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二年,一月
哥舒翰与郭汾阳治下的唐军,从相州出发,一路沿着魏州北上,将疾驰南下的安执仁大军挡住。
河北道境内,许多县城本就无意臣服贼子,眼见朝廷的大军赶到,城中蛰伏的将士发动兵变,杀死投降敌军的县令与刺史,将哥舒翰的大军迎入城中。
河东道,封清与史干的平卢军相遇,双方在太原府与恒州边境大战。
……
幽州后方
轧荦山本人坐镇于范阳,负责维持与奚、契丹与室韦的关系。
双方的联盟本就是出于利益,在轧荦山宣布禁止士卒劫掠时,这种联盟的关系逐渐有了动荡的迹象。
迫于无奈之下,轧荦山只能亲自坐镇,靠着自己数十年积累的威望,勉强维持住联军。
范阳城中。
轧荦山占据了涿郡张氏的祖产,下令将不愿意效忠他的张氏族人悉数杀死。
至于对外,轧荦山捏造当年张元宝的遗书,大张旗鼓以光复古之燕人的名义,讨伐失德的大唐朝廷。
虽说前线的战事不容乐观,但轧荦山还是最大程度只报喜不报忧,同时为了提振军心,凝聚士气,他已经在为称帝做准备了。
按照轧荦山原本的计划,他将攻下长安洛阳,彻底取代大唐的统治。
可时至今日,唐军的强大超出了他的预料,这让轧荦山只能退而求其次,以安东之境割据对抗长安。
至于国都的选取,也只有范阳最合适。
他们从范阳起兵反唐,来日立国,这里就是龙兴之所。
……
瀛洲,平舒
这里算是安东叛军治下,少有的坚实重镇,由于平舒沦陷得早,叛军早早占领城池,并且大肆在城中掳掠青壮充军,又或者从事军中杂役。
消息传到长安,天宝帝下令调动驻扎于沧州的永徽军。
这是永徽年间设立的驻军,在叛军来袭之时,负责拱卫沧州的周全。
时至今日,当朝廷的两路兵马反攻时,永徽军也被调出参战。
其中不止有原先的戍卒,还包括南方响应朝廷的义士,李太白等人就被安置军中。
永徽军主将李弼,他本是契丹族人,其父在开元年间归附大唐朝廷并且得到了重用。
平舒城下。
叛军的兵马与永徽军战于城下。
李太白披着甲胄,手里挥舞着一柄长剑,在这刀槊并行的战场上显得格外突兀。
再加上年近六旬,李太白的身子显得有些臃肿。
可他毕竟练了数十载的剑法,虽说鲜少用来击杀敌寇,却也自成一家,剑光涌动之中别有几分般妙。
一人一马穿梭阵中,剑芒如星斗飒沓,速度快到两眼无法直视。
他的身形一现,迎面冲来的三位敌军直接从马上栽倒。
王季陵与王少伯二人皆出身名门,毕竟还是懂得一部分弓箭之术,索性在远处替李太白打掩护,将暗中放冷箭的敌手一一清理。
张伯高和吴道玄。
这两个被称作画圣与书圣的天之骄子,这时也放下了墨笔和画笔。
他们本想用笔墨记下战事的骁勇,可真的看到袍泽奋战时,是如何都做不到袖手旁观的。
二人并骑于一马,各自手里握着一面坚硬的铜盾,罩住身体的绝大部分。
两面铜盾分居前后左右,座下的战马疾鸣,带着他们像是一辆势不可挡的战车在军阵中横冲直闯,倒也真的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吴道玄拱着背,一手抱住盾牌,一手抓住马鬓。
他的牙齿掉了大半,此刻连说话都会漏风,干瘦的脸孔上写满了兴奋。
“伯高,你说我老吴被明皇供奉在宫中三十余载,今日丢了笔墨来这杀敌,明皇知道了不会怪罪吧!”
张伯高侧身一弯,胳膊肘使劲,用铜盾直接掀翻了一位擦身而过的胡骑。
他这才有闲暇回应吴道玄,声音几乎是吼着。
“明皇不会怪罪的,咱们这是替天下万民投笔从戎。换而言之,即便怪罪,以你我今日的事迹,到了九泉之下也不会让先祖蒙羞!”
还真别说,这两人迥异的配合当真是克制了安东胡骑。
李弼站在后方指挥,很快从他们的身上得到灵感,当即下令道:“全军听命,结盾阵!”
“马槊队,随本将来!”
话音刚落,平舒城下的唐军阵型再度变化。
李太白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厮杀,脸上已见疲惫之色,可他的身体浑然不觉,反而越发有种渐入佳境的感觉。
半日之后。
平舒城被破,李弼带着大军占领城池各处,同时向后方的唐军传递消息。
一众伤员则是三五成群,开始包扎。
永徽军相较于其他的唐军分支,由于其中多以义士为主,士气相对也最为高涨。
经历过一场大胜,不少披着盔甲的将士,即便手脚的胳膊受着重伤,可说话的音量仍然高亢。
李太白他们几个同行之人聚在一起。
大战持续这么久,别说他们这群今年花甲的老骨头,便是年轻人来了都吃不消。
李太白一直随着马槊队冲阵,虽说身上没有受什么伤,但是握剑的那一只手也伤到了经脉
王少伯和王季陵,二人同样由于用力过猛,手腕处有了脱臼的迹象。
军中的医师替他们重新接骨,情况还算乐观。
反倒是吴道玄与张伯高,这两个人的身体倍儿棒,几乎没有伤势,只是模样最为狼狈。
他们围坐在城池脚下,姑且是暂时休息。
吴道玄两腿一伸,如释重负道:“如今封大帅与哥大帅亲临,我大唐的三尊柱石到了两尊,再加上我们永徽军,这叛军的败势尽显。”
“这不是好事么,”王少伯莞尔一笑:“咱们这群老骨头走了这么一遭,也算是无愧生于这盛世了。”
“哈哈,临死前威武了一阵,九泉之下也是一个谈资!”张伯高洋洋得意。
在场之人,唯独李太白缄默不语,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王季陵将自己水壶递给他,关心问道:“太白兄,你可是还有何处伤及?”
“并无,”李太白摇摇头,眼底少见闪过几分迷茫:“如果我说,这场来自安东的叛乱,是明皇为稳定社稷布下的暗子,诸位可会相信。”
向来心直口快的张伯高果断否认:“太白,不要想这些。咱们老友相聚,如今还能并肩作战,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做什么。”
“也对,”李太白涩然一笑:“只要结果是好的,又何必追究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