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安眠,人也歇息妥当,第二日天刚亮人便起了早,早早将那些个睡到日晒三竿还不肯起床的贵家公子全部哄醒,一行人便踏上行路朝着苍腾行去。
一整晚没瞧见小少爷,厢竹这颗心也是忧了一个晚上,好在天色肚白时瞧着小少爷回了客栈。虽然一张脸仍是臭到极点,不过还好,身上没闻到火油的味道,也没瞧见任何火烧之后的灰烬,厢竹这儿才舒了一口气。
小镇离苍腾还隔了两个时辰的山路,等着他们抵达苍腾时,也已正午。
萧楚宁对于苍腾来说可是一株再好用不过的摇钱树,对于萧楚宁的回归,苍腾掌门自是兴喜。尤其是得闻此次回来的不止萧楚宁一人,萧家家主也随幺弟登门拜访,苍腾掌门人那一双小得几乎看不到瞳仁的眼眯得更是只剩缝了。
忙吩咐门人将他们请入正堂,坐于正堂上位看着下方六人,苍腾掌门说道。
“萧大小姐亲临苍腾,真是让我门蓬荜生辉啊。”
“掌门人言重了。”
“不言重,不言重。”一面笑着一面捋着胡子,那双眯得只剩下缝隙的眼早不知将堂下六人扫了几遍。来来回回扫了一番,掌门人说道:“不知萧小姐此次上我苍腾,所为何事?莫不是特地送楚宁回来。”
话音刚落见着萧楚愔仅笑却无应答,掌门人手中再捋数下随后说道:“素问萧大小姐对楚宁极是疼宠,如今一看,倒不虚言了。”
“宁儿乃是楚愔幺弟,自幼母亲便早逝,宁儿也算楚愔一手带大的,自是心中事事记挂。”
“便是心里头记挂,萧大小姐也无需亲自送他回苍腾,江湖男儿就该多受些磨难方才有所大成。”
“掌门人所言甚是。”微一颔首,从萧楚愔面上倒是瞧不出任何不悦之色。倒是楚宁那儿,火气都不知压了几番,看着掌门人那一脸眯笑就觉恶心,恨不得直接冲上去将他的羊角胡全部剪掉。楚宁火气暴,可没自家长姐那等好肚量,好教养,所以听了掌门人那些叫人嫌厌恶心的话,直接不悦冷哼出声。
自打回了苍腾,萧楚宁就一直摆了张臭脸,掌门人这种老江湖哪能没留心。只是一时半会不好开口,所以也没询问,如今听到楚宁那一声满是不屑的冷哼,掌门人也不能装了没发现。当即看向楚宁,掌门人笑着问道。
“楚宁这是怎了?自打回来便摆了一张臭脸,瞧着好像心里头不爽快。”
没剪了这虚伪之人的胡子,已算楚宁给足了长姐面子,所以他那一张臭到极点的脸,萧楚愔也就不勉强他挤出笑脸。当即看了一眼幺弟,眼中闪了几分溺宠,萧楚愔说道:“掌门人有所不知,来时路上出了点事,便是因着没顺了他的心思,所以脾气上来了,这张脸可是摆了一路呢。哎,这一身的坏脾气都是楚愔惯出来的,望掌门人莫见笑。”
说完脸上已露无奈,虽是无奈,不过那种溺宠半分都掩不了。
萧家家主几乎将幺弟宠得没了天法,以前便知,也正是因为知晓,所以萧楚宁对于苍腾来说才是不可多得的摇钱树。闻着萧楚愔这一番无奈叹言,掌门人当即笑道。
“长姐如母,便是宠着也理所应当。”
“幺弟顽劣,这些年让掌门人受累了。”
“不累不累,怎就累了,能得这等天资过人的徒儿,老夫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觉着受累。”
这掌门人的脸皮,若是要说也是厚的,同长姐说了许久,尤其是夸赞楚宁武学时,那脸上竟都不知臊一下。至始至终便是一番赞夸,倒是叫这些心里清明的人都快听不下去了。坐在后头,听着长姐同掌门人胡扯,萧楚宁那儿的脸色自不用说,就连楚恒楚瑞这儿,也受不了了。直接别了头,压着声音冲着三哥和韩华说道。
