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云晔?
她颤抖的开口,觉得整个天地都是荒唐的。
他的师尊,他的夫君。云晔,重云,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但是更多的,还是瞬间涌上心头的巨大心痛和彷徨。
云晔只是看着她,他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她,但是长妤却极快的往后一退,愣愣的看着他:“告诉我你不是!”
这世间所有的艰难险阻他都没有惧过,但是现在,面对着她的询问,他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要如何说,我不是重云,不是云晔,我只是我,这世间的所有,都抵不过你一人的悲喜。
他用尽所有的一切,轻轻的张口:“长,妤。”
有谁知道这两个字的重量?
这世间他曾经孤独的前行了多少生生世世,他的命运都是她给与的,可是她却吝啬的连和她一起到老的机会也没有。
然而对面的女子却猛地红了眼睛:“别叫我。”
只有这三个字而已,他站在那里,整张脸的血色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他知道,在她的平静之下,是最为分明的爱和恨,是最为浓烈的憎恨和温柔。
而长妤却只是看着他,强忍着想要落下来的泪水,一个字一个字的问:“为何,杀我?”
这盘旋在心里的念头,从《死人书》开始便在那里,但是因为他的离开而渐渐埋没。但是,她千算万算,却想不到,自己竟然,爱上了自己的师尊,那个被自己供奉在神坛上的人。也想不到,她一心一意爱着的人,会是亲手结束她性命的人。
死亡对她来说算什么?什么都不是,不过一条命罢了,若是当初的云晔,只要开口让她去死,她都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去死。
但是,那是光明正大的死亡,而并非,带着欺骗。
“为什么!”长妤咬着牙问道。
她的眼底有疼痛炸裂。
她真的只要一个解释而已。
然而云晔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长妤,长妤,长妤……
他在心底无声的喊着这两个字,可是,说不出来啊,真的,没有办法告诉。
长妤却觉得自己的心口被撕裂成七八块,冷风一吹,冰凉。
这个世间谁都可以杀死她,哪怕,云晔也可以,但是,唯独他不可以!
他是她最为期待的圆满,因为这份唯一和执着,所以,他不可以!只有他,不可以。
但是,谁能告诉她云晔和重云是一人!可笑当初自己……
对面的男子站在那里,而在这个时候,那六个人却互相一看,然后齐刷刷的腾起来,四个朝着云晔袭击而去!剩下的两个人拍向长妤!
这个时候,就是云晔最微弱的时候!
但是,云晔没动,他根本管都不管那些拼命拍打向他的掌力,而是身形一错,挡在了长妤面前。
六道掌力瞬间拍向他。
长妤一惊,但是云晔却像是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看着她,用尽一切的看着她。
这个世间谁能伤的了他呢?他是云晔,无所不能,长生不死的云晔啊。
长妤的嘴角勾起一丝惨淡的笑意,眼底却忽而闪现出一丝狠意,手中的匕首一出,她冷冷的指向他:“你杀了我!”
云晔只是看着她,喊她:“长妤。”
他在迎接她,这样毫无防备将自己的心房露出来。
如果你愿意,刺下去,你要我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只要,你不要再悲伤。
长妤嘴巴张了张,又张了张,仰起头,眨了眨眼,但是泪水还是落了下来。
她的手颤抖着,最终还是没有办法将匕首刺过去,手中的匕首落下,然后转身,飞快的奔入黑暗。
而剩下的六个人只是恐惧的看着云晔,刚才在他最虚弱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办法伤他分毫,他们简直没有办法想象,若是他真的出手,自己会是何等结局。
但是,云晔又哪里看他们一眼,他只是跟了上去,随着她的脚步而出。
长妤奔跑上月河,整个人都是*的,迎面是一片黑天,朱雀看见她这个样子,想要靠近,却没有办法。
长妤翻身骑上马,然后疯狂的冲了出去。
为什么,骗我!
为什么,杀我!
为什么,连个解释都不给我!
一会儿,她的脑海里是在九重云塔前那个人对自己的教诲,自己用尽一切的望着他,如望天边明月。
一会儿,她的脑海里又是当初在大燕皇宫的九重云塔里翻开《死人书》的那刻心惊,那种信仰倒塌的瞬间覆灭。
一会儿,她的脑海里又是重云的样子,他对自己笑的样子,他对自己挑眉的样子,半夜醒来他躺在自己身边的样子。
重云,云晔,师尊,夫君……
为什么,要骗他?
