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城久攻不下,虽说强攻终有啃吞的时候。不过此战若是用强,对于浩北之军来说势必会造成极大的损伤。
故而萧楚愔最终与将帅达成一致,暂且退兵,挥军暂撤,休整粮给,等待时机。
浩北之军暂且挥军撤退,自不是因了惧怕宜城守将,而是不想将不必要的牺牲浪费在无度的进攻中。以退为进也是军略上的一大妙招,为保兵源以便日后南下夺权,这路上不必要的牺牲。
自是能免则免。
萧楚愔军事上的本事,如今浩北众将已是了清,故而这短暂的歇退自无人提出反意,而是顺了她的军令,先让浩北后退百里,在文城和宜城之间安营扎寨,等待时机。
时机,自是要等待的,不过这征中所等的时机,却不是守在那儿等着老天落赠,很多时候,都得自己寻了法,制了机会。宜城实在固若金汤,想要将其攻下,所消耗的兵力绝非数千就能了的。
寒祈将宜城守将的妻儿老小囚于京都,显然打的就是消耗浩北之军的心思。毕竟浩北之军究竟有多彪悍,这位皇帝哪会不知?即便宜城真的占有天险,守城的将帅如何骁勇善战,当凭这两侧的峡山天险就想将浩北之军阻在外头,断了其南下夺权的心思。
简直痴心妄想。
寒祈不是个空有野心没有脑子的人,相反,他的那一颗心中,谁也想不到究竟暗藏了多少算策。故而宜城之战,寒祈真正的用思不过是想利用宜城的守将和宜城的天险,大量消耗浩北之军的兵力。只要将浩北之军的之力锐减下来,往后的对战中,南下的城军,可就相对轻松多了。
宜城,和横河北部的城池一样,不过是一个阻碍。
只不过这一座城市所能发挥的碍阻,远比之前任何一个城池,来得多得多。
寒祈这心里头真正的算思,萧楚愔是清的,也正是因着已是猜清,所以她绝不能顺了寒祈的心思,让浩北之军的将士白白将命丢在宜城外的峡山中。
这种白白丢命的事,萧楚愔可不干,不过宜城却是浩北之军南下必夺的城池。
所以若想夺下这座城池,萧楚愔只能寻别的法子,想别的计策。而她所思所想的策法,如今也当行了。
在吕征以及李龙的护守下,萧楚愔无声浅离,出了军营。如今战况虽紧,随时都可能丧命,不过身侧有两位将军护着,饶是宜城守将知晓浩北军师偷出军营,想要夺其性命都难。更何况萧楚愔行事素来秘隐,想要提前猜出她的行踪和想法。
可不是一件简轻的事。
此次他们离军要做的事,乃是关乎浩北之军是否能以最小的损失,夺下宜城天险。事关要紧,自然是越少人知道她的行踪,越好。
踩着石路,借着生于山涧之上林木的撑扶,萧楚愔随着吕征与李龙攀行于山林间。山林位里宜城,光是骑马至此便整整耗了他们一日,好不得骑了马来了这儿,可因山势实在陡斜,马匹难以上山,故而他三人只能弃了马匹,徒步上攀。
突然接了军令,要和吕征一道送萧楚愔来这儿,李龙这心里头,完全没个解。现在两军交战,最是要紧,可他家这个军师不在营内思考怎么攻下宜城,却要他们陪着她来这儿爬山。没得个解就傻傻叫人命了过来的李龙,这一路上那心里,别提多憋慌了。
如今这山都爬了一半,这边上的两个人竟是一个字都没吭,这心里头越是想不明白的李将军,早就忍不住了。直接一脚踹在途经的石头上,而后抬头看着上头蜿蜒的山道,眯着眼瞧了一瞬,李龙这才扯着嗓子喊道。
“他奶奶的,没事来爬这破山作甚,这路也太难走了。俺说萧军师,没事你起这破心思干嘛,爬这山路干嘛?”
