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同时看向吴老师。
吴不知撩了一下眼梢,好不得意,“当老子的要是弄不了儿子,我还不如管他叫爹!”
侯爵跟梁与肖对视一眼,问道,“那我们以后……”
吴不知摆摆手,打断他,“恒黑海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掌控大局了,加上最近这几次的失败部署,已经失去了手下对他的信任,他的那个集团瓦解冰消也就近几天的事。跟过他的人都有点真本事,自会有着落,那些散落在各处的利器人才是当务之急。”
梁与肖点头,“一直都安安生生过日子的那些利器人,就先留他们一条命,如果硬要剿,实在是师出无名。”
侯爵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小与,没想到咱哥俩换了一个老板,干的还是老行当……不过,这次跟以前不一样了,就当是赎罪了。”
“用不着说的那么严重。”吴不知宽慰道,“不知者不罪,你们也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到底都是一群苦命的人,不过难得你们知道这些事后,还能想着把烂摊子收拾干净,等把那几个不上路子的利器人解决后,你们也要为自己打算一下了。”
梁与肖脱口而出,“打算什么?”
“打算什么?你第一天跟恒黑海?他的野心远比你想象的更大。”吴不知阴沉着脸,两根手指捏着茶杯,缓缓转着,良久道,“本以为他经历了一些事后,能有所改变,老话说的没错,三岁看八十,那个臭小子……”
吴不知咽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梁与肖对恒黑海在沪城做的那些背信弃义的事,心里明镜似的,结合他的为人,当初能把玉佩送给悠瞳,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估计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吴老师!”侯爵举手发言,态度端正的像个三好生,“学生以为,我们应该尽快解决掉那几个不识相的利器人,早日给他们的名字画上叉叉,然后卷铺盖速速离开安浮城,正所谓功成身退,天之道也!”
末了,他“嘿嘿”一笑,问吴不知,“沪城那边是不是都这么说话?”
——还真是!梁与肖笑了笑,花岸小时候说话就那味儿的!
梁与肖清清嗓子,换上一副茫然无知的模样,眉头微微皱起,“我们离开安浮城后能去哪啊?恒黑海势力分布广泛,我们所到之处都是他的眼线,哎……天大地大却没有一处能成为我们的藏身之所……搞不好我们费劲心思逃到了天涯海角,最后还得被他拎回去切巴切巴炖了。”
“不会,你们可以来沪城。”果然,等到了小龙虾的诚恳邀约,他顿了顿,轻声道,“如果你们不怕冷,我还可以带你们去另一个地方……”
梁与肖继续他的白莲花之路,喝了一口小绿茶,可惜的摇了摇头,“刚才吴老师说了,那个叫沪城的地方,导航飞机大炮的都去不了,没戏!”
“有戏。”小龙虾的眼神无比坚定。
梁与肖看小龙虾那九牛牵不转的态度,觉得下一秒他就会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禁步令发给大家。
侯爵撞了梁与肖一下,美好的蓝图徐徐展开,“小与,小龙虾既然说有办法那就肯定有办法,到时候我带着明月,你带着小……不对,那是他的老家,应是小龙虾带着你,我们一起移民沪城!对了小龙虾,你在沪城有不动产吗?够住下我们四个人不?管吃管住吧?”
吴不知无奈的摇摇头,这个大圣,皮糙肉厚外加臭不要脸,无论在哪都能活下去,生存能力比人称“小美”的水熊虫还强,就算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给他扔到外太空,这人也死不了。
侯爵看了眼吴不知,“吴老师,你到时候也跟我们一起走吧!小龙虾这人一向低调,但还是难逃我大圣阅人无数的火眼金睛——依我看,这小子一定是个官二代,家里的房子少不了,多你一个不多!”
“我才不走呢,你以为我这店开的容易啊?”吴不知说道,“如果我走了,谁来监管剩下的那些利器人?”
小龙虾脸色一沉,眼里缠着几分不明的怒气。
“鉴于恒黑海现在束手束脚的情况,你们应该可以清闲两天了,刚好小与借这段时间好好养养身体,什么时候行动等我通知。”吴不知看了一眼小龙虾手里的半个冷包子,和一碗盖子都还没打开的粥,“早餐吃完的可以走了,没吃完的留堂!吃完再走!”
梁与肖拍拍小龙虾,“我跟大圣在车上等你。”
小龙虾点点头,那一瞬间,还真像一个苦逼的留堂生。
两人上车后,梁与肖坐在副驾上,伸出手臂,手掌向驾驶座上的那个人一摊。
“干嘛?”侯爵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梁与肖没说话,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又动了两下手指。
侯爵无力的笑了笑,他是真拿梁与肖没辙,摇了摇头,乖乖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两个微型入耳式耳机,往梁与肖手上一拍,“你他妈的就是老子的克星!”
