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双心交战
门推开之后,只见一个灰袍女子走了进来,道:“云散,我师兄叫你一起去下面酒楼,吴道兄、曾道兄、公孙道兄都来了。”正是那落红。
落红叫道:“云散。”见他低头打坐,大感奇怪,上前去推他。林夕心中大惊:“这云散虽被我勾起了睡鬼睡着了,若落红叫醒他就不好了!”他心惊之下,心念急转,取出定灵真塔便向落红脑后砸去。那落红哪料得房间中还有一个人在,全然无防,被他一砸,身体一摇,倒地昏了过去。
冯三娘怔了一怔,笑道:“弟弟,你武功不高,偷袭人的本事却不错。”林夕脸上一红,道:“不得已之举,姐姐原谅。”冯三娘道:“我又没怪你原谅你什么?你砸晕了她正好。”
林夕道:“我以为你怪我偷袭人。”冯三娘笑道:“如你所说不得已之举,又怪你什么,真是个傻弟弟。”顿了一顿,道:“我听落红说,还有个姓吴的,姓曾的,姓公孙的来了,想必是蓬莱岛上三位有名散仙,吴中人,曾道仙与公孙骑。这三人不好对付,你得快些离开。”林夕道:“我带你走。”上前把冯三娘横腰抱起,往客栈外而去。
他恐枯木几人会回来,绕着小街细路而行,胡闯乱蹿,也不敢放下冯三娘。走到天明,方才出了城,靠着一处稻田,将冯三娘放下。
冯三娘道:“跑到此处他们应该不会追来了。你累了吗?”林夕在稻地上坐下,伸手擦去热汗,道:“我歇歇便好了。”冯三娘道:“可劳你抱了我一夜了。”
林夕道:“没事。三娘,你说那枯木请了蓬莱岛三位散仙,这三位散仙又是怎么样的人?”冯三娘道:“你抱我起来。”林夕抱她下了一条干沟,倚在土窟窿上。
冯三娘道:“你听我说,那吴中人、曾道仙、公孙骑都是蓬莱岛上的高手,其中吴中人与枯木齐名蓬莱二仙。以此两人武功修为最高。但另外两人也不差他。徐风吟请了他们几位了只怕不止要对付你。”
林夕道:“我偷听到他们说昆仑无定子召集道人攻打全天教,想必是为此而来的。”冯三娘道:“哦!竟还有此事。对了,林弟,你可知道徐风吟是谁?”林夕听她叫自己林弟,心中大感怪异,道:“我知道啊,是昆仑山少主,无定子的徒弟。”
冯三娘笑道:“原来你知道啊!那你还敢得罪他?你可知道,昆仑山乃众山之尊,昆仑山上一个命令众仙都必须遵守。那昆仑大天尊更是这世上第一流的高手,世间也仅有三、四个人是他对手。大天尊常时不在昆仑山上,万事便由无定子、无灵子、无归子做主。上次无定子发贴请诸山仙人到一处地方找什么妖王,便有许多人去了。”
林夕道:“我以前听说过了。”冯三娘道:“无定子修为之高,也是当世少有。而且此人极为护短,绝不容许任何人欺他门下。你与徐风吟为仇,便是与他为仇,更是与天下仙山为仇。”林夕脸色一变,正色道:“我以前倒未想过这点。”
冯三娘笑道:“嘿嘿!我们前番那样戏弄徐风吟,他现在可是恨死我俩了。”林夕心感歉仄,道:“姐姐,是我害了你。”冯三娘道:“你既叫了我姐姐,我自然要帮你啦,说什么害不害的难听话。你前次是怎么逃脱去了的?”
林夕便将逃入五行山中所发生的事一一说了。他与冯三娘虽相识时短,但心中又觉此人乃亲爱之人,竟没有半点隐瞒。冯三娘听到那女子吓退徐风吟、枯木时,眉头一皱,陷入沉思,待听到那女子教林夕法术,并打落徐风吟的宝塔、枯木的赤龙剑时,也不禁发出“咦”的一声。
听完之后,冯三娘长长吁了口气,道:“我早听过昆仑山法令中的一条,便是禁止任何修道之人踏进五行山。当时不知五行山在哪,也没去想过,原来五行山中还有如此高手。弟弟,那女子教你武功,恐怕祸害更大。”
林夕一怔,道:“这是为何?”冯三娘道:“你想,那女子武功既然如此高深,虽被捆着难以动弹,但也能打落徐风吟的定灵真塔,吓退枯木的赤龙,那只怕真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这种高手也被人关在五行山中,那关人之人,武功修为岂非更加可怕?即使当初抓那女子用了诡计,但若武功太弱,怎敢与那人作对?诡计怕也使不出来。”林夕道:“原来如此。”
冯三娘道:“她教你这几种法术前面倒不奇怪,只后面三种,实在是厉害得紧。她愿教你,是你之福,但她既教了你,便是你师父……”
林夕道:“她不是我师父,我没认她做师父啊!”冯三娘道:“只要你学了,今后使了出来,别人不管你是不是她徒弟,都当你是。嘿嘿!你这可是攀上大树,人虽站着高,望着远,但也是危险万分了。”林夕道:“这三种法术有什么厉害的吗?”
