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
夜潇睡着懒觉,元瑾已是先起床到院中晨练。
不过,令元瑾没想到的是,越流云比他还要早到院中练剑。
见元瑾从屋中出来,越流云便是停下了剑招,远远地朝着元瑾行了个问安礼。
元瑾遂就往越流云那边走了过去。
“真早。”
元瑾走近后,看到越流云脸上的两个淡淡的黑眼圈,便是如此轻笑一声道。
“习惯了。”
越流云自然不会跟元瑾实话招了,他根本一夜失眠未睡,待到天亮就直接出来练剑。
“是个好习惯,纵然成仙,也应勤加修炼,不可荒废。
反倒潇儿,近来睡得越来越多了。”
元瑾好似故意要刺激越流云一般,这时候又故意一脸宠溺地提起夜潇。
“我与她不同,她天资过人,我唯有以勤补拙。”
元瑾抛出这话,越流云也只能这样硬着往下接。
“不必过谦,你的天资极好,甚至超越了千杉。
你又这般勤勉刻苦,若我没猜错,你本该几年前就得以飞升。”
元瑾的话让越流云一滞,似是又回想起夜潇刚离开人界的头两年,他过得那些浑浑噩噩的日子。
“殿下高看了。”
越流云并不想提自己因为受不住失恋的打击而意志消沉的那段时间。
“你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你的能力极好,可想过留在天宫谋职?”
元瑾试探道。
闻言,越流云却是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越流云升仙后,按照程序必须到天宫拜见神宗,事实上,在神宗看过他的资料时,也问了他是否要留在天宫里谋职,但他当时是直接拒绝的,他更愿去往别处某事。
原因很简单,他害怕今后日日面对元瑾和夜潇,看着他们浓情蜜意,他不知该喜该愁。
但他在跟随越千杉来送请帖时,他看到夜潇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不仅仅是人未变,他对她的感觉也丝毫未变,看到夜潇的一颦一笑,他好不容易抛开的情愫又都回来了。
所以昨日就寝前,他的心因为少年时的那些美好情愫而动摇了,他想要留任于天宫中,以便时常看到夜潇。
但他昨日深夜里听到那些动静时,所有的好心情都去无踪了,只剩下心痛、空虚、落寞。
他斟酌了一番后,才故作云淡风轻道:
“我早前就与师父商定,待他们完婚后,就接手管理灵玖仙宫事务,此事昨日也已经禀明了神宗,得到了神宗的应允。”
他最后还是选择按照原来的计划,留在人界,管理仙宫,接替越千杉的职位,继续引人修仙,不再动摇。
“也好。
虽说人界的缘分来得快,去得快,但也因此增加了更多机缘,若干年后,你也定会遇到,属于你的命定之人!”
元瑾并非吃起醋来就没完没了的人,他自然也希望越流云从心底里能放下夜潇,得到自己的幸福。
“是。”
缘分可遇不可求,越流云并不知道还有没有属于自己的命定之人,他此刻也不想去思考会不会遇到那样的人。
越流云淡淡地应和,把话都藏在了心里,没再多说。
“你且继续罢,不必顾虑到我。”
元瑾的目光在越流云的脸上逗留了片刻,他是过来人,也经历过情场失意的时候,自然看得懂越流云脸上的神色。
他看越流云不如昨日精神,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落寞的气息,便是不再扰他,往院子的另一边而去,开始自己的晨练。
“是。”
越流云应罢,待元瑾走远了一些,便就又开始练剑,只是他的剑招比之前还要凌厉,似是要把心中的苦闷都通过练剑的方式,跟随着汗水一起发泄出来!
元瑾晨练了一个时辰回到房中,才把还在赖床的夜潇唤醒,因着今日要去人界参加越千杉和林烨绵的婚宴,为了把握好时间,故元瑾没有由着夜潇睡到自然醒。
夜潇洗漱过后,便和越流云一起在殿中用了早膳,元瑾本也是一起的,但他还需去准备帮助林烨绵得道升仙的贺礼,故而果了腹后就先离开了,留下夜潇和越流云在凤栖宫慢慢吃着。
待元瑾备好贺礼回来后,三人便是捏准了时间离开天宫。
人界,灵玖仙宫。
夜潇等人到场的时候,还差一刻钟就到越千杉和林烨绵拜堂的吉时。
越千杉一直都在山门边恭候,盼到了夜潇他们后,便是赶紧领着他们进了会场,引他们入了观礼的最佳席位。
夜潇等人落座后不多时,吉时的鞭炮就炸响了,越千杉和林烨绵便是牵着一条红绫步入了会场,走上了高台。
“流云!前面领路的那两个花童是谁?!我怎么瞅着,他们长得那么像灵泽上仙!”
