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母亲温柔的语调仿佛萦绕在耳边,他不敢回头。
永宁看着世子离去,心中有些难过。
曾经听话乖巧的儿子,怎么突然就为了一个只知扮娇弱的女子与自己呛声呢。
太子看着堂弟离开的背影,眼中蒙上冷意。
等回过头时,他也有些不大开心。
他是故意让世子想起来的,皇婶那句回答他一直记到现在。
他自生下来就一直养在景武帝身边,自幼就学习什么叫家国大义,学习如何整顿朝纲。
他没有感受过母亲的温暖,景武帝也从不让贤皇后见他。
皇婶那段话令他羡慕堂弟,就算堂弟托生为阿猫阿狗,皇婶仍愿意买个院子让他开开心心的在院中玩耍。
如今他却为了一个柔弱女子与皇婶呛声,实在不知好歹。
太子坐在永宁身边拿话逗她与温温,林姣姣一句话都插不上,她悄然退下。
景武帝不让他见生母,却从不拦着他偷偷跑到辰王府。
他幼时只知辰王府是他唯一的躲藏之地,不管闯多大的祸,只要他躲到辰王府,就算被李溸抓回去,他也顶多挨两句吵。
若皇婶到父皇面前维护他,他更是一点儿责罚都不会受。
他原来年龄小,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辰王府能护着他。
直到后来某一日,他在太和殿无意间看到了父皇藏起来的,永不能示人的画像,他才恍然明白为何皇婶说话比母后还要好用。
他的父亲,对他的皇婶有见不得人的心思。
好巧不巧,有几位官员之子在暗里对永宁言语污秽,肆意造谣,他听不下去,活生生割了他们的舌头,挑了他们的手筋。
那一年他十七岁,知道这祸闯的大,御史台肯定会告状,他想躲到辰王府。
可画中女子言笑晏晏,画却藏在他父亲的暗格中。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只能一个人跑到郊外摘了许多野果,藏在了辰王府的梧桐树上。
每日低头看着皇婶四处打听他的下落。
他含着泪在梧桐树上,一口一口的吃着不知道有没有毒的野果。
哽咽极了。
景武帝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不可在外人面前展现脆弱的一面。
他抬手擦了擦泪,继续吃着。
他时常能在半夜看到永宁盯着月亮,他也极力让梧桐树枝干挡住自己。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皇婶如此焦急,是为了他。
他从没觉得那么委屈。
如果……如果他不是太子,如果他是皇婶的儿子,那该多好。
他就不用每日对着一堆奏折,不用每日都被父皇责骂,更不用四处惹祸来吸引父母的目光。
看着已经有些苍老的妇人,他抬手为她理了理有些歪的发簪,笑眯眯的,什么都没说。
“林氏一族满门忠烈,女儿在我辰王府暂居,我虽不喜欢她,却断也没有赶人出去的道理。”
温温垂眸,脑海中只有世子维护林氏的一幕。
眼有些酸。
永宁只觉得林姣姣的事实在棘手。
林姣姣自从那日亲眼目睹永宁对世子动手,心有余悸,这半个月倒是再也没有来过永宁的院子。
却频繁的往温温的院子里跑。
今日去温温院子学绣花扎到手,明日去温温院子学煮茶烫个疤。
也不知道林姣姣是怎么和世子说的,每次世子看到后都会对温温更加疏离。
温温委屈,但温温从不告状,在永宁面前总是笑眯眯的。
永宁察觉时,世子与温温的关系已经算得上是僵硬了。
她实在气恼。
这个林姣姣,总是仗着身形瘦弱博得世子同情。
辰王偶尔看到,也觉得林姣姣总是可怜巴巴的。
但是毕竟他是看着温温长大的,温温总是笑着说没事,还为林姣姣和世子打掩护,辰王也渐渐的不喜欢林姣姣。
终于在某一日傍晚,世子与太子比试完,林姣姣一如既往的送上一碗热粥。
辰王冷着脸将世子叫了出去。
温温要去永宁的院子,路上正好碰到出来的林姣姣,林姣姣对着她柔柔一笑:“温温妹妹,世子已经喝过粥了。”
温温微微颔首,“我是给卿姨母送的,与延琛哥哥无关,姐姐多心了。”
温温打算从她身旁借过,却被她拽住胳膊。
“同为寄人篱下,为何你如此心安理得。”
四下安静,只有她们二人。
温温定定看着她,林姣姣眼中有滔天的怨恨,一改往日娇弱的模样。
温温用力一挣,将胳膊从她手中抽离,额间朱砂痣似火,她不想惹事,褔了一礼:“我听不懂姐姐在说什么,我去给卿姨母送粥,告辞了。”
腰间一松,温温下意识的去摸腰间的玉佩。
“你是在找这块玉佩吗?”玉佩松松的挂在她指尖,目光中尽是挑衅,“来拿啊。”
温温看玉佩有下落的趋势,她来不及管食盒,扔了就要去接玉佩。
冰凉的触感擦过手指,玉石与石板的撞击声清脆。
亡母留给她的遗物,就这么碎在了她眼前。
她眼中含泪,弯着腰一块一块的捡起来,尖角划破了她的手心。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能接到玉佩。
温温攥紧了碎掉的玉佩,任由尖锐的角扎进她的手心。
她站起身子,拿着那玉佩抓着她就要往她脸上划,吓得林姣姣脸色苍白,止不住的尖叫。
“啊——你疯了吗!”
世子赶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
林姣姣脸色苍白,拼命的抵挡那即将划在自己脸上的玉石。
“将军救我!”
温温被世子拉开,十五年来,她第一次感觉到怨恨。
她奋力想挣开他的怀抱,只觉愤怒委屈。
“延琛阿兄,错不在我,你为何仍要护着她?”
怀里的人额间朱砂似火,眼中含着泪,微皱眉头,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低头看到了她手心紧紧攥着的玉石。
那是她亡母留下的遗物,已经碎了,被她紧握在手里。
也是伤林姣姣的凶器。
她皱眉含泪看着他一会儿,知晓了他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低头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下去。
世子没有怪她,肩上的疼痛算不了什么,他也是在看见碎玉石的那一刻才明白,为什么父亲母亲乃至堂兄都不喜欢林姣姣了。
也许父亲说的没错,她就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女人。
男人面前娇娇弱弱,女人面前张牙舞爪。
温温由永宁亲自教导,最是知礼谦逊。
这般能忍让的人都对她动手了,林姣姣在王府已经呆不下去了。
“温温,我知道错不在你,也知道你受了许多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