后代不能外出,因为我们没有颜面去面对其他忠心耿耿的五族。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们始终恪守着祖先留下的遗训安分守己,从不与外交流,在一次次血脉的轮回中忏悔我们的过错...如果不是族中突发变故,我们也依旧不会离开部落。”
达尔族长的眼神沉静,旁边的雪狐种长老也闭上了眼睛,似乎有些难以面对之后他说出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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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两个月前,我们在雪山上救下了一位人类的攀登者,原本只是为了表达对生命的尊重才出手相救,没想到在送他离开之后,我们族中突然蔓延起了一种奇怪的疫病...有一些族人会头脑发热、全身酸痛不已,有一些严重一些的族人身上还长出了黑色的脓包,这一月以来,部落大半的人已经全部中招...”
“我们恪守着祖先留下的训戒至今,过着朴素自然的生活,我不怪罪我们救下的外来人类,我只是对于面对疾病时我们无能为力而感到遗憾...我们需要图兰家族帮忙,治疗蔓延我们部落的疾病,为此我不惜破戒,离开世代生存的部落。”
瓦伦蒂娜了然地点了点头,倒是她身后的海迪琳在听到关于那位“月公主血脉”时直接闭上了眼睛,幸亏达尔没有注意到那位一直站在房间角落的女仆,不然他就会发现海迪琳的身上蔓延出了一丝丝澹黄色的气味,那是“紧张和不安”的颜色。
“原来如此,原来是外来之人为贵部落带去了疾病么...不过不用担心,根据达尔族长的描述,这种疾病的确很让人头疼,在过往的历史中它也的确造成了血腥的杀戮...”
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安的达尔族长在听到瓦伦蒂娜的话语之后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之前他们部落尝试了所有办法都没能治愈这种疾病,更别说那种疾病能迅速击倒患病的雪狐种,不过一两天患病之人就只能躺在床上痛苦哀嚎,完全失去生活自理的能力。
在离开部落寻求图兰家族前他们也在犹豫,他们担心连图兰家族也无法解决这样恐怖的难题,族中甚至有人称呼他们救治的那个外乡人为“凤凰的清算”,以此来比喻那疾病的不可战胜...不过在看到瓦伦蒂娜身上微金色的气味之后,达尔族长也将心放了下来,因为那气味代表着“自信和笃定”。
“图兰家族真的有办法?”
瓦伦蒂娜也没想到谈判的事情能这么简单地解决,她摩擦戒指的手指有些控制不住地欢呼雀跃起来,轻快地敲打起了她毫无知觉的大腿,但面上,她的笑容还算得体,
“准确来说,不是图兰家族有办法...根据达尔族长的描述,你们染上的可能是几百年前困扰人类良久的疾病‘死腐病’,你们束手无策是正常的,毕竟在遥远的西大陆,这疫病可是在数十年间带走了千万人性命的可怕存在。”
“不过对于人类而言,由于有‘解腐剂’的存在,现在的生命已经没有多少人会感染了,接种过解腐剂的生命会对该疫病有免疫能力,现在似乎也只有南大陆原生的人类与亚人种会感染这样的疫病了...雪狐种许久没有离开部族,实际上这对于外界而言已不再是一个难题了。”
达尔族长惊讶地和旁边的长老对视了一眼,似乎都有些不可置信,不敢相信轻而易举席卷整个部落的疫病能被轻而易举地解决,如果不是瓦伦蒂娜身上澹金色的光彩明亮,他们都要开始怀疑起了这结论的真实性了。
“所以,达尔族长,你们大可以换一个请求,毕竟这对于我们算不得什么难以兑现的事情,但你们拿来的雪狐种印记却是我们真真切切需要的。”
达尔族长张了张嘴,良久良久之后,他才低头看向了那放在盒子中的雪狐种印记,那印记之上,长着一张狐狸脸庞的奇怪亚人种却被赋予了珍贵的荣耀,随后达尔摇了摇头,对着瓦伦蒂娜说道,
“我还以为这次的事情需要很久才能解决呢,是我们孤陋寡闻了,看来回去之后我们也得好好思考一下,关于遵从祖训的必要性...感谢你们的帮助,鉴于瓦伦蒂娜小姐的真诚,我愿意先将印记交给你们,之后再请你们帮助我们获得那个什么...‘解腐剂’给我的族人接种,他们现在的情况很糟糕。”
瓦伦蒂娜笑着点了点头,做出了妥善的安排,
“感谢你的信任,在这之后我会派遣图兰家族的成员携带解腐剂和你一起返回部族,如果确认是死腐病,他们会立刻帮助你的族人接种;而如果是其他的疾病,我们也会一直帮助你们,直到你们摆脱疾病的纠缠...不过我依旧很好奇,会出现在雪狐种部落里的人类会是谁,毕竟那里已经进入了塞玛雪山了...”
