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将茫然不知,“身份?老夫愿闻其详。”
骁管事说,“蛇伏部落有两派,主脉为‘蛇’,支脉为‘伏’。主脉一派,脖子上缠绕的是红蛇,而与首领有直系血亲的人,蛇头上会有三把金火。支脉一派,脖子上缠绕的是白蛇,同样,蛇头上若有三把金火,那就一定是这一派首领的血亲。”
魏老将思索片刻,询问,“那今日带回的小子……”
骁管事点头,“白蛇,三把金火。”
家将们一片哗然,殊不知当年不分昼夜的剿杀,竟然只灭了蛇伏部落的其中一脉。
魏老将说道,“既然如此,蛇伏部落意味着已被我等灭杀半数,如此一来,他们与我们也是有血海深仇了,结盟一事,恐怕不易。”
“非也。”骁管事说道,“蛇伏两派相聚甚远,不常往来,若是深究起来,两派疏远不合也是可能之事。”
魏老将半信半疑,“此话当真?”
悠瞳反问道,“当年他们犯我沪北城之时,你们可有何人见到缠绕白蛇之人?”
家将思而不语。
悠瞳说道,“明日,传我口令,蛇伏部落首领之子在我城安养,告示贴于沪北城内外。魏老将派一队家将严守沪北城郊外缺口,有任何风吹草动,速速来报!”
魏老将回道,“是,老臣遵命。”
花岸悄悄拉下悠瞳,小声问道,“娘,那小孩现在在何处?我想去看看他。”
悠瞳刮了下花岸的鼻子,“在你的卧房。”
花岸飞快的跑回去,看到小男孩安静的躺在床上,脖子上的小白蛇似乎也睡得很安稳。
小男孩的睫毛又密又长,花岸忍不住伸出小手去摸了摸,这双睫毛极其柔软,很像飞鸟的绒羽。
花岸蹲在床边,看到小男孩腰间系了一个圆形玉佩,拿过来瞧了瞧,上面刻着“九月”。
花岸自言自语道,“原来你叫九月啊……”
这时,小白蛇缓缓地抬了下眼皮,花岸见状连忙扔下玉佩,向后躲闪,结果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小白蛇慢慢抬起头,先是好奇的环顾四周,然后看向花岸,它试探性的向花岸凑了凑,大概是感觉到了那个小男孩的紧张,它头一低,眯起了眼睛。
花岸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的抬起手,小白蛇瞧见后,把头搭在了花岸的手腕上。
花岸笑道,“小东西,以后你跟你的主子就安心住下来吧,等他醒了,我带你们出去玩,给你们吃好吃的!”
沪北城内的人,始终不能接受这个蛇伏部落的支脉,即便花岸在,也没少给九月白眼,九月倒是不在乎这些,只在乎将他寸步不离带在身边的花岸哥哥。
花岸也格外珍惜这个弟弟,什么好东西都会先拿给九月,悠瞳虽然对外宣称九月是人质,对这孩子也常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但每次给花岸准备吃食衣物时,都是双份。
春秋时节,花岸时常要躲在荫蔽之处,不能跑跳,不能玩闹。
以前都是一个人躲着,有了九月后,就有人陪他一起躲了,如此一来,躲避暖阳温煦也不再是一件寂寞无聊的事了。
他们两个常常躲在庇荫处看家将在冰场上练功,时不时还跟着比划几下。自从冰场竣工,家将们除外出或巡逻之外,几乎都待在那里,连食宿也不离开。
九月问道,“花岸哥哥,那些人何以要住在冰场?他们不想家人吗?”
花岸往九月的嘴里塞了一瓣橘子,“那你呢?你想不想家,想不想回去看看亲人?”
九月鬼头鬼脑的张望一下,然后凑到花岸耳边,“其实这些年,我与蛇伏部落的人一直有联络,就是通过小白蛇。”
花岸惊讶道,“当真?”
九月点点头,他谨慎的看了看周围,见没人,闭上眼睛,两只手轻轻按在蛇身上,只见蛇头上的三道金火忽然一亮,九月说了一连串花岸听不懂的语言后,金火连续闪了几下,之后又恢复了以往。
花岸好奇问道,“你刚刚在做什么?”
“报平安。”九月温柔的摸着小白蛇的头,“我跟他们说,沪北城的人对我很好,请他们安心。”
花岸追问,“那他们说了什么?”
九月回了两个字,“思念。”
九月玩累了,就躺在花岸的腿上睡觉,花岸最喜欢在这个时候悄悄摸九月的睫毛。
到了夏季,花岸便会直接住进冰室之中。
冰室的温度极低,非常人能久留。悠瞳即便穿着厚重保暖的大氅,也持续待不了几刻钟,就更别说是年幼的九月了。
每次九月来看花岸,待个三五分钟后就鼻涕直流了,最后都是冻到嘴唇发紫才肯离开,小白蛇更是直往九月的衣领里钻。
起初,九月会摘一些漂亮的花朵,嫩绿的新叶带去冰室给花岸看。后来有一次,他带了一只小兔子给花岸作伴。
第二天来时,看到花岸抱着怀里已经没了呼吸的小兔子坐在地上掉眼泪,他左侧的额头上还有一道口子,伤口周围的血迹已经凝固了,还结上了霜。
原来花岸是看小兔子没了气息,情急之下跳下冰床,结果脚下一滑,头撞到了冰床的边缘。
那年,花岸十岁,九月八岁。
从此,花岸再不让九月带活物来看自己了,花草植物也不许他再带进冰室。
五年后,沪南城,羽府。
云絮撑着腰,挺着孕肚,在后花园散步,“秀秀,老爷呢?”