冯三娘正色道:“你知道我们修道是为了甚么吗?说好听的是修天地之正道,与天地合一,说难听的是为了长生不老,与天地齐寿。但修道之中危险万分,一不小心便落得魂飞魄散,永世成无。那人竟教你长生不老之术……若是真的,那只怕是……怕是……”
林夕叹了一声,道:“这长生不老当有那么好吗?”冯三娘道:“人在世上岂不是追求着那几样东西,长生不老自是最高的追求。弟弟,你说那人还教你号令百鬼术,可号令喜鬼、怒鬼、馋鬼、嗔鬼、痴鬼、饥鬼、妄鬼等一百种心鬼,更是邪异之至!这世间竟有此种法术,怕与那魔界也脱不了干系!”林夕道:“魔界?又关乎魔界什么事?”
冯三娘道:“那魔界又称夜界,据说是为黑夜所生的世界,其中魔帝姓夜,嘿嘿!人称之为夜魔帝。据说此人便尚使勾心之术,令人转化仙魔之间。大天尊与他设下赌注,说来,这场大赌也快开始了,”
林夕道:“莫非那五行山的前辈也是魔界之人?”冯三娘道:“这我便不清楚了。既然五行山那人喜欢你,教你法术,将来你大可躲进五行山中,看别人敢不敢去追杀你。”林夕摇了摇头,道:“我不会在五行山中躲着的。那前辈到底是谁?魔界中也有长生不死之术?”忽听一个虚如空谷的声音幽幽道:“想要长生不死,便入我夜界,化为我魔,共奉本性。率天下共宇宙,唯我不灭。”
林夕大惊,起身叫道:“是谁?”冯三娘道:“你说什么是谁?”林夕道:“姐姐,你可听到一个声音在说话?”
冯三娘皱眉道:“哪有什么声音?”林夕道:“有的,那声音说……”这时,似在心灵深处又有个声音叫道:“林夕,不能说出去,她不能听!”
林夕一惊,道:“你是谁?为什么不能说出去?”冯三娘道:“你怎么了?说的什么?”林夕道:“我……”又听那声音道:“我是你的朋友,是你最好的朋友。你还记得吗?你前世姓林,你前世活得多么辛苦,你受尽苦难,父母离开了你,朋友离开了你,哈哈!便是你那么贾悦也离开了你,你还记的吗?”
林夕心中一恸:“你是谁?你怎么知道的?”
那声音凄凄惨惨的道:“我是谁?我是你遗忘的人,你前生遗忘了我,今世也要遗忘我吗?林夕,与我一起化作魔吧,化作魔后,她便会回来的。徐风吟,死!枯木,死!无定子,也去死!得罪我的人全都去死,贾悦活着回来,回来了。”
林夕凄然一笑:“悦儿……她怎么可能回来?”那声音道:“与我为魔,她便回来啦!”林夕猛觉心口剧痛无比,如一片绝地,死寂一伤。霎时间感到无尽悲伤,整片世间也化为灰暗一色。
那声音大声道:“变成魔,我是夜下的皇,夜下的世界便是魔的永生。”
林夕道:“若我为魔,悦儿她……她会回来吗?”那声音道:“会,夜之所在,魔之所存,世间万物,任我纵为。哈哈,哈哈!”大笑起来,忽然间凭空而断,如被一把长刀砍断了声音。又有另一个声音在林夕心底幽幽叹道:“斩断世间情欲,成无上之道。你学我的七情剑,六欲谱,便能斩断七情六欲,便能不再想她了。”
林夕道:“不再想悦儿了?”猛然一省,道:“我就算忘了任何人,却也不能忘了她。”脚跟一软,跌坐在地上。良久,听冯三娘叫道:“林弟,林弟,你怎么了?”林夕清醒过来,方知出了一身冷汗,道:“我没事。”
冯三娘道:“你……你之前怎么……”林夕擦去汗滴,道:“我之前怎么了?”冯三娘道:“你之前乱叫乱吼,不知在说什么,又忽然昏了下去。”
林夕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中忽然想道:“七情剑六欲谱?岂不是在那万蛇窟洞壁上看到的东西?为何我只看过那些壁画,便似有个声音在呼唤我去练?”又想:“月轻情当时说,看过了七情六欲便忘不了了,难道我真忘不了?另一个声音又是谁的?”霎时想起一事,伸手入怀,摸出一物。
他整个人都怔住了,那物正是那日在夜界中魔女饶饶给的木盒。那木盒本在原尸身上,又怎么在楚更雨的尸身上了?
只见那木盒黑黝黝的一块木头,中间分开一道细缝,似乎刚刚开过。
冯三娘道:“你拿的东西又是什么?”林夕道:“是一件不好的东西!”把那木盒往稻田中扔去,没入丛中。冯三娘道:“扔了做什么?拿给我看看呀!”
林夕道:“看不得,总之不是好东西。三娘,你的穴道能解吗?”冯三娘道:“你帮我解吗?你不帮我解我怎么解?”林夕道:“我……”
冯三娘道:“好啦!这穴道只要再过两个时辰便解了,我不为难你。”林夕道:“是。”冯三娘道:“你还有力气吗?”