当越千杉和林烨绵从面前走过时,夜潇才注意到了在他们身前领路的撒花孩童。
“他们确实是师父师母的儿女。”
越流云淡淡笑道,他就知夜潇看到后会吓一跳。
“他们都已经有两个这么大的孩子了?!”
夜潇自然惊讶,她没想到他们居然会等生了两个这么大的孩子后才办婚事。
“嗯。
你走后的第二年,师母自请离开仙宫,不再修仙问道,然而半年之后,师父又将她接了回来。
那时师母的肚子已然很大了,之后没几个月,就生下了一个女婴,便是撒花的那个女童,名唤越如星,今年应有……十岁了。
另一个男孩,名唤越如辰,今年六岁。”
越流云给夜潇介绍说明起来。
“一个十岁,一个六岁,都这么大了!
他们怎拖到这个时候才办婚事?烨绵家里不催吗?烨绵自己也是真是能等!”
夜潇疑惑道。
“师母说是要等你能来参加婚宴时再办,便是一直拖到了我修成仙道,师父才有机会去到天宫送请帖,他们也因此开始操办婚事。”
越流云意志消沉时,林烨绵是时常来开解他的,一是因为她和越流云的师姐弟情谊本就不错,二是因为只有越流云振作起来,早日修成正果,越千杉才能有机会去天宫送请帖,所以,林烨绵当然是着急的。
只是林烨绵十分看重和夜潇的姐妹情谊,且林烨绵觉得,若不是因为那张定身符,让她和越千杉的关系有了实质性的改变,越千杉的心态也不会被她动摇,甚至最后主动寻回了她。
所以,林烨绵无论如何也要等到夜潇能出席他们的婚宴时才肯举办婚事。
“没想到烨绵这样在意我!”
闻言,许是因为想到了林烨绵那些年暗恋和追求越千杉时的辛酸,加之此刻看到林烨绵终于圆梦与越千杉对拜的场景,夜潇一时颇为感动,竟是泛起了泪光。
“潇儿?”
见夜潇突然红了眼眶,元瑾便是伸手握住她的柔荑。
“阿瑾,我们也等烨绵升了仙再举行婚事吧?”
林烨绵那般仗义,使得夜潇当下也觉得该这样公平待她。
“天上的时间慢,我们成婚时,她应该已然成了仙,纵使未成,也有别的法子能让她来一次天宫,你无需担心这点。”
元瑾不自觉地勾唇笑道,夜潇这副认真又简单地决定着一件事情的模样,让元瑾觉得十分可爱。
“那就好!
阿瑾,我突然恨不得我们的婚事明天就举行啊!
你看这场面,感觉好幸福!”
夜潇不禁将头靠在了元瑾的肩上,一边观着礼,一边憧憬着自己的婚礼。
“嗯!潇儿放心,我们的婚事会很快就能办的,也定会让你觉得十分幸福!”
元瑾的手遂扶上了夜潇的肩,将她轻轻地搂在怀里。
“嗯~”
应罢,夜潇满怀着对自己婚礼的期待,继续安静地观礼。
因着人界的时间过得比天宫快,夜潇就要求多留几日,与林烨绵好好聊聊这十年来发生在她和越千杉之间的事情,顺便去探望一番她在人界的父母和弟弟。
元瑾欣然答应,便是留下陪夜潇在仙宫又住了几日。
而在此期间,神宗又是一脸急恼地用玄光镜与妖王通着话。
“……自从阿瑾和那个鬼姬厮混在一起,就屡屡破规,简直是越来越没有个帝君的样子,如此下去,我怎么放心未来将整个神族交给他统领!
你快点再帮我出出主意,我绝不能让阿瑾一错到底!”
神宗与妖王清点着夜潇这些日子来是如何无视宫规,而元瑾又是如何放纵夜潇肆意妄为的种种行径。
“这两个孩子也是不容易,我看他们是真心实意的,神宗又何苦一定要拆散他们?
夜潇再怎么说也是夜无眠的女儿,神宗成全了他们,便能促进神鬼两族关系更加亲密,岂不是很好?
况且,依夜无眠的脾气,神宗若拆散他们,让夜潇受尽委屈,夜无眠定要闹个没完没了!
所以,依我看,还是成全他们罢!”
妖王讲明利弊地劝解着神宗。
“哼!
他夜无眠的女儿是宝贝,我的儿子的就不是了?!
况且那夜潇如今算个什么?
一身修为浅薄,性格作风却还是那般毫无教养,文不成,武不就,将来当了宗后能有什么威仪可言?
她嫁给阿瑾,不仅不会让阿瑾脸上增光,还只会让他受人诟病!
我绝不能让夜潇毁了他的未来!”
神宗语气绝对,没有任何动摇的余地。
“元瑾这孩子也是固执,神宗就不怕这一棒打下去,会逼得他终身不娶么?”
妖王弱弱地试探道。
“不娶就不娶!总好过让这个女人毁了他的一世英名!”
