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之后
玄奘前往少室山,将三位外罡境的武僧收归门下。
按照空相寺的辈分,分别取作悟空、悟能、悟净,护持玄奘前往天竺的周全。
待到玄奘携弟子回京,贞观帝接见了玄奘师徒,亲手赐下文牒,册封取经人师徒。
明面上,这是李常笑运作人脉的结果。
可在事实上,贞观帝、太上皇二人俱是存了其他的心思。
如今林邑已向大唐朝贡,而天竺在林邑之南,据说当今坐镇的戒日王,是天竺百年不出的雄主。
大唐君臣虽然没有攻伐的打算,却不会错过收集信息的机会。
是以,玄奘师徒的西行。
一方面是取来经义,另一方面也为大唐开拓到天竺的路径。
……
贞观六年,九月
西突厥草原,有一个消息传到长安。
沙门可汗病故。
这位是西突厥退走之前,由突厥王族选出的最后一位正统可汗。
如今沙门可汗病故,对突厥各部族而言,无疑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结束。
接下来要面对,兴许是无穷无尽的混乱。
王族的各部落相互攻讦,只为争夺这名不副实的可汗之位。
对此。
有的人选择加入,当然也会有人打算离开。
离开这零落的突厥部族,走出突厥帝国幻梦的泡影,重新给族人找到活命的路子。
这其中,以哥舒部族最具代表性。
当代首领哥舒思,早在幼时就是太上皇的忠实崇拜者。
若非突厥的立场使然,恐怕他早就带上部族去投奔大唐了。
时至今日,从前让哥舒思坚守的立场,如今已经荡然无存。
昔日的两位突厥可汗,沙门与席利,如今一个病死,一个被幽居长安。
想要再现祖先荣光已然成了奢望。
哥舒思眼下唯一想要的,不过是让族人们吃饱饭,让他们可以就此活下去,活下来的越多越好。
沙州。
这是哥舒思与大唐使者约定好的会合之所。
他领着哥舒部族,以及其余几个归附他们的小族,统共有超过八万人,占了西突厥残部的两成以上。
哥舒思的座前,有一个三四岁的突厥少年。
这是哥舒思的长子,哥舒元。
不远处,大唐的沙州城赫然矗立。
哥舒元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庞然大物,歪过脑袋:“父王,这里就是大唐吗?”
哥舒思揉着他的脑袋,哈哈大笑:“没错,远处就是大唐。”
“元儿,往后我们就要在这里住下了。”
哥舒元恰恰生于西突厥由盛转衰的节点,打小就跟着部族过上了颠沛的日子。
一时间,他有些绕不过弯来,脆生生问道。
“父王,我们不用再顶着风沙睡觉了?”
“不用了。”
“也不用每天在马背上赶路,四处去找水喝?”
“当然不用。”
哥舒元这年纪,哪里知道大唐是什么,不过他却明白一件事。
“父王,我们不用每天再看着叔叔伯伯死去。”
此话一出,哥舒思直接愣了当场。
常说童言无忌,可恰恰是童言最能反应现实。
听到从小家伙嘴里蹦出三个问句,哥舒思的心中忽然生起几分辛酸。
不只是他,还有不少近处的部族首领。
回想过去居无定所的三年,还有日日夜夜死去的族人,有上了年纪的老者当场潸然泪下。
“呜呜呜……”
“呜呜……”
牛角的声音响起,分明又像是哭泣。
哥舒元忽然感觉到脑袋上有些湿,转过头来,发现自家父王竟然哭了。
一时间,他有些手足无措。
“父王,是元儿说错了话吗。我给父王赔罪,父王不要哭了!”
小家伙急得脸都红了。
哥舒思低下头,伸手拭去泪水,挤出一个笑容:“父王没事,只是想到高兴事了。”
“会好起来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喃喃自语,再度调转马头。
数以万计的部族子民,全都目光炯炯地看向他,每一双眼睛里都载着希望,这是属于生命的重量。
这时,远处的城门忽然打开。
莫约百余骑出来。
哥舒思可以认出,那是唐军的士卒。
随后,他也策马上前,直到双方相距五十步。
远处的一位披甲将军朗声喊道:“来者可是哥舒思?”
哥舒思当即下马回礼:“罪臣哥舒思,率部族来投,望天可汗收留。”
闻言,那唐将面有喜色,快速上前将人扶起。
“本将郭训,暂代沙州总管。陛下听闻哥舒首领来投,特命本将前来接应。”
郭训的身旁,还有一个衣着朴素、皮肤黝黑的汉子。
他长着一副胡人的面孔,在这种场合下竟然没有穿官袍,看来身份也不简单。
紧接着,郭讯就可是介绍了。
“这时农家的堂主,农惜粮。他是太上皇钦点,派来指导你等种植粮食与牧草的。”
原来是衣食父母。
哥舒思对凉州的农家早有耳闻,丝毫不敢怠慢:“哥舒思拜见农大人。”
“哥舒首领无需多礼,”农惜粮摆摆手,脸上露出几分笑容:“往后说不得还要与诸位共事,今日就算是见过了。”
这时郭训再度上前,望着一众突厥部族的首领,大笑道。
“本将来时,太上皇可是交代过了,突厥子民归附大唐,则亦是大唐子民,务必慎重待之。”
“诸位,郭某虽不才,却愿意给突厥兄弟们一个承诺。只要郭训还活着一日,就绝不会让各位居无所归、挨饿受冻。”
闻言,哥舒思等人俱是面露喜色。
“吾等谢过郭将军!!”
“天可汗,万岁! ”
年幼的哥舒元望着这一幕,心中颇有触动。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见过父王,以及诸位叔伯这样开心过了。
好像是从未有过的。
一个小小的念头在哥舒元心中生起。
他要守护好这份开心,绝不让任何人破坏。
还有大唐,他也会守护好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