她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她抬手,抹了一把脸,才发现一脸的泪水,带着冰渣子,剧烈的疼痛感。
不准哭!谢长妤!为一个男人哭什么哭!
可是,咬住嘴唇,却咬不住那颗心。
而前方,高松城里却冲出无数的兵马,高岩带领着军队出来,而立马就有士兵报告道:“将军,有一人骑马狂奔而来。”
一人而已,高岩没有放在心上,但是看那匹马狂奔的姿态,却有种异常决绝悲伤的味道,一时之间,大家都忍不住看去。
等到夜色中那人骑马纵横而来,他们才发现,来的竟然是一个少女。
而那少女一头水藻般的发覆盖,整个人都是湿漉漉的,一双眼睛里神色忽而悲伤,忽而炽热,忽而无措,忽而彷徨,那般剧烈,似乎要将一切融化,而她的脸上都是水,或许也不仅仅是水。
长妤的面具早在水中的时候就没有了,而等她靠近,高岩顿时一声惊呼:“皇后!”
长妤冷冷的道:“让开!”
高岩急忙一挥手,而后人群呼啦啦的散开,就这样看着她疾驰而去。
而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影紧紧的跟在后面,所有人都只看到那一片衣角,但是那一片衣角,却拂过这世间最为苍茫的土地。
那是同等的苍凉。
有鲜血溅在地上,盛放如花。
这个天地间的所有,岂非都是血染成的?岂非,都是他的血,铸成的?
可是,谁知道,这天下万民的尊崇对他而言算什么,这世间史书颂扬对他而言算什么。
从一开始,他便对这些人的尊崇没兴趣,从一开始,他用尽所有,不过就是为了触碰到她的一片衣衫罢了。
难道,到头来,他小心翼翼护着的那份东西,都没有办法吗?
长妤一路狂奔,眼底什么都没有,她只想向前。
跑到尽头,告诉她,这只是一个梦,她的重云依旧在那里,而不是一个云晔!
最爱的人,最恨的人。
她一颗心被揪得紧紧的,却没有半点的办法。
她奔跑到天亮,又奔跑到天黑,然后,一个人影瞬间挡在了她面前。
长妤急忙守住缰绳,但是一抬眼,就看见云晔站在她面前,浑身上下都是水,满头的发丝凌乱的披在身上,脸上苍白着,没有一点的血色。
他按住她的马头,轻声道:“长妤,先换一件衣服,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好不好?”
长妤的心顿时被狠狠的握住。
他以一种近乎恳求的声音对她说话。
这是云晔吗?这是重云吗?
没有谁知道,他在她面前,一直低到尘埃里。
曾经是,现在是。
长妤颤抖着,再次开口:“你告诉我,为什么?”
她要一个解释,她不想要欺骗,不想要不明不白。
这个世间,谁都可以在她的心窝子上面插刀,唯独他,不可以。
云晔嘴巴动了动,最后低下头。
长妤闭上眼,冷冷的道:“让开!”
但是他只是寂静的站在那里,没有办法说出一句话。
长妤咬着牙,想要冲出去,但是这匹马又哪里冲的过去,长妤看着他破开的掌心,突然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然后飞快的往前方跑去。
她不想见到他,一点都不想!
似乎终于将云晔摆脱,长妤倒在地上,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她睁开眼,泪水一颗颗的滚落下来。
她都不知打在哭什么。
这一天,几乎将半辈子的泪都流干了。
她看着天空,整个人都被这个苍茫的天空吞噬。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站了起来。
她抬起眼,就看见云晔站在不远处,安安静静的看着她。
长妤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这个人无所不能,万人敬仰,既然受不了半点的伤,自己又何必在乎。
她继续向前,却在不知不觉中潜入了北夷的腹地,而有一处村子坐落。
长妤的衣服早在奔跑中干了,整个人都狼狈不堪,她摸了摸身上,倒还有一点银子,于是买了点馒头,然后和干粮,继续向前。
没有目的地,她现在,只想向前。
曾经,她以为有重云的地方就是她的家,但是现在,她没有家。
长妤换了一身衣服,一个人向前,而云晔就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长妤干脆当看不见。
她要试着,彻底平静下来。
而在两天之后,长妤看着眼前的人马,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