“这老贼,还真有够不要脸的,居然还有脸面胡扯以五弟如今的功夫,便是下山也能闯出一番天地。他在这儿瞎胡扯,就不怕一会儿天上降闷雷吗?三哥,韩公子,你们两瞧瞧五弟那一张脸,要不是长姐坐在那儿,我保准五弟肯定提剑冲上去,先往那老贼脸上来几剑心里才解火。”
楚瑞这话可没夸大,就萧楚宁现在的闷火,那张粉俏的脸都气成猪肝色。因了楚瑞这一番话,韩华和楚恒直接朝着幺弟看去,看后不禁一笑,韩华应道:“看来五公子压得怪难受呢。”
“莫说五弟压着,我们这儿都快听不下去了,你们说长姐是怎么忍的,竟然受得了那老贼胡言。”萧楚愔与掌门人的谈笑风生可叫胞弟诧惊,他们实在想不明白,面对着老贼那一张脸,长姐如何忍的。倒是楚瑞这一番话,楚恒直接挑了眉笑道:“长姐便是长姐,那忍性就非咱们所能比的。”
“所以才总能想出那么多折腾咱们的坏心思。”幽着应了一句,对于长姐的埋怨,也只有这种时候才会顺道说上几句。
萧楚愔亲自送萧楚宁上山,若想让这萧家家主放心,这一番夸赞自当吹得天花乱坠,横竖说了许久,许也扯不出其他赞夸的话,掌门人倒是将心思动到其他四人身上。那处聚在一起的三位华衣公子,虽然不清那几人是谁,不过其中两人眉眼间与萧楚宁几分神似,想来当是萧楚宁的兄长。
心中一番辨思,掌门人当下笑道:“敢问那处两位公子可是萧家少爷。”
顺势看去,萧楚愔笑道:“掌门人好眼力,正是劣弟。”
一番夸人在笑,胡子继续捋着,当视线移到韩华身上,掌门人的动作倒是顿了。稍着一顿而后细端,虽说这位华衣公子同那两位萧家少爷正凑一处说这话,可不知为何,掌门人总觉着这人当非寻常之人。举止之间自带贵奢,便是那投足间的风流也非寻常人家公子所能比的。当即心里头揣了思,掌门人问道:“那两位公子边上的那位是?”
“掌门人询的可是韩公子,这位公子乃是劣弟好友,此次南下正好随了一道。”
“原是两位公子的好友,难怪瞧着便觉非寻人。”
萧楚愔只说那人乃是胞弟好友,便是心里头再奇,掌门人也不好多问。视线一扫最后落到那一袭蓝衣的侠者身上,一身布衣蓝裳,与这一屋子的华衣显得格格不入,不过那与生俱来的温润却足以叫人瞧了便不忍错眸。
看着叶知秋,随后扫了一眼手中宝剑,心中总觉着这人当是何人却一时记想不起的掌门人忍不住问道:“敢问这位侠士如何称呼。”
“在下叶知秋。”
掌门人既已问询,叶知秋当是笑应,当那应笑的话落后,苍腾掌门的眼中直接闪了惊诧。惊了色,而后看着叶知秋,掌门人惊道:“可是江湖上人人赞颂的君子剑,叶知秋叶大侠”
“掌门人言重了,叶某不过江湖晚辈,如何称得上大侠二字。”
“叶大侠过谦了,叶大侠威名老夫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君子剑的威名江湖上何人不知,便是这一句大侠,叶知秋也是衬得上的。当即客套攀谈几句,倒也尽显君子风范。
这苍腾,萧楚宁是怎么坐怎么不舒服,上头那个耍了自己五六年,讹了自家大把银子的掌门人,他更是越瞧越觉了一肚子火气。这地方现在对于他来说就是个窝火的去处,要不是因着长姐,他早就一把火烧了,然后甩衣服走人,哪乐着继续呆坐。
坐。
是因了长姐之意坐着,可是心里头是真的忍到极限,眼瞧着长姐同那混贼还想继续客套下去。萧楚宁这儿是不乐意了,直接开了口,萧楚宁唤道。
“长姐。”
一声唤,带了几分娇意,幺弟的心思萧楚愔哪不知,如今听他这一声轻唤也知他不能忍了。能乖乖坐在那儿等着自己客套这么久,已不容易,如今见着他一副再也不肯忍的气样,萧楚愔忍不住摇了头,随后看着掌门人说道。
“掌门人,楚愔此次上山并非送宁儿回苍腾。”
“哈?萧大小姐此话何意?”
