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博望城馆驿内,厢房屋里。
彼时元无忧正睡着,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咚咚咚”锤门嚷着:“大姐!不好啦!”
元无忧皱了皱眉,沉重的眼皮尚未睁开,就听叩门不应那人,跟门外守着的侍女说话,随即大力推开门,冲进来声如洪钟的喊:
“周军有个猛将叫阵,已经挑落我们好几位将军了!大哥已经出去、啊?!”
待元无忧迷迷糊糊睁开眼,正瞧见急哄哄地进来俩人,后头是昨晚那个伺候她的侍女,前头传令的是尉相愿。
俩人先是不约而同地,瞟了眼床头兵器架上的一套黄金明光铠,视线又转到了床帐里。
尉相愿一身全套的兜鍪甲胄,手握短刀,彼时正瞪大眼睛,惊恐地看向元无忧怀里。
“你…你俩昨晚在大哥房里干啥了?还是你们仨啊?”
元无忧循着他的视线垂下头来,才发现自己枕边躺着个半裸男子。
凌乱的鬓发里裹着一张白里透粉的俊脸,是高延宗。他马尾歪斜,衣襟都滑到了臂弯,露出的白皙香肩上,有几道殷红抓痕和牙印。
而自己倒穿着严严实实的交领寝衣。
见此情形,尉相愿登时气红了脸。连那侍女都瞟了一眼床上旖旎便低下头,不敢多看。
元无忧赶忙手撑床褥,试图起身。
“高长恭昨晚没回来啊,你说他在哪儿?我这前去。啊嘶!”
她惯性地一手撑床,想坐起来却抻到了左胳膊,这才想起,自己昨夜英雌救美的事迹。
元无忧昨夜睡得晚,本就重伤未愈的手臂近日多次受伤,尤其是昨夜接酒坛子那一下,当时只觉钝痛,事后才反应过来挫伤了。
经过一夜的置之不理,胳膊更是疼的跟要断裂一样。
她打眼一瞧左臂,伤口崩裂淌出的血迹,已经透过纯白的布料,呈现出一片星星点点的暗红。
尉相愿傻眼了。
他愤然抬手,指着元无忧鼻子“你你你…”了半天,终是话都没说完,扭头就走了。
只留下那个侍女仍低着头,哆嗦着道:
“女君恕罪啊!奴婢这就出去……”
与此同时,躺她身旁男子也缓缓睁开眼,一把拉住她那条好胳膊。
“别逞强,你还有伤呢。四哥会办好的。”
“我不碍事,倒是你四哥伤势严重,怕他逞强,我得看看去。”
元无忧安慰完男狐狸,便抬头指着兵器架上,只剩自己那一套的黄金明光铠,冲那侍女吩咐道:
“取我盔甲!”
……
周国昨夜痛失博望,却跟齐国打起了麻雀战,以逸待劳,黎明前就突袭,十分骚扰。俨然摆出了一副寸土必争、寸地不让的姿态。
但齐国小皇帝深夜御驾亲临督战,那可不是亲征,本就是怕周国知道大齐国主的行踪,如今兵临城下,齐国更得打出威势了。
故而本就一夜未眠的兰陵王,因为周国黎明前的突袭,他早早就披坚执锐,带兵在西门城外驻扎,等着抵御周军呢。
彼时,元无忧身穿黄金明光铠,左臂因昨晚的英雌救美,而崩裂了差点长好的伤口。
她临出门前给自己左臂敷了药,薄薄缠了一层白裹带,又唯恐被人看出端倪来,在裹带外头像模像样的套好袖子后,还戴上了护腕。
元无忧路上一打听才知,周国是个戴黄金面具、身长八尺的猛将在叫阵,此前齐国从未见过这号人。
她一听描述就知道是谁了。
而身旁给她引路的尉相愿,却不以为然地讥讽道:“这年头怎么净是模仿我们大哥的?以为戴个面具,就人人都是兰陵王吗?”
“……”元无忧想插两句嘴,又唯恐越描越黑,让这小子误会了,只好作罢。
随着她冲到高长恭所在的城下中军帐,督战台,正听见传令兵送来前方战报:
敌军调来这戴黄金面具的猛将,擅长快枪封喉,几乎横扫挑遍了满齐营的精英勇将,但这人只管将对手挑落马下,意欲羞辱对手,却并不俘虏。
众将士皆道:“这假兰陵王分明是挑衅来的!唯有真兰陵王出面,方能扳回士气。”
元无忧一听,心就替他揪起来了。
毕竟他前段时间,自李暝见出现伊始,就在不断的新伤叠旧伤,他那样憨直的男人,拿什么跟元燃犀那种六亲不认,还不择手段的人打啊?
她紧忙跑到阵前,来的路上琢磨了不少、劝高长恭别逞强的措辞,等到鬼面大将面前,他却没怎么让她费口舌劝,便眼神笃定地道:
“你出手,我自然信得过。”
一听兰陵王又把这种出风头、立战功的机会让给黄毛小丫头,帐内的其余部将全都瞠目结舌,只有尉相愿眼神期盼地看着她:
“关键时刻还得看咱大嫂,真疼惜咱们大哥啊。”
阵前这帮人只质疑了她片刻,但谁都没出声阻拦。毕竟这位木兰城崭露头角的郑玄女姑姑,无论是“汝南女君”的名号还是“华胥国主”的身份,都是诸多事迹堆出来的威名。
以及她跟兰陵王这几个月的相爱相杀,如何打出来的感情和连谁都不放在眼里,大齐国阵前这些人有目共睹。
虽说周国阵前那个戴黄金面具的猛将,摆明了冲着挑衅兰陵王来的,奈何兰陵王前两日刚深入敌营,为救她身受重伤,贵体抱恙。
这位汝南女君“替夫出征”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即便打不赢,她一个弱女子输了无伤大雅,总不会比真兰陵王输给了赝品更丢脸。
帐内几位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了,鬼面大将也忽然起身走下虎皮椅,眼神忧心忡忡地道:
“等等!听闻那人擅使长枪,快枪挑人落马,而你擅使长剑…只恐你兵器上就吃亏了……”
于是,传闻中差点成了兰陵王妃的汝南女君,便身穿铠甲抱拳出列,娇艳眉目严肃:
“快枪封喉而已,不过如此。我一把赤霄剑就够了。”
已经站到她面前的高长恭忽然伸手拦她,“可你也只有一只手啊!”
“我虽只有一只手,照样能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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