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常笑没有回答,而是将那杯已冷的茶水举起。
手心一翻,纯阳内力纳于掌中。
这股劲气顺着杯壁将里面的茶叶温热。
李常笑好整以暇地抿了一口。
“呼呼呼!”
饮过之后,他将眼睛眯了起来,模样颇为享受,似是养神。
晋王见他不回答,并没有放弃。
“不知兄长意下如何。”
这一次,李常笑把眼睁开了。
他没有看晋王,倒是望向那莲池。
“常洵,你以为这莲池如何。”
晋王一愣,这还是李常笑今天头一回称他为“常洵”。
看来,这个问题很重要。
得好好斟酌一番。
就在晋王细思之时,李常笑先出声了。
“鬼斧神工,造化天成。”
晋王不明所以。
李常笑伸出手,指向了晋王腰间的佩剑。
“今日上门,未带宝剑,常洵之剑借我一用如何。”
闻言,晋王立刻将腰上的佩剑取下,双手递了过去。
“兄长请用。”
李常笑轻轻拨开剑鞘,略有些惊讶。
剑体盈虚似琉璃,凌然直贯如长虹。
视不可见,运之不知其所触,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
“如本王所料不差,此剑乃上品‘含光’。”
列子曾言:道剑有三,商王得之。
一曰含光,一曰承影,一曰宵练。
“终是瞒不过兄长的眼睛。”
晋王回应道。
旋即疑惑起来,有些好奇李常笑要做什么。
下一秒。
李常笑从莲亭一步跃出,凌虚御空。
手中的含光剑陡然翻转。
刷!
剑锋出刃,茫茫剑意如日月耀光。
一人一剑两道身影融为一体,转瞬即逝。
晋王不过眨了眼的功夫,便见李常笑出现在莲池的中心。
先前那些落水的铁鹰锐士,已经齐齐列于岸边,目视着莲池。
“晋王且看此剑。”
李常笑朗声道。
随即,他手中的含光剑登时便化作了一道白芒,又在粼粼水波中绽开。
盛灿如百花齐放,娴雅似水月寒拢。
砰砰砰!
剧烈的响声传来,恍若地动山摇。
晋王捂着耳朵,视线却迟迟没有移开。
他永远也忘不了眼前这一幕。
只见莲池之水冲天而起,直插云霄峰峦。
十余丈高的水柱垂悬晴空。
天外飞虹中,一道银白如练。
清风猎猎,玉冠黑发随之飞舞。
一股出尘飘逸之感顿生,似是不食人间烟火,恍若谪仙在世。
此伟力,非人力可为也。
饶是以晋王的心境,在这一刻,他的心也乱了。
忽然,雾霭泛起。
乳白的纱瞬间模糊了四壁。
池水又复潺潺,莲亭多一人静立。
晋王再次看向李常笑。
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复杂。
千般万般思绪化作了一阵苦笑。
这般仙神之能,岂会囿于朝堂困顿。
普天之下皆可往来,自在任然。
“兄长之威,惊若天人。今日算是开眼了,先前愚鲁,望兄长莫怪。”
李常笑点了点头。
知道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于是自动转了话题。
“平哥儿可在府上。久日不见,这番来此,便不留遗憾了。”
晋王很快也调整了过来。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而后走在前头引路。
二王一前一后,步下莲亭。
李常笑望着晋王的背影,多了几分赞许。
旁的不说,仅凭这份雍容和淡然,宋王和周王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他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
这位族弟,或许如那藏蕴之剑。
光华内敛而不鸣,俟以待日,天时即至,一鸣惊人。
跟着晋王的脚步,李常笑逐渐进入了内堂。
走得愈深,看得愈多,先前那种预感便越发强烈。
仅是内息所查,晋王府中内力深厚者便有不下十道。
这韬光养晦,果真不凡。
他正思索之际。
前方有一小儿迎面走来。
瞬间把李常笑的注意给吸引了。
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腮帮子有些鼓,衬得七分圆润。
观其装束,定是晋王子女。
李常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准确地来说,是他腰间佩的那把小木剑。
是李常笑亲手打制的。
这么一来,小儿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正是晋王嫡长子,李宣平。
李宣平朝着晋王行了一礼,开心地喊道。
“拜见父王。”
声音中带了浓浓的热情和兴奋。
“嗯。”
晋王轻声应了一下,似乎没有什么波动。
但透过他眼底的闪烁,还是看出了晋王的好心情。
紧接着,李宣平转头看向李常笑。
小小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李常笑是见过他的,但是时间隔得太久,显然他被小家伙忘记了。
还是晋王出声了。
“快喊靖王。”
李宣平“哦”了一声。
转头看向李常笑,喊了句。
“李宣平拜见靖王。”
“免礼。”
李常笑轻笑道。
见自己的小木剑一直被随身配着,他得承认,自己有被取悦到。
“平哥儿可曾入学了。”
一提起这个,李宣平小脸瞬间垮了,上面写满了失落。
晋王点了点头。
“师从颜俞青夫子。”
“是孟夫子的弟子吧。”
李常笑说这话时,是看着李宣平的。
他能理解小家伙的失落从何来。
颜俞青,师从孟夫子,祖上曾跟随儒圣。
修身修心,严于律己。
入门时,便立志亲行儒道。
年方不惑,修治礼学已至大成,仁德之道各有所出。
至少在学问方面是没有问题的。
晋王请他显然费了不少心思。
李常笑看着面前的小家伙,诸般念头闪过。
晋王这般隐于人后,必是有所图谋,成事之机不小。
他日荣登大宝。
李宣平作为嫡长子,是有很大机会继承即位的。
要是将颜俞青的一身仁德尽数学去。
秦国恐怕要出一位仁皇帝了。
那画面可不要太美。
在这群狼环顾的时代,与其做一位有良心的帝王,倒不如没良心来得好些。
帝王之心,最忌讳的就是优柔寡断。
他转头看向李宣平,指了指地上的一只蚂蚁。
“平哥儿,此蚁生而性恶,杀之可好。”
李宣平低头,小脸写满了疑惑。
待他仔细观察之后,摇了摇头。
“先生曾言,天有好生,人有爱己,不可胡作杀伐。”
“非也。松柏之下,其草不殖。蚁既有恶,当杀!”
李宣平面露疑惑。
这可与先生所言不符,到底该听谁。
一旁的晋王也皱起了眉头。
他竟是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这般心软。
嫡长子仁厚,于家人是好事。
可若为栋梁,殆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