“宁儿的脾性,掌门人当是清的,这孩子自小就没个定性,能在苍腾一呆多年,说真楚愔自个都觉惊了。虽然宁儿的年纪,若是要说也不大,不过俗语不是常言,人若是想要闯出一片天下,便得趁早。这些事楚愔年前就细想过,宁儿这不受管教的脾性,便是离了苍腾也不见着肯乖乖在京都呆着,他日策马扬鞭当是必然。这是宁儿所盼的生活,我这做长姐的当然不能驳了他所盼。只是长姐如母,这心里头免不得忧着,恐着这孩子初入江湖万一没管住自己的脾性叫人伤了,岂不是剜了我这做长姐的肉。”
说完看向萧楚宁,那一份溺宠倒也没刻意遮掩。
萧楚宁最是羡慕江湖潇洒,他日驰骋江湖也是必然。而他那个脾气,怕是初入江湖就得给自己惹来一身麻烦。
萧楚愔之意,掌门人明白,只是奸如老道的他当然也知晓萧楚愔此话绝非面上之意。当是眯了眼,笑也虚了几分,掌门人说道:“萧小姐这话?”
“我的意思是如今宁儿也大了,又有幸结识叶大侠,横竖两人有缘,便是想让宁儿早几年下山,也好随叶大侠多学些当学之事。”
萧楚宁可是苍腾门人,如今萧楚愔言下却想让他向别人学些当学之事,岂不是暗言苍腾多年所学无用,当即掌门人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心中觉了此话叫人懊火,却又不好发泄出来,只能再虚了几分笑,说道。
“萧小姐之意老夫明白,只是楚宁年岁尚小,如今出山还是早了。依老夫看来还是在多留几年,待学成之后在下山方才好的。”
“宁儿如今未成,贸然下山的确不妥,只是在等个两三年,到时却不见得还能如了此刻这般有缘,结识江湖上一等一的侠者,一并浪闯。那些个功夫楚愔不懂,楚愔就寻思着有人在边上带着,宁儿才能多分安全少惹麻烦。”
对于什么都不懂的人,那些武学上的条条框框哪说得通,萧楚愔这话一出倒叫掌门人不知如何应答。坐于那儿正愣着该如何接话才能打消萧楚愔这个念头,却又听萧楚愔说道:“怎么?难不成掌门人觉着,叶大侠护不住宁儿周全。”
这叶知秋可是江湖上人人敬畏的后辈,若面前这人真是传闻中的君子剑叶知秋,萧楚愔这话可够掌门人惊上许久。当即赔了笑,掌门人说道:“萧小姐哪的话,叶大侠乃侠中仁者,若是能随着叶大侠上江湖走一遭,不知比呆在苍腾强多少倍。”
“掌门人也是如此觉着,既然如此,那楚愔在此先谢过了。”
他还什么都没说,萧楚愔就自顾自的将话接下去,便是掌门人不乐意,这当口也不知如何回拒。这心里头正恼着,却见萧楚愔忽的正了身,像是记起什么,随后吩咐身边丫鬟几句,再后看着他说道。
“只顾与掌门人说话,倒是忘了此行被备了些薄礼,小小薄礼不成敬意,望掌门人莫笑?”话音刚落,侯在外头的小厮们闻了厢竹传意,已将练叔特地准备的厚礼奉上。
萧家出手,这份礼当然不可能薄到哪去。这苍腾的掌门人虽是一派掌门,实则也是个贪利之人,并无侠士之风。纵是方才闻了萧楚愔那一番藏了意的话,心中一阵恼怒,可如今瞧着萧家备上的这份礼,方才的恼一股脑也全抛了。
瞧了礼,眼珠子直接泛光,而后虚假笑道:“萧小姐实在客气,便是上山,何必备下这些。”
“宁儿承蒙掌门人教导多年,这些礼,当的。”
话音刚刚落下,那处的楚瑞也起了身,而后揖礼拜道:“掌门人待我家五弟极是上心,倾尽武学授与五弟,莫说是这小小一份薄礼,便是礼再多上数倍,与我萧家而言而是觉着薄了。掌门人待五弟上心,我萧家上下皆心怀感激,这一次不只是长姐替掌门人备了一份薄礼,便是我们兄弟二人,也小备一份,还望掌门人莫笑。”
萧家不止在京都具有威望,便是苍腾这处也知萧家财阔,这萧家两位公子特地备下的礼,便是薄的,也是厚的。当即掌门人的眉眼都快笑得连缝都没了,连着笑他们太客气。
笑语之时,那份兄弟二人备下的礼物也在楚瑞的示意下由萧欢奉上。用红布盖着,里头究竟何物光用眼瞧,还真瞧不出门道。当下掌门人上心了,坐在那儿虽想维持一派掌门的威严,不过脖子已不受控往前伸探,到像是急着知晓这里头藏的是何等宝贝。
掌门人心里焦急,他们这儿也乐着瞧乐子,面上仍旧挂着笑,手下动作不紧不慢。上了前,而后扯了红布,待红布落下露出挡遮在里头的薄礼,方才还一番期盼的掌门人,面色顿时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