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长胥跟着裴焱缓步上楼。
到了二楼,裴焱轻轻推开卧室门。
他往里面走了几步,确认沐青媃被子有盖好。
他回头对蒋长胥点了点头,蒋长胥才踏进卧室。
沐青媃睡的很沉,一脸疲态,右手正好手心朝上平放在床边。
白皙纤细的手臂上,落着几处青紫色的握痕和掐痕。
有点辣眼睛。
细白的脖颈上还有狗啃印。
这如同凌虐一般的痕迹让老中医微微蹙起眉来,斜眸睨了裴焱一眼。
裴焱:“……”
痕迹明显,裴焱自然也看到了,他锋利的剑眉也蹙起来,实在是没想到沐青媃的皮肤会这么娇嫩,昨晚他自以为力气不大,今日看起来,却是如此触目惊心。
这一刻,他既心疼,又窘迫。
裴焱给蒋长胥搬了个凳子,蒋长胥坐下后,也不耽误功夫,直接就开始为沐青媃号脉了。
裴焱一脸紧张的盯着蒋长胥的眼睛,但是蒋长胥不知是年龄大了,还是干这行久了,脸上始终没什么情绪变化,不过号了好一会。
大约三分钟,还示意裴焱把凳子搬到床对面,把沐青媃另一只手从被子里拉出来,像右手一样平放在床上。
裴焱照做了,沐青媃睡的很沉,竟然毫无反应。
裴焱看着沐青媃的睡脸,看着她眼底的淡淡於痕,还有她昨晚被啃咬后红肿未消的嘴唇,越发懊悔昨晚的粗鲁。
又过了三分钟,蒋长胥松开沐青媃的手腕,从椅子上站起来,示意裴焱跟他出去说。
裴焱把沐青媃的左手重新放回被子里,便轻手轻脚跟着蒋长胥走出卧室。
蒋长胥作为一个老医者,十分稳重。
裴焱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缓慢下楼的时候,好几次都忍不住想问号脉的结果,不过最终还是以霸总的方式克制住了。
如果蒋长胥不急着说,那就说明沐青媃应该没什么身体问题,裴焱不由得这么安抚自己。
蒋长胥重新坐回到刚才的位置。
裴焱弯腰为他添上一杯新茶,蒋长胥端起杯子吹了一下,喝了两口。
放下茶盏,看着裴焱,说:“小焱啊,坐。”
裴焱点点头,坐在蒋长胥右手边的单人沙发上:“蒋爷爷,她的情况怎么样?”
蒋长胥没有回答裴焱的问题,反而问了一句:“你和楼上的姑娘是什么关系?”
“……”裴焱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蒋爷爷,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八卦了?”
蒋长胥却并未因为裴焱的反问,而有表情变化,只淡淡的告诉裴焱他号脉的结果:“小姑娘怀孕了。”
裴焱一听,猛地瞪大眼睛,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
良久,裴焱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依旧是不能置信:“什么?”
蒋长胥郑重其事,又重复一遍:“小姑娘怀孕了。”
裴焱这次猛地咬牙,他和沐青媃发生关系时一直都有避孕,那么她怀孕了,孩子是谁的?
想到此,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多久!”
裴焱声音阴冷骇人,带着明显的命令,不过蒋长胥并未和他计较:“四十天,前后误差不超过三天。”
裴焱攥紧拳头,高大的身体晃动了一下:如果根据这个时间,沐青媃怀的必然是他的孩子。
数秒之后,裴焱冷峻的面部表情慢慢松懈几分。
他克制不住心里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激烈碰撞,一时间有些恍惚,他伸手拿过茶杯,试图控制住自己快要崩塌的情绪。
胸腔里堆积的怒意慢慢消弭,心口仿佛被塞上了一团团柔软的棉花。
她怀了他的孩子?
突如其来的强烈的幸福感让裴焱不免有些慌乱,有些难以置信。
他轻呷一口茶,喉骨滚动间突然想起昨晚,他怀疑沐青媃欺骗他时,压着她逼迫的那一幕……
思及此,裴焱后颈发凉,一阵腿软。
幸亏他昨晚并未真的醉酒,没有强迫她发生关系。
看着裴焱脸上的变化,蒋长胥继续道:“你昨天进行过房事?”
裴焱一惊,眼底浮现一抹慌张,语气也带着明显的焦急:“没有,怎么,孩子……”
虽然他没做,但是昨晚他压着沐青媃,也给沐青媃制造很大的惊吓,裴焱呼吸窒住,看着蒋长胥的凤眸尽是急迫。
蒋长胥如树皮的老手轻轻挥了下,让裴焱安心,但是话说的却是:“小姑娘身子很虚弱,幸亏你昨晚没过火,孩子暂时没事。”
裴焱的心脏被重重扼住,冷汗蹭蹭蹭爬了一脖子、一手心。
昨晚他差点酿成大错!
