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流逝水,叶落纷纷。
时光飞疾如电,就像一阵风,将过往的恩恩怨怨吹落,只留下遍地沧桑。
天空下着大雨,乌云里不时还有雷声叱咤。
李常笑一袭白衫,倚在山顶的巨石旁,眺望远方湖面的涟漪和斑点。
雨水沿着衣角滑落,大如黄豆,每一滴水中,仿佛都倒映着一段人生。
“张璟名满天下,终成一代神医。”
“张冲子承父业,开拓以毒攻毒。”
“孙台寿至期颐,大儒亲题墓名。”
……
这一站,就站了三十年。
再睁开眼时。
一道璀璨的金光从瞳孔射出,化作如山海般浩荡的威压,笼罩着整个洞庭湖。
湖中的鱼鳖鼋鼍涌动,纷纷探出水面,作出匍匐的姿态。
就连龙宫深处的云庭,都被惊得睁开眼睛,龙目中闪过错愕。
有三分困倦的朦胧,还有七分透骨的忌惮。
他小声嘟囔,“先生这实力,是愈发恐怖了……”
另一边。
李常笑回过神,望着四面匍匐的鱼货,他眼前一亮。
目光最终落在几条硕大的鲫鱼,还有肥美的绒螯蟹身上。
绒螯蟹在后世有个响当当的名字——大闸蟹。
“今日功成,就挑你们几位侍寝。”
说完,他衣袍翻卷,被点到的鲫鱼和绒蟹“扑腾”飞起,落在脚边的位置。
李常笑转身招呼,“小五,老马。干活!”
话音刚落,两道白色的旋风出现,顷刻间将鱼蟹捞起,搭在背上。
白龟爬到李常笑脚边,使劲用脑袋蹭他。
“呼呼呼~”【阿爹,你怎么比我还能睡!】
“乱讲,我这是有所感悟。”
……
回到住处。
白龟熟练地站了起来,将屋里的大锅,还有瓶瓶罐罐搬来。
白马则早早到柴房,是去扛些柴火。
李常笑手握杀鱼刀,不断给鱼翻面,放血和剔鳞。
他的动作娴熟无比,一气呵成,干脆利落。
手里的活计没落下,李常笑的心神沉入内海,打量起闭关的顿悟成果。
以方外之身,入红尘炼心。
一甲子风风雨雨,对李常笑的心境同样是一场历练。
脑海中,那颗金色眼眸残余的知识,竟又被消化了足足十分之一。
倘若只靠闭门苦读,需得上百年的功夫,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片刻之后,李常笑清点完如今的收获。
“八景占星法”
“太微堪舆术”
“玉芝御神经”
都是天地初开以来,有关风水、渡魂和观星的知识。
两相合一,行走江湖当一个神棍绰绰有余。
对于这个收获,李常笑很是满意。
正所谓技多不压身。
既然给了他悠久的寿元,多掌握些本领,肯定是不会有坏处的。
一个时辰后。
李常笑手里抱着半只大闸蟹,橘红的蟹黄,青白的蟹膏,绵密的蟹肉……
他满脸陶醉的模样,把对面的龟和马看得一愣一愣的。
“干什么,吃啊。”
“咱们,要当第一个吃螃蟹的!”
……
过去三十年,长安先后更迭了四代帝王。
如今在位的帝王唤作王辛,年仅两岁,年号同化。
为防止主幼臣强,先帝临终前提拔大太监,设官中常侍,执掌天子秘卫。
而朝堂之上,文官与武将泾渭分明。
随着新朝国力日盛,北面的匈奴、乌桓、鲜卑全都臣服。
无外患干扰,文武之间的矛盾日渐严重。
昔日靖武侯留下的势力,在皇甫韦离世后逐渐没落。
大将军梁骧趁势勾结外戚家族,将原本一盘散沙的武将势力聚拢。
至此,朝堂形成了三方鼎立的局面。
其中外戚,武将,手中掌握着兵权和江湖名宿。
宦官手里的天子秘卫,更是有数尊罡气境强者听命。
只有文官臣子,他们大多是儒者出生,天然在武力上有缺陷。
最能依仗的,是儒教百年来根植民间,积累的礼法威望。
历代皇帝和武将一旦弑杀文臣,必会招来百姓唾骂,终至遗臭万年。
文臣间虽常有内斗,但在面对其余两股势力时,总能凝聚起来合力退敌。
这得益于士族间的一种默契。
其一,最负盛名的几家士族世代联姻,巩固自身地位,垄断对经义的解释。
历代文官领袖,都出自这几家士族。
其二,文官势力知己不足,大力扶持与文官亲近的武道圣地“太平妙宗”。
太平妙宗与其余圣地不同,招收弟子并无太高的门槛。
只需熟读经义,笃信天道鬼神,即可列入门墙,是为信众。
信仰深厚者,可由“信众”升至“传道者”。
传道者,可习符水道方,以符水疗病。
得益于符水的功效,太平妙宗收罗了大批信众。
短短三十年,信众除凉州之外均有分布,人数超过二十万之众。
太平妙宗以道义戒徒,将大片的田地收入名下,仗着朝廷免除田赋的便利,积累了大量财富。
有文官庇护,朝廷方面听而任之。
太平妙宗投桃报李,派出了大量宗门高手,听凭文官调遣,姑且弥补了武力的短板。
……
同化十四年,八月。
同化帝加冠,达到亲政的年纪。
他授意中常侍,施压当朝丞相,将朝政之权归还天子。
丞相自恃党羽深重,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屡屡推脱。
大将军梁骧洞察时机,趁势与宦官勾结,决意以武力铲除文官。
中常侍请命天子,得其应允。
十月。
大将军梁骧调度北卫,协同天子手中的南卫进京,以谋反之罪诛灭了丞相满门。
中常侍本欲作罢,梁骧却趁势杀戮。
短短三日内,先后有十余名三品以上的文官被杀。
几家顶尖士族的嫡系,大多损失惨重。
只有极少数在太平妙宗高手的护持下,安然退去,虽存活于世,势力却大不如从前。
江湖庙堂,将这场针对文官的屠戮定了一个名字。
“武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