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后。
随着宫中的局势稳定,卫王赵芳在四大国公的迎立下,走进宫中。
建隆帝早已失去了活动的能力,不过是胸中吊着一口气,堪堪维持大宋如今的局势。
当他睁眼见到卫王的时候,那颗始终提着的心终究放下。
人固有亲疏,兄弟与骨肉都是难以舍弃的。
如今长子来宫中见他,说明晋王的处境不妙,甚至还有可能遭遇不测了。
建隆帝突然猛地咳嗽起来,卫王赵芳立即上前,他看着垂垂老矣的父皇,眼中闪动着几分悲戚。
这时,赵芳忽然察觉到掌中有轻微的触感,仿佛是有什么在上面比划。
他低下头,却见建隆帝虎目紧盯着他,口中喘着粗气,相当急促。
赵芳再也忍不住了,泪水落下两颊。
“父皇。”
建隆帝无法给他回应,只是伸手在赵芳的左手掌心的位置,写下一个字。
赵芳这一次终于看明白了——仁!
他郑重点头:“父皇的心意,儿臣明白,余生定当竭力当一个仁君!”
建隆帝面露欣慰,再度抬眼看过一次龙榻,双目闭合,溘然长逝。
……
宫中敲响了九节钟声。
咚咚咚……
这让上一刻才从兵荒马乱中走出的汴京,又陷入了一片哀伤之中。
天波杨府。
杨家兄弟护送着赵真向外面走去,李常笑与曹起一左一右,紧随其后。
一路上,赵真的余光不停瞥向四方,隐隐是在找寻什么。
杨大郎是个耿直的性子,直截了当问道:“殿下莫不是看上了杨府的什么?您说一声,我立即替您筹备!”
赵真本来还悄咪咪的,被这一下闹了个大红脸。
他摇摇头,尴尬一笑:“多谢平哥儿好意。”
曹起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打小跟着陈抟学习各种道法,五官相较旁人更加灵明,这时隐隐猜出什么。
只不过,曹起转头看向一旁的李常笑,终是摇了摇头。
这位可是他曹家的恩公。
自己闹出这一出,固然可以博得韩王的好感,但这种做法无疑是将他们曹家的脸往地上踩。
曹家——丢不起这人!
李常笑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反正他是清楚历史惯性的,并且真正相信会有这么一种东西存在。
更重要的是,他对刘娥有信心。
这丫头别看平时撒泼打滚样样精通,而且很贪嘴,但是她唯独不吃亏。
别说这赵真尚且处于幼年期,即便是成熟期,也未必能从刘娥手上讨到便宜!
快出杨府的时候。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王爷请留步!”
赵真一听这话,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故作淡定转过头,强行做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刘娥小跑着过来,口中喘着粗气,两颊碎发被汗水贴紧。
这般模样,若在旁人身上只会觉得不体面,可如果这人是刘娥,反倒多了三分潇洒。
赵真的嘴角不住上扬:“刘姑娘,你来所为何事。”
“给你送药。”刘娥说着拿出一个小玉瓶,叮嘱道:“五禽戏的修炼不可荒废,否则咱们先前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这黑玉膏还有一点,用完可以再到杨府来拿。”
“多谢刘姑娘了,赵真定然照办!”
有过这么一番波折之后,赵真一路上走路带风,快快乐乐回到皇宫。
……
出了孝期。
卫王赵芳登基为帝,建元端拱,号端拱帝。
他即位下的第一道圣旨,是宽赦被擒拿的晋王赵元义,废去一应尊位与王号,命专人看守押于黄山。
至于赵元义的众子女,有罪过的流放,无罪的废为庶人留于京师,由专门的宗室长辈照看。
这也算是青史上,对谋反宗室处置最宽宥的一回了。
消息传出,天下皆歌颂端拱帝仁义,这同时也避免了大宋皇室内的第一次流血冲突。
赵芳对有罪的叔父尚且宽容,对两个同胞兄弟当然也不差。
二皇子舒王赵明,被封为燕王。
三皇子韩王赵真,被封为襄王。
赵真如今由皇子变成皇弟,按理是应该出宫单住的。
只不过,由于生母早逝的缘故,他打小就与大哥与大嫂关系甚密。
李皇后对这个小叔子一直是当儿子一样来养,如今不过是带到明面上了,倒也没有什么变化。
大宋朝堂百废待兴,一届届科举的士人正忙着考取功名,文官们亦是各有用武之地,可没人有兴趣关心皇家的私事。
……
汴梁城中。
三三两两应试的年轻人云集,其中鲜有年老者。
这大宋的科举与唐时相比有过不小变化,其中最典型的,当属“诗”之一字的淡化。
自打唐末平安帝驾崩以来,百帝争世,极大影响到了朝廷的科举进程。
老一辈的诗人接连离世,诗坛由于长久缺乏科举的支持,致使其日益没落下来。
恰此时,绛州龙门的文中书院率先开设了有别于“诗”的“词”科。
正值大乱之世,“词”逐渐繁华起来。
建隆帝立国以后,想着效仿唐初时历代帝王的经历,力图也在唐诗的基础中,寻找到属于大宋自己的东西。
于是,建隆帝一改早先“考较诗文”的风气,改为“考较词赋”。
其间出过不少脍炙人口的词曲,经过一层层的传播,很快替词打开了局面。
不过这样一来,大宋朝堂逐渐出现了臣子年轻化的迹象。
其中最典型,当属建隆朝的状元吕圣功,短短六年从一介状元郎,官至参知政事,位同宰相。
这无疑又成了激励天下年轻士人的一记凉药!
这日,几位来自文中书院的学子相携而过,他们由于接触“词科”最早,比之应天,白鹿,太室等书院有着天然的优势。
其中一位身材高大的汉子,看向不远处一个年轻人,轻笑道。
“平仲,科举莫要紧张。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寇平仲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微微一笑:“多谢李大哥。不过平仲学了十余年,对自己有信心,应当是可以及第的。”
“哈哈,好!”李太初听他这么说,大喜过望:“这般有自信,你定然是可以中的!”
两人之间差了十余岁,如果苛刻一些,指不定都能当父子了。
苏太简同样也是文中书院出来的,三人是同门。
他早已习惯二人这般模样,同样上前:“平仲,咱们再考较一番词赋,省得到时生疏,耽搁了正事。”
寇平仲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