不仅差点杀死自己的孩子,也差点毁了他最在乎的女人。
如果昨天他再混蛋一点,别说沐青媃恨他了,他现在就恨不得把自己给抽死。
蒋长胥捋了下白胡须:“不过,如果想要这个孩子的话,孕期前三个月,要学会克制自己,就算不做到最后,排解的方式也需适度。”
蒋长胥说的是沐青媃身上的青紫痕迹。
裴焱攥紧手心,重重点头。
被长辈说教房事问题,裴焱一脸尴尬。
第一次体会:什么叫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纵然还未消化那句‘小姑娘怀孕了’的话,也不得不逼迫自己快速接受现实:“那她身体其他方面,有什么问题吗?”
“关于你说的失忆,把脉可号不出来,任何机器也检测不出来。”蒋长胥说:“不过,她内有郁结,确实有记忆受损现象,肝气不通,说明她心理压力极大,她现在在孕期不适合吃中药,可以膳食补身,但心情这东西,不是靠药物治疗的。”
裴焱攥了下手心,垂眉:“您说的记忆受损,和记忆丧失,有什么分别吗?”
蒋长胥说:“有,记忆丧失是完全丢失一段记忆,这个很好理解,记忆受损就是,熟悉的东西、人、走过的路,发生的事,她可能有印象,但又不完全记得,有甚者,会因为心理创伤,而对伤害自己的人或者事,选择性失忆。”
裴焱心脏像被重击了一下,“那有没有可能,她虽然失忆了,但是做梦的时候会想起这段丢失的记忆。”
“当然会。”蒋长胥肯定道:“遗忘,又不是换脑子,过去的记忆当然能够用另一种形式唤醒,做梦是常见的唤醒方式之一。”
所以,昨天很有可能是他误会了沐青媃吗?
而且,在床上,他逼她逼的那么凶,她依然没有承认她是骗他,所以,其实她是真的不记得吗?
悔恨,汹涌而至,快要把裴焱淹没了。
裴焱呼吸困难的问:“那如果她昨晚做梦想起了这段记忆,意思是现在她已经恢复记忆了,对吗?”
蒋长胥摇头道:“那可不一定,梦境和现实是有区别的。”
又问了一些有关失忆的问题后,裴焱最后道:“如果她现在记忆仍停留在十六岁,让她知道自己怀孕的话,会不会刺激到她?”
蒋长胥吐了一口气:“这个要问你自己,你更了解她现在的状态,和你们彼此之间的感情。”
裴焱点点头:“嗯,我知道了,谢谢您,蒋爷爷,这件事,希望您暂时不要告诉我爷爷。”
蒋长胥站起来,拍了拍裴焱的肩膀,笑眯眯道:“好,不过还是希望能喝到这个孩子的喜酒。”
裴焱笑道:“好。”
蒋长胥想了想,最后道:“你最近给她补补身稳定一下情绪,食谱我发给你,也让她适当补充孕期专用的叶酸和钙片,关于胎儿的情况呢,最好是一周过后,我再过来号一下脉。”
裴焱点点头:“好,有劳您了。”
把蒋长胥送走,裴焱折返客厅坐下。
屋子内值守的尧玉盛听到了刚才的谈话,给裴焱递了一支烟。
点燃后,也坐了下来,给裴焱倒一杯功夫茶。
裴焱脸上的表情难得一见的有些呆滞、木讷,他夹在指间的香烟一口没抽,要掉不掉的样子。
又帅又傻。
尧玉盛看的快要掉下巴了。
显然,沐青媃怀孕这件事,裴焱还未完全消化。
所以,即便他很想立马上楼抱抱沐青媃,却又不得不逼迫自己先冷静冷静。
尧玉盛刚听到的时候,也十分惊讶。
他吸了一口烟,看着裴焱的脸色,开口道:“也不知道失忆前的小媃姑娘,知不知道自己怀孕的事。”
良久,裴焱突然抬头,眼底的迷惘慢慢消失,幽深如狼:“你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
尧玉盛疑惑道:“什么事?”
裴焱:“沐知年和沐青媃出现在卫生院,真的是因为沐知年要看牙吗?”
尧玉盛一愣,心脏像坐了一趟过山车:“你的意思是……”
裴焱咬了咬烟蒂,阴沉沉说道:“或许他们是去打胎呢,如果不是遇见高憧的话。”
尧玉盛看着裴焱眼底的狠戾,默了一下,挠挠头,小心翼翼道:“裴总,那个,说句不该说的话,您要是不爱听就全当我放屁,行吗?”
裴焱挑眉扫向一脸犹豫的尧玉盛:“说吧,不会拿你怎么样。”
尧玉盛深吸一口气:“其实吧,就您之前对小媃姑娘那态度,只要是有爹的姑娘,只要是亲爹,绝对会带着自己闺女跑路的。”
裴焱冷冷看着尧玉盛:“沐知年亲手把她送到我面前的,你没记错吧!”
尧玉盛抿抿唇,小声说:“所以,沐知年亲手把自己闺女推进了火炕里,负罪感更深啊,逼着小媃姑娘逃跑没毛病啊。”
裴焱薄唇扯了扯,扯出一个杀人的枭笑:“火坑?!”
尧玉盛一惊,立马从沙发上弹跳起来:“裴总,我突然肚子疼急需解决。”
然后,拔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