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会恢复?”
“这个说不准,也许一年,两年,也许三年,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恢复。丫头虽然失忆了,不过智力还和从前一样,并不好糊弄,你的那些话她未必会信。”章敬想到元胤的打算,忍不住提醒说:“你这么做不厚道吧?丫头好好的公主,被你弄成商人之家的庶女,还对邺国隐瞒不报。如果丫头恢复记忆,保不准会逃第七次。”
“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你不必再说。”元胤说,他做这个安排时已想到了所有后果,也想到了应对之策,应该不会出乱子。
“是是是,无论怎么说怎么做你都有理。”章敬说不过他,去写药方,琉璃拿了方子后去抓药。
宴长宁仍昏迷不醒,药是元胤一口一口喂的。“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元胤抱着宴长宁说,
“都是我的错。”
“暂时不会醒过来,还得等一些时辰。”章敬把过脉之后说道。
等到天黑,元胤才秘密回宫,又派高见送药材过来。看到宴长宁的样子,高见直叹气。半年前活蹦乱跳的,还嚷嚷着和他比试,现在躺在床上,和将死之人一样毫无生气。更可惜了那对双生子,等到四月元胤就能做父亲了。
半夜,宴长宁醒了一次要水喝。药起效了,她的低热退了,喝水之后靠在软枕上睡不着,让琉光和琉璃陪她说话。“我是不是又犯病了?好像睡了很久。”
“现在已经没事了,姑娘喝了药,已经好多了。”琉光递了个暖手炉给她。
“我已经到家了吗?”这里的布局和驿站不同,她不知用什么词形容。
琉光答道:“姑娘已经到京城了,这里是富安侯府的别院,等姑娘病好了再回富安侯府。”
“外面又下雪了?”听着簌簌的声音,这雪下得不小。
琉光听着下雪的声音,对宴长宁说:“是呢,节后又下了几场雪,不过等天暖起来之后,又是另一番光景了。姑娘身子弱,现在天寒地冻的不宜出门,等春暖花开后,奴婢陪姑娘出门走走。”
小玉只觉得奇怪,但说不出哪里不对,她为什么会失忆?之前经历了什么事?琉光她们好像瞒着她什么。她许久不说话,琉光问道:“姑娘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觉得脑子不够用,我以前是不是也这么笨?”小玉叹气,她现在很恐惧,不知前路会如何。
琉光笑道:“姑娘不要想多了,你现在受了重伤,急需调养,姑娘之前可聪明了,现在也一样。”
“那我就放心了,大半夜的还让你起来陪我说话,快去睡吧。”小玉说。她并不相信琉光,只确认她们对她没有恶意。
“照顾姑娘是奴婢的本分,姑娘不必放在心上。”琉光扶小玉躺下,掖好被角后守在外间。
小玉想不明白,只能躺下睡了。
过了年后,白昼渐长,天气也逐渐暖和。小玉每天在室内养着,每天喝的药少了,不过各种药膳一样不少。元宵那日,行宫内煮了元宵,点了各种花灯,映着白雪煞是好看。小玉穿着厚厚的棉衣,披着加厚的斗篷,提着八角宫灯在回廊看婢女们忙碌。红黄的暖光,衬得夜色更加迷人。
夜风渐起,琉光只得扫兴说:“姑娘,该回去了。”
小玉看得尽兴,祈求道:“就多待一会儿吧,我难得出来一趟。”
琉光劝道:“姑娘的身子尚未恢复,不宜吹风,如果不养好了,以后只能待在屋里。”琉光威胁恐吓一番,她只得回去。
宫内元宵节终于热闹了一回,初一和千秋节没大办,百官也不敢大肆宴飨。秘密准备了三个月的官员,终于等到机会。