如果这个时候再问梁与肖,是怎么知道他偷偷在吴不知的店里放了窃听器,那就真输的连裤衩都不剩了。
梁与肖除了不知道大圣身上一共有多少根毛以外,对他的那些小心思,就像父母能轻易的找到自己的孩子把糖果藏到了哪一样。
大圣自认为藏得很深,梁与肖最多只能知晓他四分,但他忘了,人是有正面和背面的,他只算了一个面。
梁与肖戴上耳机,像做英语听力考试一样全神贯注,生怕听漏一个单词,当然,他脸上的表情依旧不露痕迹,胳膊肘随意的搭在车门上,眼神看上去有些迷茫,就像是在发呆。
那对蓝牙窃听耳机极小,放进耳朵里后,从外观上看根本看不出这人耳朵里有东西,但是物有利弊,把它们拿出来时也需要借助小工具,比如说,镊子,如果纯又手抠的话,也不是办不到,但需要几麻袋的耐心。
大圣不甘心,“哎你分我一个啊!”
梁与肖无情的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你想马上就带他们去寒峰?”吴不知的声音。
“不行吗?”花岸的声音。
梁与肖的睫毛微颤了一下,那不是小龙虾平时说话的口吻——那人的语气幽冷傲慢,甚至有些狂妄,像是从遥远的极寒之地传来的饬令。
吴不知看着花岸,似有商有量,“小与他们这么多年,的确为铲除利器人出了不少力,虽然有一些不用死的利器人也被剿杀了,但毕竟他们都不知情,所以也算是功过相抵了。可安浮城如今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宁和安全,那些暴戾的利器人就是潜在的危险,他们如同定时炸弹,随时……”
“那就让他们炸好了,我只想护我想护的人。”花岸满不在乎的一圈圈拆下染血的纱布,轻“啧”一声,蹙眉看着掌心,“骁管事,你说现在的医疗技术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这样的伤口又是麻药又是缝针,最后还要拆线,生怕患者不知道医院为他们做了多少事……”
花岸扬着嘴角,眼中却无笑意,“还记得在沪北城时,将士们受了伤后,你都是用‘行军蚁’来帮他们缝合伤口的,既省下了物资,又缩短了时间,最妙的是不用拆线,因为行军蚁生性凶猛,咬住东西之后就不会松口,当你把行军蚁放在家将们的伤口上时,它们就会牢牢的咬住伤口,然后,你只需要把行军蚁的下半身剪掉,伤口愈合之后,行军蚁就会自动脱落……你看我现在,左一针右一针的,遭了多少罪?”
吴不知沉默的看着花岸,似乎看到了很远很久以前的事,这小子每次出现都只会徒乱人意,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沪北城数以万计家将的墓志铭。
吴不知皱了皱眉,这孩子的身上,怎么就背上了那么阴沉晦暗的东西,像是被从万年沉灰中生拉硬拽出来的一具白骨。
那座城,给过他安稳,也给了他瘢痕。
吴不知舒口气,顺着花岸的话回忆着,“我记得那个时候,你每次看到我把那些蚂蚁剪成两段,都会哭。你怪我残忍,问我为什么要牺牲蚂蚁的命去救别人的命,他们同样都是活生生的命,都不应该被轻贱……”
他帮小龙虾把稀粥的盖子打开,缓缓说着,“我就一遍一遍的告诉你,每个生灵都是带着自己的使命来到这个世上的——尼佛割肉喂鹰,太子舍身喂虎,所以这些蚂蚁牺牲自己救了众多家将,并不是因为它们轻贱,相反,它们是最纯圣的生命,它们没有贪欲,没有瞋恚。”
“你怎么不去礼佛当和尚啊?”花岸缓缓敛起嘴角,虹膜周围那圈漂亮的纹理,瞬间凝成了小冰晶,像冬日里在烈阳下固执挣扎的冰花,“曾经用行军蚁救众家将,现在用利器人安定安浮城,在你眼里,他们跟行军蚁有什么区别?你在说我残虐无道,草薙禽狝时,可有想过自己也是一个践踏生命的暴徒?”
吴不知两侧的咬肌不停的发抖,眉心处刻着深深的蹙痕。
“刚刚看你站在生死簿前,满怀豪情壮志,就像看到了曾经骁管事站在沪北城的高脚楼上,对家将们弘奖风流。”花岸站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俯身轻慢的看着吴不知,“骁管事,你还是那个骁管事。”
侯爵已经无聊的梦会周公去了,四仰八叉的瘫在座椅上睡得不省人事,若不是恒黑海的装备都是硬货,这如雷贯耳的呼噜声近在咫尺,梁与肖就只能从耳机里听个寂寞了。
梁与肖越发的心慌,总觉得再这么聊下去,那俩人一定会落个不欢而散——这个小龙虾,干嘛非要跟自己心里的那个结较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