秀秀回道,“夫人,老爷在前厅接待要客。”
“要客?”
秀秀点头,“听说是沪北城的城主。”
羽远与悠瞳坐在前厅,下人离开后,羽远询问,“不知沪北城城主远道而来,所谓何事?可是也想寻得一心仪之物?”
悠瞳直言道,“今日来羽府叨扰,是有一事相求。”
羽远恭敬回道,“城主严重了,若有羽某能为您效劳之处,自当竭尽全力。”
“爱子因无意被日光照晒,致使寒毒发作,已经昏迷一日。”悠瞳急切道,“不知羽大人是否愿意帮我的孩子解去寒毒?”
羽远顿了顿,无奈一笑,端起茶杯,淡淡的说着,“羽某一介草民,平生之好只是摆弄些小巧玩物。行医解毒,关乎人命,实在不敢介与,城主此次恐怕是要空跑一回了。”
悠瞳舒了口气,拿出骁管事早前给她准备的锦盒,递向羽远。
骁管事在她来之前信誓旦旦的说,如果羽远不答应救人,就把锦盒交给他。悠瞳虽是半信半疑,但眼下没辙,也只能这样试试了。
羽远皱了下眉,迟疑片刻才接过,他打开锦盒后,脸色突变,“这……这是……”
悠瞳心生疑惑——骁管事该不会在锦盒里放了自己的画像吧……那位老人家心慈面恶,岸岸看了他四年,才习惯了他的长相,没有再被吓哭。
片刻后,羽远从锦盒里拿出一条剑穗,悠瞳一眼认出,那是一直挂在骁管事佩剑上的剑穗。
羽远双手托着剑穗,像是在捧着什么极其稀有的宝贝,良久,才低声问道,“他……还好吗?”
悠瞳微怔,回道,“身子骨还算硬朗,羽大人与骁管事是故交?”
羽远看着手里的剑穗,神色黯然,“城主可知骁管事的全名?”
悠瞳摇头,表不知,“骁管事一直辅佐我的夫君,夫君因寒毒离世后,便由我接任城主之位,只听周遭的人一直称呼他为骁管事。”
羽远说道,“羽骁。”
悠瞳愣了下,随即惊讶道,“你们……你们是父子?”
羽远低着头,坦言道,“离开父亲那年,我十岁,当年沪北城被沪南城围攻,我想拉着父亲离开,投诚于沪南城,但父亲执意不肯背弃沪北城……”
悠瞳皱着眉,起身道,“你竟是我沪北城的人?”
羽远抬眼看了悠瞳一下,又迅速移开视线,心虚道,“当年父亲不肯跟我离开,我拉着他的佩剑,推搡之余,扯下了父亲佩剑上的剑穗,此剑穗本是一对绑在一起的。”羽远从衣襟内,拿出一条与骁管事一样的剑穗。
悠瞳怒视着羽远,不发一言。
羽远回忆着,“当日与父亲分开后,我没有投诚沪南城。沪北城因地势优势着实难攻,待沪南城退兵后,我悄悄尾随他们一起离开了。起初凭着自己的手艺,只为在沪南城能填饱肚子,怎知后来因此做出了名堂,有了如今家业。”
悠瞳憋着一口恶气,心说,这样还不叫投诚?家都落这了!
羽远捧着剑穗,眼眶渐红,“这么多年,我良心备受煎熬,因此,只要得知来找我做物件的是沪北城之人,我定是分文不取。”
悠瞳坐下,抑着火气,心知儿子的事还没有办妥,不然,定要把这个叛徒绑回沪北城去!
羽远起身走上前,双手捧着剑穗,忽然跪下了。
悠瞳连忙起身,“你这是作甚?”
“这一拜,还请沪北城城主带家父领下。”羽远跪在地上,继续道,“内人临盆在即,倘若沪北城不弃,待婴孩诞下,我愿即刻将其送至沪北城认祖归宗。”
悠瞳怒言,“将刚出生的婴儿,残忍的从母亲身边带走,送至千里之外,亏你想得出!我们沪北城虽地小人稀,但还不至于紧缺一个婴孩充数!你生于沪北城,投于沪南城,如今又欲让生于沪南城的亲生骨肉,奔于沪北城,岂非要让他重蹈你的覆辙?”
羽远连忙说道,“罪臣不敢……”
悠瞳沉着脸,“我只问你一句,寒毒一事,你究竟有无方法相助?”
羽远皱了皱眉,欲言又止,半晌,为难道,“方法不是没有……只是需要……”
悠瞳眼睛一亮,急道,“你有办法?快说,需要什么?”
羽远缓缓抬起头,看向悠瞳,“需要……以命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