宫内歌舞笙箫,元胤喝着陈年美酒,百无聊赖的看着歌舞。底下的靖国公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美人已经上场,怎么元胤只看了一眼就不再看了?这个美人,已经是最像的了。
“停。”元胤叫停说,“都退下。”
领舞的女子愣了愣,恋恋不舍的看了元胤一眼,不甘的退下。
计谋落空,靖国公只能放弃,今上着实让人摸不透。宫宴到戌时才散了,元胤回太极宫,杨行领琉光进来回禀行宫的情况。
“这两日精神好些了,公主警觉,似发现了不对劲。她虽病着,不过学什么都快,奴婢担心瞒不住。”琉光回禀说道。
“章神医怎么说?”人到雒阳后,元胤将章敬留在宴长宁身边治病,直到她病好为止。
“章神医说公主目前没有恢复记忆的可能。”琉光贴身照顾宴长宁,因此宴长宁的病情她很清楚。
“既然章神医都说了没有可能,你就不用担心,等到二月就送她到乡下庄子养着。”元胤说。一年时间,他等得起。
宴长宁现在的身份是皇商顾金平府中唯一的庶女顾清涵,顾金平原是富商顾家的庶子,因经商才能出众,从主家分离出来后,凭借自己的本事。经营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所挣家业超过本家。近年来元胤开始注重商业,顾金平作为商人中的佼佼者得到重视。
顾金平娶的是虞太师的一个庶女,而顾清涵的母亲只是一个容貌美丽的舞女,献舞时被顾金平看中纳为妾室,在顾清涵三岁时去世。
元胤选中这个身份,一则是真正的顾清涵长得有几分像宴长宁,且体弱多病,常年足不出户;二是虞氏憎恨顾清涵的生母,更不喜这个庶女,所以在她五岁时寻了个错,将她送到偏远的乡下,十一年未回雒阳,京城中见过她的人少之又少;三是他不需要皇后的母族过于强大,地位尴尬的顾金平是最好的人选。顾金平得了元胤的关照,心甘情愿的听从安排。
庭院中的花木光秃秃的一片,不过天气暖和了,顾清涵不用整日待在屋内闷着。回雒阳之后,她的身体在章神医的治疗下开始好转。
琉光撑起木窗后,开始喂顾清涵喝药。“老爷说了,姑娘的身子还没康复,准备送您到平县的温泉庄子养病,等病好了再回雒阳。”
顾清涵喝了几个月的药,再苦的药也能喝下去,听了琉璃的话后说道:“我才回来什么都不明白,一切都听父亲安排。”
琉璃插嘴说:“奴婢听说平县的庄子是顾府所有庄子中最好的一个,那里有好大一个温泉,还有葡萄园和竹林。庄子还有两座山坡,上面的景致可好了,姑娘若觉得闷,可上山去逛逛。”
顾清涵不关心庄子的景致,她必须学到更多东西,才不会像个瞎子一样被人牵着走。“到时候你们陪我去看看吧,那里一定很漂亮。不过我整天闲着养病也不是办法,能不能找几位师傅教我读书识字?”
琉光笑道:“姑娘不必担心,师傅早已选好了,就等您的病好些了,一起送到乡下去。”
顾清涵含着一块饴糖,说:“还是父亲想得周到。”
草木开始抽芽,行宫里的宫人开始收拾行礼,准备去平县的庄子。平县离雒阳只有一百里,坐马车一天就能到。
顾清涵现在的精神比往日好,一路上趴在车窗上看外面的风景。琉光和琉璃陪她说话,天南海北的说一些趣事。
亥时马车才到庄子上,房间早已收拾好,今夜可先住着,明天继续收拾东西。
“姑娘先用些东西吧,颠簸了一天也累了。”琉萤端上饭食说。
顾清涵用了晚膳,洗漱之后睡下,不过她睡不着,只能躺着假寐。她身边的人个个都可疑,但她现在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顺其自然,她也不能因为失忆而整天愁眉苦脸。
