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此三日内,陛下并未离开海州。
期间所尽之事,不外乎灾民安置,清整受灾区域,指辨俘虏等。
韩东文站在离宫外亭的一处小阁上,隔着遥远的距离注视着原先惊部大营的方向——从他所在的地方,能够看到惊部大营外的侧校场已经清开,堆砌着触目惊心的尸山,正在不分昼夜地焚烧。
尸山的周围,站了一圈国法司的官兵,以及应征赚外快的玩家,手执刀兵严阵以待。
这是因为那被杨发财污染过的水鬼的尸体有时死的并不十分彻底,更有时候会在焚烧过程中暴跳而出,试图继续攻击周围的活物。
这三天的时间里,韩东文也终于有时间理清了更多的细节。
尸堆里没有古雅的身影,俘虏当中同样没有。
他还记得在翡翠王庭的时候,古雅曾经说过,她也想要抢夺重阳冠,如果抢到手了,她就会和正牌圣女蒂尔达一样,有了成神的权柄,最起码,有了入场券。
言下之意,便是蒂尔达持有了降物圣杯之后,就已经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已经能够踏上神之阶?
想到蒂尔达,韩东文自然下意识地查看了一下那曾经将自己带去翡翠王庭的银臂鞲——即便上一次去往翡翠王庭是死里逃生,但被送往翡翠王庭确实不是韩东文自己的本意。
这样的东西,他很有些抗拒继续带在身上,只是嘱咐小红豆小心安放,每日都检查。
自己的现状,皇子皋知不知道?
想到这,韩东文抬起手来,略带随意地握了握拳又再次松开。
自己并没有什么变强的感觉,但小红豆的这种感觉可太明显了。
她本已经害怕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韩东文只得同她说这是自己正式做了泗蒙帝君之后的福庇,要她不与外人道。
“可是,原先和现在根本就不一样,这完全……”
小红豆当时有些局促,又有些脸红地回答。
她作为一个教书先生的家中的独女,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会有锻炼灵力的机会——寻常人家除非参军或是拜入宗门,根本就摸不到修习灵根的法门,而她的父亲更是不可能有把女儿送入宗门的主意的。
因此,小红豆可以说是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灵力得到锻炼之后徜徉全身的感觉。
那感觉简直就好像吃了山珍海味又不会撑,然后美美地睡了五六个时辰一样。
“你现在只是灵力得了长进,之后,我想想如何安排你去再做修炼。”韩东文笑道。
现在的小红豆应该说是数值与李宰齐平,但除了自己的飞影之赐以外并没有什么技能,只能平A的超级兵,当然需要再做学习。
只是韩东文还没想好,要找谁来做这个口风需得很紧的导师。
这几天的观察中,韩东文也并没有再在李宰和小红豆以外的人身上看到羁绊的标记,这让他觉得有些可惜了。
或许等回了泗杨宫里后,应该看看钟礼林有没有羁绊,他想。
风吹起烧尸的黑烟,这场面并不怡人,但尽管悲怆,也象征着苦难的告一段落。
“接下来的是战争……”
韩东文轻声自言自语道。
白兰山边境的不是战争,只是与西亚在紧张局势下的冲突,目的是帮助邻国平叛。
海州港依然不是战争,只是地区性的暴动和斩首行动,尽管整个海州城都受到了波及,但其严重程度,仍旧与远。
战争是什么?
发动战争的目的形形色色,但战争这一行为的本质只有一个,那就是摧毁敌方作战的力量。`
如果是强掠之战,就要摧毁敌方最后一个反抗的兵将,如果是卫国之战,就要摧毁敌方最后一丝抱有威胁的可能。
那是将会卷入城池、百姓,远比简单的武力冲突更加残酷的场面。
韩东文叹了口气,沉重地再次看了一眼那一堆正在燃烧的尸山。
因为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返回泗杨,不会再在海州停留了。
但在返回之前,还有最后一个人要见。
最后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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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前,天鹰城。
冬日的寒冬已经过去,盛夏还未到来,对白兰山一带来说,眼下的时节称得上是一年最舒服的时光。
此时的天鹰城相比以前已经大有改动,那些破败的废墟早已经被建成了崭新的商坊楼阁,而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就是城中央国法司大院旁边的两座高楼。
左边的高楼实在引人注目,每日往来于此的具是往来西亚与泗蒙之间的商贾,楼内莺莺燕燕,酒菜词曲更是每日不停。
然而,与这栋楼对望的另一座高楼伫立在法司大院的右侧,却是一副清净安宁的模样。
时不时地,会有穿着统一蓝白色衣装的人往来与两座高楼之间,倒也不知是在忙碌什么。
两座大楼都有楼匾。
左书:怡红楼。
右书:寒英宗。
此刻,寒英宗顶楼,宗主所在的冰心室中,寒英宗宗主杨开正在闭目静静打坐。
邸报的消息不算慢,几日之中,海州之事早已称得上是举国震动。
室内寒气逼人,杨开却似乎毫不在意一样,面容有些漠然。
他似乎已经看淡了。
杨开的身前还放着一副油印的邸报,在上面是法司勘校过的海州新闻。
从上面,杨开已经知道大旗门杨家,国兵司惊部部尉杨楚然,旗门代盟主杨发财里外勾结敌国谋反,为祸百姓,私逆兵权,乃至行刺天子,挑衅王权。
古往今来的犯人,自然是反贼会受到统治者最为严苛的刑罚。
株连九族,斩草除根。
昔日杨家出走的三少爷,并不觉得手眼通天的国法司会找不出自己这个漏网之鱼。
但他并不怕,杨开自己都觉得奇怪。
莫非我已经活腻了?
杨开这样想着,自己都笑了起来。
他睁开眼睛,望向自己座前的宗门规训——那些装模作样教化人的语句,他早就记不得是自己从哪里抄来的了。
随意抄来的语句,却也成了寒英宗的宗训,教化这些拜入宗门的子弟十几二十年,实在滑稽得很,随意得很。
杨开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来,走到宗训牌匾前。
透过冰心室的实景窗,能够看到遥望的怡红楼——这宗门俨然已经将怡红楼的经营纳为己任,实在滑稽。
“滑稽啊,荒唐啊。”
杨开笑着,低声说着,也不知是在评价寒英宗,还是在评价自己的一生。
“唯一认真的,也就只有你这两个字了。”
他摩梭这牌上的寒英二字,不再年轻的脸上闪过一丝恍惚。
脚步声自门外响起。
该来的还是来了。
杨开闭上眼睛,他并不想逃,也不想躲,更不想战。
如此,甚好。
进门的是全副武装的法司官兵,领头的人捧的是金箔封底的辉煌卷轴。
卷轴之上,写的恐怕就是自己的死讯。
杨开看了他们一眼,双膝跪地,俯身在圣旨前。
“原海州大旗门掌旗杨发财之弟,寒英宗宗主杨开!”
官兵的声音响起,杨开缓缓闭上了眼睛。
如此,甚好。
“现命你即刻赴海州,任海州坊市商会总会长,设立寒英宗新址,面见国法总司!”
如此,甚好……
“等等,啥玩意???”
杨开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