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江畔跟齐重衍就到了蔺长军的营帐外。
江畔也没有藏着掖着,将小老鼠说的那些都跟他们长话短说讲述了一遍,然后问他们刚刚勘察的情况怎么样。
蔺长军明显不想搭理她,只给了副将一个眼神。
副将收到眼神暗示,也知无不言,把情况都说了一下。
两方信息一交换,直接就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随城内没有多少人。
人不多,里面营帐却是不少,说是没有阴谋,那是不可能的。
基本上,一个营地中帐蓬中所能容纳的士兵数量都是固定的。
也就是说,根据勘察汇报过来的营帐数量,以及营地的规模大小,他们大概就能推断出楚军有多少兵力。
确定了那些是空帐篷,但楚军的人又没有真的离开……
这是想要关门打狗的节奏。
“我们的人只看到少数楚军人在大摆宴席,大将军方才还猜对方可能是空城计,想着要不要今晚突袭。”
中郎将猛拍大腿,拍马屁地道,“要不是有王妃在,我们说不定还真的会上当!那一冲进去,没准就得被关起来打!”
此话一出,没等江畔谦虚几句,蔺长军就不乐意了。
“姓王的!合着本将军刚刚说了什么你都当放屁是吧?”
蔺长军剑眉一扬,一副极恶的表情。
他根本没想冲动行事,更没有强行攻城的意思!
“中郎将要是想攀炎附势,那是你的事情,莫要扯上本将!”
中郎将眼睛一瞪 脸红脖子粗地道:“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我攀炎附势!”
“哎呀哎呀,王重老哥,你就少说两句吧!”
部曲督赶忙跳出来和稀泥,“王妃说的其实大将军也想到了的。
王爷,王妃,大将军,王重说话是不好听,但大家都是为了南朝,这些就先不要计较了,当务之急还是要想想接下来要怎么打算。”
蔺长军冷哼一声,发泄自己的不满。
中郎将敢怒不敢言,干脆身体侧过去,不给对方好脸色看。
“本王还以为蔺大将军是个公私分明的人,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齐重衍眼眸微抬,身上气势不怒自威。
“大将军要是对本王不满,大可直接说出来,在这摆脸色是几个意思?”
江畔看了他一眼,语气懒洋洋地道,“许是大将军惦记着家中的兄弟,想早点回去吧。”
“原来如此。”齐重衍点点头,“那不然这样,大将军先行离开,回家看望你家兄弟去 ?”
蔺长军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道:“王爷说笑了,本将军不在,谁来带领这几万将士?!”
齐重衍不以为然:“本王觉得中郎将和骑督就不错。”
“王爷说的是。 ”江畔看了眼想说话的部曲督,笑着补充道:“这大将军的位置,本王妃倒是还有一个人选。”
齐重衍假装噢了一声:“王妃说的是?”
江畔看向脸色不妙的部曲督,微微倾身,勾勾唇,问道:“王爷说呢?”
齐重衍顿了顿,耳朵一红,随即面无表情地道:“本王也觉得部曲督能胜任。”
众人猛缩脖子:“……”
“本将乃是皇上亲自任命的,去留何时归尊亲王妃管了? ”
蔺长军看着江畔的眼神像是淬了毒,“王妃莫要忘了,在这里,你的身份不过是个小小的军师,本将军要如何,还轮不到王妃指手画脚!”
江畔望着眼前的色厉内荏的蔺长军,不禁眯了眯眼睛,“大将军,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气氛沉默下来,齐重衍不忍他的王妃尴尬,接话道:“像什么?”
“像一条被人踩中尾巴的疯狗。”
江畔眼底只剩嘲弄。
齐重衍抿了抿嘴,“哦…是有点像。”
蔺长军:“……”
蔺长军攥紧拳头,呼吸变得有些粗重。
但他生气过后却没有回话只是用他那鹰隼般的双眼,看向江畔。
他的目光带着几分略有古怪的审视。
想起蔺长卿那天说的话,他忍不住在想:莫非当真是姐妹互换了?如若不然,为何江畔的眼睛里竟让人看不出一丝疯魔之色?
