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南山行宫清凉依旧,清凉殿中,元胤正在教元天祎读三字经。听到杨行回禀章敬和沧溟回国,立刻召了二人进宫。“天祎去芙华殿找祖母,父皇有政事要处理。”
元天祎顺从的点头,跟着宫人离开清凉殿,走到门口碰到送甜点来的昭贵妃,昭贵妃恭敬的行了礼。昭贵妃万般讨好元胤,元胤对她不咸不淡,便存了心思从两个小的身上和太后那边下手。元天祎心中记着生母,并不喜这个年轻漂亮的新母妃,小小年纪他便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不冷不热的还了礼。
目送元天祎离开,扬灵才打起精神应付高见。高见见她来,扬起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对她说道:“贵妃娘娘。”
“高大人,皇上现在可有空?”扬灵对高见礼遇万分,不敢有半分倦怠。
高见揣着手,说道:“皇上此时正在召见章神医和沧溟真人,娘娘可等两个时辰再来。”看到她手中提的食盒,又道:“老奴可将娘娘准备的甜点送到皇上那里。”
扬灵心中波澜不断,说:“麻烦高大人了,那我晚上再过来。”章敬和沧溟此前去了邺国,刚回雒阳就得到召见,元胤果然对宴长宁念念不忘,心中对宴长宁的恨意更深了一分。
“邺国那边现在是长公主宴如英代政,邺帝的蛊毒解了之后便在宫中修养,就算痊愈,也不能再理朝政。草民曾暗中听到长公主和邺帝的谈话,等救回宴振廷之后,便传位给宴振廷。”沧溟将邺宫发生的事悉数告诉元胤。
“邺军已收回益州,六十万大军屯兵巴郡,那边已在和莫擎天谈判,莫擎天现在被逼得没办法,准备交还宴振廷。”元胤已得到最新的密报。宴长宁在邺军军中,她为救宴振廷而去,莫擎天势必会玩弄手段,让邺军什么都得不到。现在秦军已侵入楚国国土,莫擎天若想退敌,极有可能捉了宴长宁来威胁他。
“莫擎天始终是我国的心腹大患,皇上此时切不可手软,势必一举将其打趴下,让莫擎天无翻身的可能。”沧溟握拳建议说,“草民在楚国这几月,楚国上下对莫擎天颇为不满,他多次挑起战事,楚国国中百姓家庭已有半数的儿郎战死沙场,现在厌战情绪高涨,若皇上拿捏得当,莫擎天将不再是您的心头之患。”
元胤正有此意,说:“朕会好生考虑。”
沧溟将他在楚邺两国国中所见所闻之事全部说给元胤听,末了才说他已找到解冬螟虫的法子。“草民当时问过公主,她说既然蛊虫对她已无害,便不必解蛊,免得徒添烦恼。”
元胤心中唯一的一点期待在听过沧溟那句话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附和着说道:“也好,免得牵扯不清。”
章敬揣着一肚子怨气去邺国,回来也装着一肚子不快,便添油加醋的转述了宴长宁的话,说完之后又劝元胤说:“你也别惦记着她,她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情谊。她宁愿相信那个虚无缥缈的梦,也不愿相信你一次。要我说,你是一国之君,美人要多少有多少,何必想着一个养不家的白眼狼?”
沧溟焦急万分,他们两个已经走到这副境地了,章敬怎还帮倒忙?便出声打断章敬的话,说:“草民趁公主不备时为她把过脉,公主体内还有曼陀罗和离魂草的余毒,这两种草药能让人致幻,沉迷梦魇和心中的执念,若遇上其他外因,效果更让人预想不到,草民想,公主性情突然大变未尝没有这两样东西的缘故。”
元胤奇怪道:“曼陀罗和离魂草?”
“是,这两种东西都是西域奇药,在秦国和楚国并不常见。而且下毒手法十分隐秘,以至于神医和琉璃姑娘均未发现。如果草民猜得不错的话,这两种毒应该放在公主平时常用却不被人注意的东西里面,或是一次趁人不备,将所有的量一次放入公主的吃食里。”沧溟猜测说。
沧溟在邺国提起这件事时,章敬未放在心上,现在听他提起,忽然发现是这么一回事,他当时怎么没有发现?