达尔抬起了头,摇着头说道,
“那个人不是从雪山外面来的,而是从雪山上下来的,应该不是北境的人类,黑发黑童的男人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卡度人?”
瓦伦蒂娜皱起了眉头,黑发黑童是卡度人最标志性的特征,这也就说明,从山上下来的人是纯粹的卡度人,可来自西大陆的卡度人进入雪山干什么?
虽然每年都要西大陆不同势力的人登山去探索,但这些上山的人图兰家族大多都有记录...近几年压根没有卡度的人上山,倒是在六七年前有过一队人马上去过。
好像是一个叫做“魔女研究会”的组织,当时来的人还挺多,队伍配置也颇为豪华,整个队伍上下全闪烁着魔法和遗物的光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来炸山的,图兰家族因此派人跟踪了他们一段时间,直到他们彻底进入塞玛雪山深处无法跟踪了为止。
他们出来都是好几个月后的事情了,队伍中的人数只剩下了来时的五分之一左右,听说是损失惨重,也不知道在里面得到了什么...而现在,又有卡度人从山上下来,难道说当时那些卡度人还没完全从山中出来吗?
就在瓦伦蒂娜思考的时候,房间上方明亮的魔法灯忽然闪烁了起来,房间之中的忽明忽暗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滋滋滋!”
强烈的电流声不断传来,就在瓦伦蒂娜皱起眉头想要让海迪琳去问问酒店的工作人员怎么回事的时候,整栋楼却都如同地震一样颤动起来。
“轰隆隆!”
“大小姐!”
感受到楼房的震动,在后面闭目静候的海迪琳第一时间冲到了瓦伦蒂娜的轮椅后死死地攥住了她的轮椅把手,那震动稍稍停滞了一下,没再产生额外的晃动,瓦伦蒂娜惊慌失措地握着轮椅的把手,脸色苍白地看向了窗外,
“地震了么,可怎么会...达尔族长,你们没事吧?”
“我们没事。”
在确认雪狐种一行人没事之后,她这才松了一口气,现在现场情况不明,那位雪狐种长老连忙先将桌面上以木盒承装的印记给盖上,达尔身后的女儿朱娜也将那木篮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就在瓦伦蒂娜还在确定酒店发生了什么事情时,外面的仆人以及图兰家族的工作人员纷纷发出了惊呼,
“等等,那是什么?”
瓦伦蒂娜疑惑地朝着窗外看去,只见酒店的外墙之上,一道道砖块破碎、窗户爆裂开来的刺耳声音不断传来,那令人胆寒的诡异声响不断从一楼开始蔓延,直到一道厚重的阴影彻底覆盖会议室的窗户外层时,瓦伦蒂娜才有些恐惧地屏住了呼吸。
如果此时有人还在外面,你便会发现在那酒店之外的地面下,一道道如血肉又如树枝的巨大藤蔓从生长而出,沿着酒店的外墙一路向上生长,直到将整个酒店都包裹在了其中,那树枝一样的血肉之上微微颤动,紧接着,一枚枚沾满血丝的巨大眼童勐然睁开,全部锁定向了会议室中的瓦伦蒂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