按照以往,他们兄弟三个随便刺激几句,江畔就会眼睛泛红,死死瞪着他们。
可现在…同样是在生气,江畔却似乎还有理智在。
短暂的迟疑后,蔺长军在部曲督的安抚中坐了下来。
他低着头,眼含恨意,恶狠狠的想道:蔺馥云生出来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全都是白眼狼!
江畔像是接收到了他的负面情绪,脸色也沉了几分,“现在随城尸体遍地,大将军都还有心思在本王妃身上找茬,那是不是等到瘟疫……”
瘟疫两个字一出口,众人色变,部曲督匆匆打断江畔的话,“是啊!还有瘟疫!今年秋雨绵绵不绝,那尸体可不能再泡下去了!”
他冲蔺长军说道:“大将军,咱们得抓紧时间处理了城内外的尸体,不然……”
一想到后果,蔺长军也顾不得生气了。
他起身再次来到部署地图前,指着其中一个地方:“这里!只要把敌人引出来,我们就可以展开阵型,等打了胜仗,到时候就有余力处理死尸了。”
齐重衍看了眼,小声道:“王妃,这个地方的地形确实不错,进可攻退可守。”
江畔挑了挑眉,没有反驳。
众人围着地图观察了一会儿,也都觉得蔺长军的计划可行。
中郎将拱手道:“大将军所言甚是。”
骑督也附和道:“我们可以提前在那附近设下埋伏,等敌人进入包围圈,便可一举歼灭。”
部曲督摩拳擦掌,兴奋道:“那我们今晚就行动?具体怎么个引诱法?大将军快仔细说说!”
蔺长军没有回答他,而是抬头望着江畔,“本将军打算派人佯攻随城,将敌人引诱出来,但想着王妃既然那么厉害,本将军也不能让王爷王妃白跑一趟,这次不妨由王妃利用那些个蛇蝎将人引过来?”
闻言,江畔眯起眼睛。
俩人目光对上,犹如天打雷劈,电闪雷鸣。
众人神色复杂,这样都看不出来大将军在故意针对的话,那他们的眼睛干脆可以不要了。
话说,军师的任务貌似不包括这个吧?
何况还是个驯兽军师,王妃能利用兽物得到些消息就不错了...…
齐重衍手指微微收紧。
他是知道江畔能力的,可这不代表蔺长军可以当着他的面搞小动作。
更别提蔺长军脸上还是一副等着江畔示弱的表情。
蔺长军察觉到齐重衍对他的眼神有些变化。
他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王爷,臣也不能不怕你说什么,但臣还是要多说一句,这里是军营,王妃是皇上委派的军师,臣是在指挥臣自己的军师,这是皇上赋予本将军的权利!”
齐重衍再生气,也无言以对,只冷冷看着他。
但他还是忍不住侧过头,看着江畔,“本王的王妃,想如何就如何!她还容不得你这般糟践!”
为了表示他和江畔之间的亲昵关系,齐重衍继续冷声道:“老公,决定权在你,你大胆去干,本王给你撑腰。”
全程没有说话的江畔,缓缓松开手指,将异能收回到体内。
她抬了抬眉,“那就按照计划行事,明晚三更时分,我会让它们将敌人逼到那个地方,到时间你们就正式发起进攻。
中郎将、骑督、部曲督,你们负责去下达命令,然后带一批人马去做陷阱,再另外挑选一批厉害的……”
江畔直接跳过蔺长军,发布命令。
众人看都没看蔺长军一眼,纷纷领命,各自回去准备。
徒留蔺长军一个人傻站在原地,仿佛被架空了权力。
目送一个个人离开,蔺长军眼里的火彻底熊熊燃烧起来。
“哼!”
他习惯性冷哼一声。
我倒要看看她怎么把人引过来!
