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西沉,梁与肖就这样在IcU外站了一天,苍白的脸上,唯一有颜色的就是那双无神的褐色眼眸了,这副病容,比里面躺在病床上的那些患者还不如。
这时,六号床又来了一个病患,是个微胖的白发老爷子,看家属的反应,这老爷子似乎是这的常客,他们看医生护士把老爷子安顿好后,就淡然的离开了,走前,用说“以后常联系”的口吻,随意的对医护人员说,“有事打电话。”
梁与肖的眼睛半睁半闭,脑子整个是混沌的,像是有人在那里面烧了一锅热水,沸腾的热气熏得他眼皮都是滚烫的。梁与肖渐渐意识到,自己这是发烧了。
“你也受伤了吗?”这个女人总是不经意的出现在人身后,又不经意的冷冷冒出一句话。
好在梁与肖的胆子是个胖子,被她吓了两次后,似乎是更肥润了。他下意识的看了眼肩膀,以为伤口又渗出了血,染透了衣服。
“原来是肩部受伤了。”不等梁与肖开口,明月不知道是凭借着医生的敏锐,还是女人的直觉,看着这个“畜牲”的肩膀,不冷不热道,“看样子,你的伤口已经感染了。”
“没事。”梁与肖看也没看明月,说完这两个字才发现,喉咙里像藏了根针,每吐一个字,都觉得剌嗓子。
“细菌的毒素已经入血了,才会引起全身感染,导致发热。你不光对其他人的生命视如草芥,把自己的小命也当成破鞋一样对待。”明月对眼前这个人的敌意不减,身为医生,最见不得有人轻视生命。
梁与肖没力气还嘴,更是觉得实在没必要跟一个外人解释什么,继续沉默是金。
明月被这无声的反抗,莫名其妙的噎了一下,十分不快的把一小瓶药,递到梁与肖鼻孔底下,语气很不和善,“别以为我愿意管你,是有人天还没亮时就给我发信息,让我帮忙留意你的情况,见你状况不对就提醒你吃药!”
梁与肖虽然现在脑子不清,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明月指的“有人”是侯爵。
那小子自然是不会指望明月能开出什么神药了,他的意思是提醒自己用金晓真给的那剂针药。
梁与肖接过药瓶,不忘欠揍的说了句,“临床诊断病例也没有,处方也不写,用量用法也不说,你们医院对医生上岗前,不做培训的吗?”
明月成功被他气到了,粗暴的推了梁与肖一下,致使他肩部猛然一拉,整个人半弯着身子,瞬间疼的缩成一团。
还没来得及抬头看看这个恶婆娘,只听她说道,“老娘现在已经下班了!这瓶药是我私人的,不用给钱,请你吃的!”
梁与肖靠着一侧玻璃,抱着胳膊慢慢转过身,看到明月穿着便装,踩着所有打工人在下班时,都会踩出的欢快节律,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大圣看上的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梁与肖咬着牙直起腰,慢慢挪着脚步,随手把明月给的药瓶扔进了垃圾桶里,一个转角,拐进了卫生间。
他拿出金晓真的针剂,咬下针套,动作娴熟的排净了针管里的空气,头一歪,想都没想,就像那不是自己的脖子一样,一针扎进了脖颈,接下来的一阵让人五官扭曲的酸爽,足以证实脖子是自己的,谁疼谁知道。
几分钟后,梁与肖晃了晃脖子,感觉一管血已经回了三分之一。
晚上,小龙虾就被转到了普通病房,梁与肖担心多人间太吵,跟值班的医生提出要单人间。
这是一位四五十岁的男医生,姓何,一句话两点头,两只眼睛始终弯的像倒挂的下弦月一样,这副“音容笑貌”显然要比明月知世故很多,似乎巴不得梁与肖可以多提一些要求。
很快,单人间安排好了,还是一间朝阳的高干病房。梁与肖更加确信,这次小龙虾能顺利住院,大圣一定是动了组织里的关系。
这间病房酷似酒店标间,一共有两张床,其中一张是陪护床。除了标配的独立卫生间外,对面墙边还有一张双人沙发,一个茶几。
两把会客椅和一个玻璃圆桌摆在阳台的落地窗前,望出去是医院的花园和一片人造湖。几把长椅临湖而设,不少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和家属坐在上面,低语浅谈。
两声轻轻的敲门声。
梁与肖打开门,看到何医生捧着一大盆八人份刚洗好的水果,笑脸盈盈的悄声说,“陪护熬人,多吃点水果,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说,放心,都给您安排好!”
梁与肖光看这重量,都觉得肩膀疼,如果刚才没有那剂“回血针”,别说这一满盆的爱了,连一个梨都拿不起来。
他咬着牙接过盆,淡淡说了句,“谢谢。”
“不谢不谢,应该的。”何医生伸头看了眼输液架,继续燃烧着自己的热情,“他这瓶药滴完今晚就没有了,到时候你按下床头上的铃,我让护士长亲自过来给他拔针,或者你休息你的,我安排我们的护士每隔十分钟来看一眼。”
……太夸张了吧大哥!你还怕我们跑了?梁与肖不像侯爵那样,有便宜狂占,没便宜也会制造出便宜。他一向受不了这种过分热情的人和事,总觉得自己没得到便宜,还反而被对方占了便宜。
梁与肖的小臂隐隐抽动着,嘴角也隐隐抽动着,他明白这个时候直接说“滚”是见效最快的。
但最终,还是礼貌委婉道,“拔针这种小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们夜班也很辛苦,而且我朋友觉轻喜静,没什么特别需要的话,就不麻烦你们了。”
“那行,可你们方便来,有什么需要,千万别客气啊!”何医生用小拇指撩了一下稀疏的像条形码一样的头发,轻轻带上门,笑笑离开了。
梁与肖把水果放在茶几上,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然后吃力的抬了把椅子,轻轻地放在小龙虾的床边。
那些仪器被撤了后,病床周围清爽多了,梁与肖的心也放下了不少,不然就算有再多的人告诉他“人没事”,他还是会觉得,“人随时会走。”
手机才调成静音,吴不知的电话就打来了,梁与肖皱皱眉,心说这人平时躲他还来不及呢,这会儿竟然会主动找上门?刚想接起来,忽然看到小龙虾的手指动了下。
梁与肖马上把手机放到一旁,起身贴到小龙虾旁边,轻声叫着他,“小龙虾,小龙虾。”
小龙虾没有反应。
梁与肖坐回到椅子上,吴不知的电话也不响了,见那边没再打来,估计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
二十多分钟后,点滴结束,梁与肖一只手轻轻压着小龙虾手背的皮肤,一只手一点点撕下固定针头的一侧胶带,然后又用同样的方式,小心翼翼的撕开了另一边的胶带,接着顺着入针方向快速拔针,大拇指立刻按压在覆在针孔上的胶带上。
整个过程,如果金晓真见了,也会给个A。
完成了今天最后一件事后,梁与肖忽感困意来袭,他伏在床边,一只手一直按着小龙虾手背上的胶带,眼皮重的越来越抬不起来,一个困劲儿涌出,梁与肖枕在床边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