元胤终究放心不下,问道:“那她现在如何了?”
“药量过大,公主仍然余毒未清,现在还有遗症。公主现在变得冷酷残忍,固执可怕,心魔未除,很容易走极端。草民已将解毒之法交给琉璃,再过一段时日才会起效。”莫擎天就是宴长宁的心魔,如果她执迷不悟下去,很容易出事。看用药手法,又是夜渊的手笔。
“朕明白了,麻烦二位了。”元胤心如针扎,那段时间是他疏忽大意了。
凤仪殿中空旷无人,元胤自己提了两坛酒关起门来喝闷酒。只有这里还保留她在时的样子,他们一步一步迈进莫擎天和夜渊设计的圈套,最终决裂分离。宴长宁离开之后,他恨过怨过,想抹去所有与她有关的一切,到头来发现他最忘不了的还是她。
见她第一面时,她满脸蚊子胞,样子又蠢又笨,第二次见她时,她偷了他的玉佩,横着脸和他狡辩,那时他已经识破了她的伪装。再后来,他情不自禁的背她吸引,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
从始至终,他一直提防着她的美人计,最后还是被她所迷,千方百计的留她在身边。后来她终于成了他的人,最开始不敢面对,到后来他离不开她。现在她人走了,他孤身一人,每天承受相思之苦。现在他们还有复合的可能吗?
酒坛里没有酒了,元胤懊恼的将酒坛扔了,另一个也空了,脑子里一片混沌,索性躺在地上不起了。
一直等在门外的扬灵听到酒坛哐当破裂的声音,轻轻的推开门走了进去。凤仪殿笼罩在月色之中,空旷的殿内凉风习习,扬灵缓步走到大殿中,轻声喊道:“皇上?”
元胤喝了两坛酒,躺在地上醉得一塌糊涂,听到有人喊他,只说了一声:“在这里。”
扬灵穿着一身冰蓝色的宫装,轻薄的蛟绡纱,在夜风中轻舞飞扬,更显得如梦似幻。元胤疲惫的睁开眼睛,只看到模糊的幻影朝她靠近,像她,又不似她。“你是谁?”
扬灵在元胤身边跪坐了下来,纤纤玉指轻抚着他的脸。刚进殿时,她就闻到了浓烈的酒味,现在元胤醉得认不清人,恍然有了别的念头。“皇上,妾身是长宁,妾身回来看你了。”
元胤以为自己在做梦,努力睁大眼睛去看她,果然是她。“长宁,你终于回来了!”
扬灵被元胤紧紧抱在怀中,闻着刺鼻的酒味,眼神暗了暗,继续柔声说道:“妾身舍不得皇上,所以回来了。皇上,你喝酒了。”
“我没醉,我知道你不喜欢,不会有下次了。你回来真是太好了,以后不要离开我了。”元胤紧紧搂着怀中的人,似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妾身不会走了,妾身永远陪着皇上。”扬灵捧着元胤的脸,替他擦了脸上的眼泪,轻轻贴上他的唇。
元胤早已思之欲狂,狠狠的回吻着。扬灵受到鼓动,脱下身上的衣裳,引着元胤的手轻抚她年轻柔嫩的身体。
“父皇,父皇!”
跟在元天祎身后的杨行端着烛灯,忙喊道:“太子,慢点跑!”
元天祎推开门,被门槛绊倒,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杨行放下烛灯,抱起元天祎问道:“太子,没摔着吧?”
“父皇,您在做什么?”元天祎哭着喊道。
杨行这才看到地上摔碎的酒坛和落了一地的衣裳,昭贵妃赤身*的躺在地上,元胤身上也只剩一条遮羞的亵裤。“奴才该死!”捂着元天祎的眼睛,抱着他出去。
元天祎啼哭不止,大声喊着元胤。元胤听到元天祎的呼喊声,套了一件外袍在身上追了出去,应声说道:“天祎,父皇来了!”
元胤踉踉跄跄的跑了,转眼大殿中只剩扬灵一人,还差一步她就成了,该死的元天祎,坏她好事!宴长宁生的两个儿子还在秦国,哪怕她走了,她仍然摆脱不了她的影子。扬灵懊恼的撕了藏了许久的裙子,从今以后,她要用自己的手段将元胤抢过来!太子之位,也只能由她的儿子来坐!
