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哲拿起手机和车钥匙,深夜驱车前往了圣恩堂。
圣恩堂坐落在鹂城区,离韩哲的家并不是很远,韩哲驱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圣恩堂。
圣恩堂还和过去一样,红色砖墙建筑,掩映在高大的梧桐树后面,十分安静。
韩哲约沈越到教堂中相见,韩哲推开教堂的时候,沈越站在教堂的前方,抬头望向天边的月亮。
月色从教堂的玫瑰玻璃窗斜射进来,神父的背影在月色的笼罩下,像是身形颀长的白鹤。
听到韩哲的脚步渐渐接近,神父回过头来看着韩哲:“她还好吗?”
韩哲轻轻地走到神父身边,和他并肩一起仰望这天边明月:“她大伯母今天去世了,她知道了一些过去的事,哭得很伤心……”
神父转头看向天边的月亮,神色落寞,没有回答。
“不打算跟她见面吗?”韩哲继续问道。
“如果,我出现在她面前,又消失在她面前,会不会更令她伤心……”
“计划进行得顺利的话,又怎么会消失?”
“他很谨慎,根本没有留下一点证据,”神父低下头,“而且他在鹂港市深耕那么多年,想要把他挖出来,谈何容易……”
“我们只要要做好万全准备,就能一举将他连根拔起。”黑暗中韩哲握紧拳头,“这一次我们一定能成功。”
·
韩哲走后,沈越一个人回到了房间。
沈越坐在桌子旁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照片,静静地凝望着手中这张照片。
手中的照片已经渐渐泛黄,但是照片中沈越和林成的笑容却依然显得清晰而生动。
这是一张沈越和林成站在钢琴面前的合影,沈越手里拿着“第二届长江钢琴杯青少年音乐比赛钢琴组一等奖”的获奖证书,林成的手自然地搭在沈越的肩上,沈越微笑着抬头看着旁边的林成。
多年前的往事逐渐浮上心头,沈越摩挲这照片中林成的脸,心脏揪成一团。
沈越,他与沈森不同,他并不是在教堂里长大的,但是他跟沈森之间是有联系的,而他与沈森之间的联系是因为林成。
沈越和林成都出身于幸福花园儿童福利院,沈越比林成小6岁。
那时福利院的孩子们都跟着院长姓,所以沈越原名叫徐越,沈越9岁那年被沈卫华一家收养,改名为沈越,但是不久沈卫华下岗失业,开始酗酒,每次酗酒之后就会殴打他老婆李青雅和沈越,第二天醒酒之后又会跪在老婆面前痛哭流涕,让老婆原谅自己。
如此这样反反复复,沈卫华的老婆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他,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喝得醉醺醺地回家打老婆和小孩儿……
直到沈越小学六年级那一年,沈卫华那天不知道是在外面受了什么气,酒气熏天,一回来就开始摔东西,嘴里破口大骂,然后就抓住李青雅,把她摁在地上打,下手不知轻重,打得养母满脸是血。
沈越扑上前去拉沈卫华,沈卫华伸手就给了沈越一巴掌,把他脑子打得嗡嗡作响,沈越依然拽着沈卫华的衣服不放手,但是瘦小的沈越又怎么会是沈卫华的对手呢,沈卫华把气转到沈越身上,开始使劲揍沈越,沈越的脸瞬间被鼻血沾满,喷涌而出浸湿了身前的白T恤……
李青雅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抱着沈卫华的腰对着沈越大声喊:“你快走!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
沈卫华转过身踢了李青雅一脚:“你个臭婊子,你活得不耐烦了吧,你要是嫌命长,我可以帮你!”
沈卫华把李青雅的衣领揪起来,把李青雅狠狠按在墙上:“你说,这世道这么艰难,人为什么还要活下去呢?”
“你自己不想活,为什么不要我们活?”李青雅突然咧开嘴笑了,森然的白牙上沾满了血迹,像是陷入绝境的困兽,“是你自己太懦弱,没有能力面对现实,又没有能力改变现实,整日整日沉醉在酒精给你制造的幻觉里面,开心吗?”
“臭婊子,你说谁懦弱?”沈卫华给了李青雅一拳,“你以为你算是什么东西,在家里做点儿缝纫的活就以为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是吧?你算个什么东西!”
“那也是我自食其力啊,你呢?下岗工人?”
平时的李青雅在沈卫华发酒疯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挑衅过沈卫华,一句下岗工人让沈卫华的怒气值飙到了顶点,沈卫华的拳头如同雨点一样落在李青雅的脸上。
沈越吓坏了,他从来没看到过这样的场景,大声哭大声尖叫,沈卫华耳朵都被沈越震聋了,沈卫华揍了李青雅之后,转身把沈越提起来:“你这个捡来的小杂种,喝我们家的水,吃我们家的饭,养着你有什么用,不如去死吧!”
正要挥拳揍沈越的时候,李青雅把沈卫华一推,伸手把沈越拉到怀里,拉着沈越往门口跑去。
“你们俩还想跑,你以为跑得掉吗?”沈卫华迅速上前抓住李青雅的衣领,李青雅拿起桌边的东西向沈卫华砸去,沈卫华吃痛,大声喊道,“反了反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李青雅把沈越往门外一推,把沈越关在门外,大声喊道:“阿越,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阿越,对不起,妈妈没能践行当初对院长的承诺……”
门里面的李青雅一声闷哼,好像又被沈卫华打了,李青雅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阿越,你快走!”
沈越哭着离开了家,朝茫茫夜色中奔去。
这是李青雅最后对沈越的保护,她没让沈越看到她最后拿起地上杯子碎片划伤沈卫华颈动脉的血腥场景,她没让沈越看到她自己割断自己咽喉的自杀场景,她希望最后停留在沈越脑海中的是自己拼劲全力保护他的样子,是自己无能为力却依然爱他的忏悔……
只是很可惜,比起幸福,人们对痛苦的记忆更深刻。比起伤害别人,被别人伤害的记忆更加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