不在军里头指挥打仗,反而来怕这个破山,李将军这儿当然一肚子牢骚。而他这满腹的牢骚自是换得边上吕征应道:“怎了?这区区一条山道,莫不是还难了李将军?萧军师女柔之辈,到现在都还没叫过苦呢,李将军堂堂九尺男儿这点苦都吃不得,也太逊了吧。”
李龙究竟在抱怨什么,吕征哪能不知,偏生这当口还扯了呛,如何不叫这暴脾气的恼了火。当下那嗓门都起了,李龙骂囔说道:“他奶奶的吕征,敢说俺不如娘们,俺究竟想说什么,你小子会不晓得。俺就是想不明白,现在宜城还没打下来,萧军师怎么就能起这破兴致,来怕这痨子破山,整啥玩意儿呢。”
他脑子不好使,旁人要是不解释,他还真想不通里头的秘密。对于今日所行,李龙是真觉着萧楚愔没事起个破兴致,来这儿单纯就是爬山的。只是军机在前,谁可能有着等无聊的心思。故而对于李龙这番没脑没心的话,吕征那儿除了讽着一笑,便无任何解释。
全然没在理会,而是暂顿几步待着萧楚愔上了前,吕征这才说道:“萧军师,约莫着就在这附近了。”
“吕将军确定?”
一路上爬,极是费力,这样一座曲折的陡山,寻常男子爬上都得叫苦连天,更何况是萧楚愔这种一看便是养尊处优家的大小姐。随着他们一路上爬,想来萧楚愔这身子也是累的,只是人虽极累,可到了这儿,她也是一声一态未表,除了面色苍白至极,萧楚愔一声苦都未道,只是白着面色,询了他一句可能确定目的就在附近。
不过柔弱女子,竟是能撑至这般,对于萧楚愔,随着日积月累的相处,吕征心中早已是佩敬。人自是敬佩得紧,不过要吕征当着他人的面说出佩服的话,也是不可能的,故而只是心下一番稍赞,吕征开口说道。
“末将确定就在这儿,萧军师下命时,末将便已遣了探子出来查寻,可以确定就在这附近。”
“既然可以确定在这附近,那有劳吕将军和李将军四下找找了。”
既然可以确定就在这附近,当然不可再费时间,故而萧楚愔直接请劳二人。萧楚愔和吕征这儿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倒是随性,只是委屈了边上的李龙,听了半晌也没整明白这二人在说什么。直接愣在那儿,左右看了片刻,实在是受不了的李龙最终扯了嗓子,再度喊道。
“俺说你们两到底在打啥哑谜啊!来这山里头,萧军师你到底想让俺们找什么?”
什么都不说,他可是个一根筋的主,可猜不出这聪明人心里头都在算想着什么。李龙这一番囔囔,自是因为他真猜琢不透,而为了不浪费时间,待李龙这话骂囔后,萧楚愔直接开口说道。
“找水源。”
“水源?”直接发了愣,李龙说道:“没事找这水源作甚?”
没人解释,他心极奇,只可惜如今好似谁也没空给他解释,瞧着话落之后便开始四下寻找的萧楚愔和吕征,在又一番叫囔后,李龙只能连咒数声,随后随了他两一块寻了。
探子既是来报,说水源就藏在这儿,必在这处,无疑了。所以三人也只是寻了半来个钟头,最终寻到水源。
寻着水的源头,看着面前这澈清荧闪的湖面,萧楚愔问道:“吕将军,便是这处?”
“没错!”微了顿,吕征说道:“这就是萧军师要寻的河泉上游。”
“山下泉河,皆源于此?”
“全来于此处?”
“宜城内处所饮河泉,也是如同?”
“正是!”
看着这一湖清河,萧楚愔嘴上虽是询着,可这心里头却已动着早就当妥的算思。萧楚愔来此,自不是李龙所说的闲得没事跑出来爬山,而是明白冲着这水流的源头而来。
浩北之军的这位军师究竟想干什么,吕征知道,不过李龙这二愣子却没猜清。跟在边上听着两人你言我语,这叫人带得一整天都一愣一愣的李将军,这下子是真不乐意了。当即再难压忍,李龙直接扯了嗓子囔道。
“我说你两,到底在说啥啊,别你一言我一语的整这些哑谜行不?俺不懂。”
他们要是再继续这样下去,李龙怕是真得发飙了,而为防止李龙发飙,在他这话落后,吕征说道:“事都搁在跟前,难道还没明吗?”
“明?俺要明啥?”
“萧军师的妙策。”
“啥妙策?”