追上杨行,元胤从他怀中夺过元天祎,抱在怀中无声大哭。元天祎不知如何安抚他,哭道:“父皇,天祎想母后了。”
元胤说:“父皇也想她了。”
“皇上,夜深了,该回去歇息了。”高见带着四名小太监来,将醉得一塌糊涂的元胤架回清凉殿。
“父皇,起床了。”元天祎趴在元胤枕边轻声喊道。
元胤脑子昏昏沉沉,睁不开眼睛,问道:“什么时辰了?”
“已经辰时三刻了。”高见回道。
“这么晚了。”元胤嚯的坐起身,仍是头重脚轻,步子虚浮。
高见建议说:“皇上昨夜喝多了,要不再睡一会儿?”
“端一碗醒酒汤来。”元胤揉了揉太阳穴,昨天他的确提了两坛子酒到凤仪殿,那时喝糊涂了,恍惚看到宴长宁回来,后来的事便不记得了。
醒酒汤中和了高粱酒的酒劲,元胤躺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南边的战事现在对秦国有力,既然现在一切顺利,便趁机将楚国打趴下,让其没有回血的可能。召见兵部和尚在朝中的大将商议此事,直到天黑尽了才传膳。
扬灵徘徊在清凉殿门口,思索一阵之后才决定去霍太后的芙华殿。玉言回禀说昭贵妃求见,霍太后让琉萤和琉珠将元承彦抱下去,“让她进来吧。”
“奴婢有负太后嘱托,请太后责罚。”扬灵刚进殿来,便在霍太后面前跪了下去,重重的磕了一头。
霍太后屏退宫人,说:“昨夜的事,哀家不会让任何人在皇上面前提起。这次不行,还有下次。难道一次失败,就让你打退堂鼓了?”
“皇上,皇上太铁石心肠,奴婢进宫三个月来,不曾撼动半点宴长宁的位置。昨天章神医和沧溟真人回来之后,对皇上提起宴长宁之事,皇上便一个人到凤仪殿中喝闷酒。奴婢实在不知怎么办才好。”扬灵说,三个月来,她该用的法子都用尽了,元胤始终不曾正眼看她。
霍太后漫不经心道:“才三个月而已,急什么?宴长宁回了邺国,便没有机会再回秦国,你有很多时间感化皇上,不急着一时三刻。”
哪有这么轻巧?扬灵不敢说出心中的实话,只得顺从的应道:“太后说得是。”
“你别急,就算皇上想接宴长宁回秦国,哀家也不许!”宴长宁一心向着邺国,她的手段并不输赫连媗,到秦国之后只会搅乱秦国,她决不许秦国出现第二个赫连太后。元胤长情念旧,真不知他这性子是好是坏。
得到霍太后的保证,扬灵才稍稍放心。玉言匆匆进殿来回禀说道:“太后,皇上准备御驾亲征。”
霍太后怒然起身问道:“什么?”
“皇上准备一举歼灭楚国,和朝中几位大臣们商议之后,准备御驾亲征。”玉言跪着重复说道。
扬灵心如刀绞,原来元胤还是放不下宴长宁,听说她在巴郡,便迫不及待的准备南下。霍太后气急,在殿内踱步说:“哀家不许!”一定是那个女人的缘故,上次为了她元胤险些殒命,这次决不允许元胤再为她冒险。
“你先回去,哀家去清凉殿看看。”霍太后抛下一句话,带着玉言等人匆匆离开。
扬灵懊恼万分,离开芙华殿,漫步在凤凰池边心事重重,现在她该怎么做才好?她始终不曾走进元胤心里。但让她认输,她做不到。无论如何,一定要阻止元胤去见宴长宁。
凤仪殿中的平静被霍太后打乱,屏退宫人之后,厉声质问元胤说道:“皇上准备御驾亲征?”
元胤不否认:“是。”
“为了宴长宁?”霍太后恨铁不成钢,他怎么为了一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冒险?
元胤否认说道:“不,朕此举是为了灭楚国。解决了南边的后顾之忧,朕才能腾出手来对付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