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肆白雪从未见过黎子清,但他仍然能识得出对方身上那股深不可测的灵力,而长剑配于腰间。
这般谪仙之姿,恐怕仙界也找不出第二人。
黎子清循着寻影灯的指引,往万寂魔窟的最深处之处,但魂魄受损的疼痛,在此时再一次翻滚起来,他脸色瞬息变得苍白。
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落在黄沙之中,犹若开了血花。
而黎子清只是轻轻的擦拭了唇,仿佛是生怕等会儿被什么人看到。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眼底浮现希冀之色。
他身形刚动,一道突兀的声音却传来:
“大名鼎鼎的仙尊,也是会受伤吗?”
肆白雪走了出来,声音仍然有散不尽的悲伤。
黎子清早已注意到了肆白雪,一路上跟着自己,但他懒得理会,此时当务之急,是找到阿宁。
他不愿回肆白雪的话,刚想离开。
肆白雪的声音,从黄沙中传来:
“仙尊。”
“凤婴宁是你的弟子吧。”他妖异的脸庞被沙风遮挡,看不出什么神情。
黎子清停下身,看了肆白雪一眼。
“妖族。”
肆白雪,不语。
“你,识得阿宁?”
黎子清在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声音也难免透露出了几丝慌张和欣喜。
既有人识得。
那便说明,阿宁真的浴火重生了。
但肆白雪却凝出一抹苦笑,他一头及踝处的墨发也不如曾经的飘逸,沉甸甸的说道:
“怎么会不识得呢。”
他顿了声:
“凤婴宁,阿宁。”
“我都识得。”
他的话,落入黎子清的耳侧。
黎子清魂魄处翻滚着的痛楚,终于在此时此刻得到了暂时的平息,在这几百年来的漫长寻找和入梦时,他一次又一次梦见困仙崖的场景。
而这颗心,终于在此时重新跳动了。
找到她了。
找到阿宁了。
失去了大半仙魂仙魄的冰冷躯体,甚至也有了一丝暖意。
“识得她吗。”
黎子清的黑眸变得柔和了不少,而他唇侧还未来得及扬起小小的角度,可肆白雪的下一句话,又让他如坠冰窟。
“此时打扰仙尊。”
“是我想知道,尊上的弟子——凤婴宁。”
“是如何死的。”
“从困仙崖出来后,她是怎么死的?”肆白雪看着黎子清的眼神,表述着他想要一个这件事的答案。
肆白雪不愿问婴宁,因为怕伤到她。
但黎子清,总归是知道的。
毕竟,她可是他最小的弟子。
黎子清的身影在狂风黄沙之中,似乎有些僵硬了,他的大掌藏在了身后,却在不停的颤抖着。
不弃剑,也发出了细小的悲鸣。
他缓缓闭上了眼,而当年的场景,再一次的出现了眼前。
仿佛这一切,只不过昨日之事。
他从未从那一日的记忆中走出来,此时在想起当时的一幕幕,黎子清仍然可以感受自己双手沾满她鲜血的害怕和无助。
鲜血...
和她最后唤的一句:
“师尊...”
黄沙无情,荒漠中的风也凌厉。
但所有的沙砾,终于落下去的那一刻。
过了很久很久,黎子清才再一次的开口:
“是我。”
“是我...杀了她。”
仙尊的声音断续,仿佛每一个字都需要付出巨大的勇气才能挤出来。
“困仙崖,我杀了阿宁。”
而他面前的妖异男人,在听到黎子清的回答后,身形一顿,后退了几步,眉心中虽有难以与天道相争的无奈,但是更多的愤怒的崩溃之色。
竟是...
死在了黎子清的手中。
他细长的眼眸,即便在知道了事实,却在心疼的连泪也流不出了,肆白雪的声音低到听不清: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这样。”
他妖力凝聚在掌心,满天黄沙之中,他想向上天讨一个公道。
“阿宁你...”
“果然是运气不好。”
九死一生从魔窟爬出来的人,死在了自己拼命想回到的剑宗中...
死在了,自己师尊的手下。
天地下,还有比这可笑的事吗?
他不敢去想,阿宁是怎么面对这一段往事,在听到他提起凤婴宁的名字时,她会不会也有如自己此时一般。
只有满腔的悲楚,愤怒。
恨不得,毁了这天道。
毁了,所有。
肆白雪的妖力暴涨,他挥掌杀到了那一道雪影身前,掌风狠辣却带着无尽的悲恨:
“黎子清!”
“你知不知,她是怎么从魔窟里爬出来的!!”肆白雪的墨发漫天飞舞,可他只能咬着牙,忍下所有的对婴宁心疼。
刹那之间,毁灭一切的妖力将面前的黄沙彻底撕碎。
不弃剑骤然出了鞘,替一动不动的主人,挡下了一道道杀招。
凌霄悲鸣的声音,似乎也从剑身上传来。
黎子清避也不避,他似乎被一种无法挣脱的力量困在了原地,更困在了那些痛苦的回忆中。
不弃剑感受到他的异样。
但它再心急如焚,也只能挡在主人的身前。
肆白雪看到黎子清这般安静的模样,心中更是大怒,他替阿宁恨,替阿宁怨,更替阿宁不值。
凭什么...
凭什么那么好的阿宁,要死在自己的师尊手中。
“黎子清,你说话啊!”肆白雪眉眼癫狂,他的力量更是一次比一次猛烈。
“你说啊!”
“你凭什么,你凭什么!”
疾驰而出的妖力,将周遭的石窟炸的粉碎。
肆白雪仿佛入了魔般,只能发泄着满腔的怒火,但暴戾的妖力朝黎子清扑面袭去,却偏偏都被不弃剑挡下了。
仙尊之剑,名副其实。
“我跟阿宁的事,你。”
“管不得。”
黎子清的声音,如同即将断裂的丝线。
“她要死了,我为何管不得!”肆白雪神情悲痛,声音大吼着,喧嚣着他因婴宁而起的所有愤怒。
他是她的契约妖,为何....
管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