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笔可以当场开发的美其名曰辛苦钱的身价银子,以及一份可以立契约定的百年之后赠与的不菲家私,扰乱了泰半崇塘人的心。
收养女儿或是慰藉膝下,或是照料起居。
这样的事情,当下虽并不少见。
可像钱太太这样大动乾坤明堂正道嚷嚷开的,却还是头一遭见。
听到这话儿,同秦家一样直皱眉头的百姓自然不在少数的。
尤其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们,虽然能够感同身受老人的孤寂无助,能够理解这番用意,却反感这种银子开道的人心不古。
不由叹息,崇塘好好的风气,就是被这些个心术不正、机械变诈的玩意儿给败坏掉的。
不过,到底还是一窝蜂看热闹的百姓占了大头的。
有些只是看戏不怕台高罢了,纷纷揣测到底几许银子。
可有些人,却是真个动心了。
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不管怎么算,这笔买卖应当都是上算的。
毕竟现如今一个还未长成的女娃娃,可是实打实的赔钱货。
只不过崇塘真个少有这样明堂正道“收养”孩子的,即便有些个乌七八糟的事情,掩人耳目还来不及,如何肯往明面上摆的。
何况崇塘的这些个老住户,又多是开天辟地就在这崇塘繁衍生息的,俱是有家有族有根有底的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哪有不怕被人戳脊梁骨的。
叫人说为着银钱卖女儿,这话又岂是好听的,那是一家子甚至整个家族都要吃人说嘴的。
这心里头多多少少俱有这么一重顾虑,是以迟迟没有人肯跳出来第一个吃螃蟹。
倒是那些个经济人牙子,上蹿下跳的好不热闹。
听说钱太太同她那手帕交不要奴才秧子出身的小丫头,嫌弃不干不净,又上不了台盘,只愿意要好人家的干净孩子。
那些个正经人家拨不开面子,可这对他们这样的经济来说又有甚的难的。
他们手里头的小丫头,或是被娘老子所卖,或是被人贩子拐来的,可不都是干净孩子。
一拨一拨的把人往钱太太同她的手帕交面前领,只这两位太太眼孔实在是高,不是嫌弃这个八字不好那个运道不好,就是嫌弃生的不标志长得不聪明,更多的是嫌弃人家泥腿子出身命里没福不知好歹。
反正没有一个瞧得上的。
把原本俱是兴兴头头的人牙子说的俱是傻了眼,只知道嘬牙花子。
有的为了那一注佣金,出了门还往各处奔,耐着心思帮这二人寻摸丫头。
有的抹把脸,却是打定主意再不揽这事儿了。谁爱伺候谁伺候,他反正是伺候不起了。
从来做经济的,就没哪个不贪钱的,见了黄白之物自是动火的。
可他还就不信了,哪家这样缺心眼,连自家八字好运道好又标志又聪明的小丫头都看不紧。
若是他祖上积德,能得这么一个宝贝疙瘩,揣在怀里都不肯放的。谁家敢说要买,不打他个烂羊头臭狗头的,都不算人。
自是没甚的好话儿的。
饶是买卖人,从来甘言脆语,尽拣好听的说,也不禁骂了句“癞蛤蟆”。
而钱太太那眼高于顶的要求,也被这样你一句他一句的传了出来。
自是引得崇塘一片哗然的。
都说钱太太同她那手帕交这哪里是收养女儿服侍终老的,讨房媳妇也没有这样挑剔的。
倒是又有人把秦家拖出来说嘴了,直说秦家挑剔还在谱上,谁家愿意讨个丧门星回来裹乱的。可钱太太这,这可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只啧了一回,不由又有人开始揣测钱太太同她那手帕交怕是在故弄玄虚耍花招呢,怕不是为着做买卖想出来的昏招吧!
不怪有人这样想。
这些天来,崇塘街面上最为火爆的就是这桩事儿了。见面打招呼头一句要么就是“吃了吧”或是“这向少见”,可第二句就拐到“听说了嘛……”上头去了。连带着钱太太家的绸缎店同她那手帕交家的帽巾铺都大大的出了回名,人流如织,好不热闹。
生意好不好的,外人看不出来。可崇塘的那些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帮闲自是一清二楚的,但凡进了门,空着手出来的,到底少数。
这下子该轮到南北大街东西横街上的大小商铺哗然的了,像钱德隆这样的老字号自是不屑一顾这样不入流的手段的。
可一些个狡猾奸商却自觉这简直是给给他们打开了一扇大门啊,不禁纷纷拿捏起世人的猎奇心理来,开始利用各种不入流甚至下三滥的下作手段来招揽顾客。
钱运仁略有察觉后不禁勃然大怒,赶忙召集商会会员,下了数道禁令,才勉强将这股不正之风给掰了回来。
而钱太太同她那手帕交正得意呢,没想到内宅女人家的三两句话,竟能叫铺子里的买卖都兴旺起来,盈利增加了三成都不止。
哪里知道眨眼的工夫就从云端掉到了烂泥地里,成了宣歙商人在外经商的反面典型,丢人丢到了整个宁江府都不算,恶名还一径传回了宣歙老家去。
尤其是她们这两个败家女人的恶名,就连族里都动怒了。
俱是傻了眼,更是死活想不明白,凭什么她们就成了反面典型了。
花椒也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竟这样叫人措手不及。
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商会的处置却并不叫人意外。
毕竟宣歙商人从来“诚信为本,以义取利”,自是不屑于这些个小巧的,也不会允许宣歙之地走出来的商人往歪门邪道上走,葬送了祖宗好不容易创下来的声誉。
当然,这都已是后话了。
而当时家里头听说了钱太太同她那手帕交的要求之后,丁香不禁朝着崇塘方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又同姐妹们道:“那这样说来,还要多谢她看得起咱们家娃娃喽!”
茴香就摇了摇头,道:“甚的看不起看得起的,不干咱家的事儿呢!”
她是半点不想同那位钱太太打交道的。
丁香应了一声。
花椒则在想小女娃的事儿,就问姐姐们:“我们是不是该给娃娃取个名字了,总不能总是‘娃娃’、‘娃娃’的叫吧!”白糖酥说多谢慧凝眉弯、梦的月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