“顺水,下药,灭宜城。”
如果说刚才还没整明白萧楚愔到底想干什么,那现在,就算李龙真没脑子,这下子也该清了。也就是稍着楞了一下,很快明白的李龙直接扯嗓喊道。
“啥?萧楚愔想要下药灭了宜城?”
“正是!”李龙这一嗓子,将萧楚愔的策法囔出,声音在林内一波远荡,待声消后,萧楚愔正着面色,淡平回道。
“没错,我就是要在这水源内下毒,让宜城守将乖乖臣附。宜城金汤固守,城前又有天险作为依凭,加之宜城现在的守将誓与宜城共存亡,如此之下,想要攻下宜城,实在太难了。就算咱浩北大军真是悍彪,踏平宜城不过时日,可这期间需耗的兵力,代价同样极大。浩北的目标是京都的权位,而不是这小小一座宜城,若是在宜城上消耗太多,于我们将来,非常不利。”
话到这儿,忍不得浅了顿,稍浅顿后,萧楚愔续道:“在一座城池上浪费太多,是愚者才会行的事。寒祈根本没打算凭了这座宜城将我们拦阻在这儿,而是想要大量消耗浩北大军的兵力。他想这样,我们又不是傻子,凭什么称了他的心思,顺了他的妄思。宜城这一座城池,浩北大军必夺,但是绝不会依了寒祈想要的法子,强军压下。宜城守将自觉凭了天险,就可以将浩北大军挡在峡山之外?呵,简直妄想。他们越是这样觉着,我便越要逆了他们的思,我要不费一兵一卒,我要宜城自己开了城门,迎我浩北入内。”
寒祈想要借这个机会,大量锐缩浩北大军兵力,萧楚愔偏就不顺了他的意。她要浩北不费兵卒,直接夺下宜城。
话音落,人也从袖内取出一瓶罐药,将那塞在药罐上的塞子拔开,萧楚愔轻晃着手中的药瓶,看着面前的池湖。
手中的瓷瓶,看着不大,不过里头所盛之物,却足够颠覆一场战争。便是瞧着萧楚愔手中手持的瓷瓶,李龙稍愣了片刻,方才问道。
“萧军师,您手中拿的,是啥?”
“药!”
“啥药?”
“能叫宜城守将失去抵抗力,乖乖束手就擒的药。”
话落后,已拿着拿一瓶药上了前,将手中的药缓缓倾倒散入水中,便是那般看着散起的粉雾落下,一点一点落进融于湖内,萧楚愔这才说道。
“不费一兵一卒,法子虽然很多,不过想要叫宜城守将全部失了抵抗力,却没有别的法子比这更好行的。宜城守将凭借峡山天险,稳占天机,使得浩北之军无法直接夺攻。他们是士气高昂,誓与宜城共存亡,那么,咱干脆就早点顺了他们的心思,岂不大家皆好。”
天险在前,仅凭强攻是很难夺下的,而宜城守将又是小心谨慎的主,要在宜城附近水源下药,明显不易。所以萧楚愔才会让吕征派了探子,寻找河流上源,直接在源头下药。
药,自然是用来款待宜城守将,不过宜城内可不只有守将,同时还有不少百姓。
故而这下入泉内的药,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
将那瓶内的药全部散入水中,待瓶中的药粉全部融尽,萧楚愔这才收了瓷瓶,说道。
“想入宜城,宜城守将绝不可能,不过两位将军大可放心,虽然楚愔说了,要让宜城守将束手就擒乖乖让出城池,不过这下入泉内的药,却不是什么致命的毒物。”
话到这儿稍微一顿,也是顿后,萧楚愔续着说道:“而是泻药,王爷夺权,打的是天命旗号,既然王爷才是济国的真命天子,当然不能行屠害百姓的事。这下入泉内的药事实上不过是药性极强的泻药,只会叫人腹痛难忍,却绝不会害人性命,所以宜城就算夺下,对王爷的声誉,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她要的是宜城,也仅仅只是宜城。
既然仅是如此,如何能害了宜城百姓的性命?毕竟宜城百姓若是命伤,对于逍遥王的声誉,也是不利的。
不利了逍遥王,自然而然就利了寒祈,而这样损己利人的事。
萧楚愔自然不会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