顾清涵起得早,用了早膳后在琉光和琉璃的陪同下参观庄子,琉珠和琉萤留下指挥下人放置箱笼。庄子占地大,附近有上百亩田地,入春之后农民开始忙碌,播种平田。葡萄园还是光秃秃的一片,已有农夫开始卧肥修剪枝条。道路两旁的杏花已开始长苞,不久之后就会开花。
两座百米高的山坡坡脚种着各种果树,半坡是林子和毛竹,上面则是林子。小山上修了青石台阶,上下山非常方便。“如果姑娘喜欢,奴婢会常陪姑娘出来走走。”琉光跟在她身后说。
“那好啊。”这里的稻田和沟渠让她想起李家村,只有那里才让她觉得真切。
“温泉在半山腰,姑娘以后可去泡温泉,对您身体有好处。”琉璃说道。
顾清涵望着青山和田野,赞叹道:“这里是个好地方。”
逛了大半个庄园后回到庄子上,一切已布置妥当,章神医也到了,还来了一个面容和蔼的中年女人。
琉珠介绍说:“这位是老爷请来的宫嬷嬷,以前在宫里伺候过,以后负责教导姑娘。”
顾清涵行礼笑道:“嬷嬷安好。”
宫嬷嬷笑容亲和,扶起顾清涵说:“姑娘不必行此大礼,以后只当老身是个说话解闷的就好。”
“哪里,我有许多不懂的地方还要向嬷嬷多请教,嬷嬷到时候不要嫌我笨才好。”顾清涵客气的说。
乡下的日子平静,顾清涵每日在琉光琉璃的陪同下出门溜弯。杏花已经开了,如云似锦。山上的楠竹林也开始忙碌,庄子上的仆人开始挖笋。顾清涵看着忙碌的人和大个的鲜笋,说:“竹笋泡的酸笋和晒的笋干最美味可口,看这片竹林,会有很多吧?”
“这片竹林有人看管,每年有很多产出,约莫有上千斤。姑娘要是喜欢,奴婢让庄头送些过来。”琉光说,她也喜欢山间野味。
山上野花多,顾清涵下山时抱了一捧各色野花回庄子。
章神医制了一张膳食单子,琉萤和厨房的厨娘每日照着做给顾清涵吃。她身子弱,章敬便制了一套健身的拳法,让她每日练习。附近山清水秀,她常出门走动,又有宫嬷嬷的宫廷保养秘方,顾清涵恢复得很快,已不似之前体弱多病。
四月,庄子上来了三位女师傅,教她读书习字和诗书礼仪。不过女德女戒之类的并不曾教,多是诗书论语孟子和百家典籍之类。顾清涵虽然失忆,但过目不忘,学得极快,时常举一反三,与三位师傅讨论。
山上的栀子花开始开花,顾清涵上山转悠一圈后摘了一些回来,插在花瓶中,清风拂过,满室生香。
“汪汪!”
顾清涵剪了些叶子,听到小狗的叫声。一只两个月大的小白狗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像一团白色的棉花糖,一张小脸随时在笑。咬着顾清涵的衣角,她将小狗抱了起来,小狗冲她汪汪叫了两声,又瞪着两颗黑琉璃珠一样的眼睛看着她。
“哪来的小狗,这么可爱。”顾清涵爱得不行。
琉光解释小狗的来历说:“是老爷从北边来的商人那里买来的,送到庄子来给姑娘解闷。别看它现在小,以后能长很大只呢,姑娘给它起个名字吧。”
顾清涵摸着小白狗头上的绒毛,说:“父亲有心了,这狗浑身雪白,就叫小白吧。”她回来四个月,从来见过她们口中所说的父亲。养病期间她想了许多事,这个家着实奇怪。
小白还在长牙,喜欢咬东西,这会儿正咬着顾清涵的手玩儿。它咬得并不疼,像挠痒痒一样。
“小白在长牙,给它找根磨牙的骨头吧。”顾清涵抱着小白,没多会它就打了个哈欠,开始昏昏睡去,她将小白放进刚做好的窝里,去书房练字。
小白到庄子上之后,日子多了些乐趣,顾清涵早晚出门散步,小白也会跟去。它还是小小的一团,一到外面就东瞧西看,玩得不亦乐乎。
青石台阶有一寸高,小白腿短,上山时很费劲,爬不动了索性爬在地上不走了。顾清涵笑了笑,用帕子擦了它的脚后抱着走。
“姑娘小心!”琉光手中的飞刀将一条青蛇钉在杉树上,顾清涵抱着小白躲到一旁。碧绿的长蛇扭曲着身体,因痛苦张大嘴巴发出吱吱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