神宗急赤白脸地脱口而出道。
“神宗这般想拆散他们,可是试着找过元玥了?元玥不是……”
“别提了!
阿玥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他从人界回来就大多时候都闭门不出,天天待在他的月桂宫里,也不知道他在干嘛!
凤媛那丫头失败后,我就找过他,结果他居然跟我说什么‘已然看破红尘,衷心祝福皇兄皇嫂’!
我看你这离间计也不怎么好使!你还有没有别的招?!”
一提元玥,神宗就来气,他本将最大的希望都寄托在元玥身上,希望元玥能做出点什么事来,替他拆散了夜潇和元瑾,却没想到,元玥居然彻底放手释怀,让他的希望一下子就落了空!
“……可元玥是最好的人选,从前夜潇追求过元玥,尽管夜潇现在不记得这些,元瑾也一定记得。
元玥定是夜潇和元瑾之间的一根刺,若是能用起这根刺,必然能撼动他们的感情!”
妖王沉思片刻后,还是这般说道。
“这点我当然知道!只是阿玥不肯再积极争取,我又能怎么办?”
神宗重重地叹气一声。
“他不肯配合,神宗便没了办法么?
神族不是有一种咒术,足以媲美我族的魅惑术?”
“你是说悬偶术?!”
神宗经妖王一提醒,立刻想到,可他又紧接着愁眉道:
“那可是神族禁术!”
那些迷惑人心、操控意志的咒术,在神族一向是被严令禁止的。
“神宗若有顾虑那便当我没说过此法,只是我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不过,比起一个小小的禁术,往人界派遣妖兽谋害人命可要严重多了,神宗难道不担心错过任何一个时机就有可能前功尽弃?”
妖王继续引导着神宗破禁。
“……我再考虑考虑!”
元瑾已在筹备婚礼,日子也快筛选出来了,神宗自然担心再耽搁下去,时间上会来不及,但他本是个默守陈规的人,每次要违逆规条,都要经历一番心理斗争。
神宗与妖王切断了通话后,独自拧眉沉思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摆驾月桂宫!
月桂宫中,元玥坐在院中擦拭玉笛,石桌上还放着那条琥珀链,他欲把那琥珀链做成玉笛的穗子,系在他的玉笛上。
“阿玥。”
神宗走近元玥时,元玥正摆弄得认真,并没有意识到靠近的人是神宗。
“父君!”
元玥抬头看到神宗,立刻起身行礼。
“你这是在?”
神宗疑惑地看着元玥手中的玉笛和绢布问道。
“回父君,儿臣正在清理玉笛,打算重新做个笛穗。”
元玥一边尴尬地笑着,一边伸手将桌上的琥珀链收回手中,掩在袖里。
“那块石头是个什么?”
纵然元玥收的快,神宗也早就注意到了那块沾有人界气息的琥珀。
“琥珀,是儿臣随手从人界带回来把玩的。”
元玥虽不会坦白这琥珀真实具体的来历,但神宗已然看穿了一切。
“阿玥,你如今也有五万岁了,是时候收收这些玩心,正经地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神宗少有地对元玥使用关心、温和的语气和态度。
“是。”
对此,元玥虽然诧异,但还是习惯性地自然应下。
“嗯,还是你最得为父的心啊!”
元玥从小到大在神宗面前基本都是乖顺的,虽然有时讨好的心思太过明显,但对于这一点,神宗还是很满意的。
神宗说着,便是假装自然地抬手,伸去拍了拍元玥的右肩。
“父君驾临月桂宫,不知有何要事?”
元玥有些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的疑云更浓。
“呵呵,瞧你这话说的,你是我的儿子,我就不能单纯来看看你,非要有事才能来此?”
神宗难得地笑起,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摇头地走向元玥的房间。
“……父君日理万机,政务繁忙,忽然驾临,儿臣有些受宠若惊。”
元玥一时被神宗的那个笑容怔住,若非他对自己的父君十分了解,差点就要信了那么温情的假话。
待他晃过神来,便是转身跟上了神宗。
“不过是来你这里走动走动,你也不必这么大惊小怪!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觉得我偏心阿瑾,但你也是我的儿子,你们两个,我都是重视的!”
神宗走进元玥的卧房,不知在打量什么,只是游走了一圈,手指轻轻敲过几个墙角的陈设架子或者桌柜。
“儿臣明白。”
元玥并未看明白神宗的意图,也听不出他到底想表达些什么意思。
“……罢了,我还是不扰你了,你继续做你的笛穗罢!”
神宗在屋内游走了一圈后,便是微微叹气地转身,又伸手轻轻拍了拍元玥的左肩,说罢,就踏出门去,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
“恭送父君。”
还在云里雾里的元玥只好立在门内,冲着神宗的背影俯身作揖。
待神宗的背影彻底消失后,百思不得其解的元玥才回屋中坐着,继续做他的笛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