林夕道:“有,怎么了?”冯三娘道:“先带我找个安全些的地方,我解这穴道慢些。”林夕道:“是。”抱起她往乡道走去。他行了三数里,忽见前面白烟袅袅,有人家居住。走近前去,飞旗飘场,是一户野店酒家。林夕道:“正好吃些饭!”进了酒家,买酒的老翁问要吃什么,林夕道:“切两盆肉。”
冯三娘端坐椅子上,已能动弹几分,道:“再来两坛酒,我须借酒力冲穴。”
老翁道:“好嘞,两位是行路的?”林夕道:“是。”老翁道:“这行路的可要注意些了,外面乱得很呐!四处都有乱兵抓人,一不小心被抓到了,命也要没了。”
林夕道:“多谢提醒。”上了酒肉后,林夕给冯三娘斟了满满一碗酒,扶到她嘴边,冯三娘啜饮而尽。吃了几块肉、喝了几碗酒,冯三娘脸上红光如火,内力冲动下,穴道已解,站起身来。林夕道:“你穴道解开了?”
冯三娘道:“是啊!”两人对面而坐,又吃了几块肉。忽听远处有人道:“师妹,你真不知道打晕你的人是谁吗?那人救走冯三娘,只怕与楚更雨也有关系。”又听另一人道:“那人藏在暗处,忽然把我打晕了,我也不知道是谁。”
林夕、冯三娘大惊,来人若非枯木落红又是谁?忙起身钻进棚子里边,拉帘子挡住了。冯三娘示意老翁不要说话,道:“是我们的仇家,容我们躲躲。”
只见四、五个道士径往棚子而来,进了小酒店,分两桌坐了。正是徐风吟等人。一个高鼻道人道:“酒家,给我们上些酒来,菜也上一些,我们吃素,不要荤。”
老翁道:“好的。”提酒出去。
林夕与冯三娘低身看出去,不敢作声。又听云散道:“我只怕也是被人砸晕了,竟让冯三娘逃去。”
一个红发道人坐在另一桌上,笑道:“无碍,无碍,逃去冯三娘待日后抓回便是,逃去楚更雨,哼!便上飞云山找聂亮要人!”枯木道:“曾道兄说的是。”
另一个灰袍道人坐在红发道人对面,道:“找聂亮是要找一找的,他徒弟闹了事,他这位师父要逃去哪?”
徐风吟道:“对!便劳几位道长随我上飞云山,找聂亮问罪!要他交出楚更雨来,如若不然,哼!”
冯三娘低声道:“聂亮惨了,你看,那红发的是曾道仙,那高鼻的是公孙骑,那穿灰袍的是吴中人。”
又听枯木道:“我们先去洛阳,看看无定子攻打全天教怎么样了。”吴中人道:“正是!铲灭了全天教,再找聂亮算帐也不迟了。”几人点头应是,也不说话了,静静喝酒吃菜。林夕、冯三娘也不敢出声。
徐风吟道:“我这把椅子有些热,之前有人坐过了?”云散道:“应该是过路人。”
林夕见徐风吟等人吃得差不多了,多半要走了。心念一动,挥手召来老翁,低声道:“帮他们再上一壶酒。”老翁点头应好,提酒出去。林夕伸指一弹,把号令百鬼术中的贪鬼、嗔鬼、痴鬼加进酒中。
那老翁去与几位道人斟酒,枯木道:“我们只要了两壶?怎么还有?”老翁道:“这一壶是送的。”
曾道仙笑道:“这儿还有送的吗?”也不防有他,都喝了酒。他们几位本都是法力高超之人,但那百鬼术本来玄奇,又是喝进肚子中的,愈是令人神不知鬼不觉便中招了。
只过了一会,几人便颠颠倒倒起来,贪的贪,嗔的嗔,痴的痴。说话愈加颠狂放肆。
落红道:“我怎么有些头晕……”枯木道:“多半是酒喝多了。”见落红摇摇欲倒,坐到她身旁扶住了她。落红满颊发红,依偎在他怀中,低声道:“师哥,你真好……你……你还不想娶我吗?”
那枯木一怔,道:“师妹,你说什么?”落红道:“师哥……你还不打算要我吗?”枯木毕竟是一代高人,见其余几人形状已是颠狂之姿,忽立起身来,道:“不好!我们中毒了!”他心念急转,知中了敌计,将落红推开,拔剑冲入棚中,喝道:“原来是你们!”“当当”两声,已和冯三娘交起手来。
林夕道:“三娘,我们走,不要应敌!”扔铁链拌了枯木一跤,与冯三娘往外冲出。徐风吟大叫:“小贼!还我塔来!”竟御风紧追而去。
那枯木原想追出,但走动之下愈难克制心欲,又见其他几人也是如此,大怒道:“该死,我们中计了!”只得就地打坐运功。
那林夕被徐风吟紧追了一阵,忽然心想:“以前我怕他定灵真塔,如今定灵真塔在我身上,还怕他什么?”转过身来,叫道:“徐风吟,来!”黑龙链扔出,捆了徐风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