……
一夜过去,又迎来新的一夜。
月黑风高,星星点点的篝火微微照亮着随城外的山头。
蔺长军率领着大军,悄悄靠近作战地点。
为了不被敌人发现,大家都熄灭了火把,仅仅靠着月光和星光指引方向。
等到达指定位置后,蔺长军举起手,示意军队停下。
黑暗中,一双双闪烁着光芒的眼睛紧盯着下面。
蔺长军带头趴伏在山头,像一头潜伏在暗处的野兽,静静的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随城内,楚军还在按照计划,毫无防备,沉浸在酒色歌舞之中。
“头儿,都准备过去一天两夜了,这南军怎么没回来攻进来?不会是识破我们将军的计谋来吧?”
楚大将军喝着假酒,摆了摆手,“放心!只要我们的人不过去,他们迟早会忍不住过来的,昨天晚上他们的人没有我们的人精神,不敢乱动也正常。”
说罢,所有人都继续吃肉喝假酒,根本想不到危险已经逼近。
直到一声尖锐的哨响划破寂静的夜晚,才惊醒了还在做梦的楚军。
他们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到外面喊杀声震天,火光冲天。
“他奶奶的!可总算来了!”
楚大将军丢下手中的碗,“走!”
以为是计划得逞,他笑着起身,结果刚走下城墙就听到有人来报。
“不好了!不好了!大将军,又有大批蛇群和蝎群入城了!”
楚大将军愣在原地:“什么声音?”
“马蜂!是马蜂!好多马蜂!”
“凌将军!不好,是凌将军!他们也马蜂逼出来了!”
前有鼠蛇蝎,后有马蜂窝。
楚军惊慌失措,仓促应对,阵型大乱。
在知道马蜂蛇蝎它们来的方向后,所有人被迫调头,陷入南朝设置的陷阱中。
……
另一边。
蔺长军和骑督一马当先,率领着骑兵,犹如一把尖刀,直插敌人心脏。
南朝大军势如破竹,杀得楚国的将士落花流水。
蔺长军纵马驰骋,所到之处,敌人纷纷倒地。
天色渐亮,战斗逐渐接近尾声。
众人狂拍马屁。
“王妃威武!”
“还以为月黑风高的,会被马蜂蛰,没想到那马蜂认人,只蛰楚贼!”
“说来也是奇怪,那蛇居然只吓楚贼的马,我们的马一点事都没有了!”
……
楚军已无力反抗,纷纷弃械投降。
蔺长军站在满地尸骸之中,看着遍地的狼藉,终于松了一口气。
听着弟兄们的狂赞,他转过身,抬起头,微眯的眼睛直直看向站在高处上的江畔。
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低估了她。
这一场战斗,他们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不仅成功夺回了随城,还仅仅只是花了一晚上的时间。
他以前觉得江畔会杀人,情绪不稳定,还没什么用。
可现在对方却是一步步推翻了他的自以为是。
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昨夜在快被楚大将军刺中手臂时,是江畔的马蜂在敌人刀下救下了他。
发现江畔和自己所熟知的不一样,蔺长军心里面就会不自觉开始对比。
一番比较下来,江畔在他心中的形象忽然就有了改变。
他想,等回到京城,他得试着去挽回这个外甥女才行。
毕竟,有问题的是江玥,不是江畔,不是吗?
蔺长军眉头微松,对着远处的江畔,无声地道:“大舅舅回去会弥补你的!”
这话江畔没听到,她也根本不在意蔺长军现在是什么想法。
施展完隔空怀孕技能后,她抱着熬出黑眼圈的齐重衍就回了营帐。
“呕…呕!”
江畔一走,蔺长军突然觉得一阵反胃,猛地弯腰呕吐起来。
旁边的副将以为是这里太过血腥所引起的反应,他没有在意,只说道:“要不将军先回去,这里我和骑督他们来就好。”
昨晚大将军杀敌如此奋勇,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如今见他身体不适,一个个出声劝说他先回去休息。
蔺长军弯着腰背,神情晦涩至极。
他想起了他那大肚子的二弟;想起了他二弟自残一般的行为;想起了众多大夫带着奇怪目光离去的背影。
顿时像是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冷得他浑身一哆嗦。
……
骑督、部曲督下令安抚百姓,收拾战场。
江畔抱着齐重衍乐呵呵补觉。
蔺长军踉踉跄跄回到营地,没换去沾满鲜血的盔甲就着急忙慌让人把李医师叫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