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叛乱来的总是始料不及。
武都郡的羌人和氐人同时出兵袭击官府,刘德派往凉州的使者在归途中遇伏,随行护卫三十余无一活口。
好在使者的身法高明,强忍伤势逃离追兵搜捕,一路赶到梓潼郡,得到当地汉国官员的庇护。
武都叛乱的消息很快传到汉王耳中。
他果断下令出兵镇压,两万余驻扎汶山郡的士卒开往武都。
……
凉州方面
以诸葛荇为主将,增援骑兵两万余羌王部族汇合,其中有十余位罡气境同往,力图以最快的速度消灭叛军。
随着羌族内乱的扩大,就连许久不问世事的青牛道宗都坐不住了。
得到掌教首肯,十位长老领着三百余弟子下山,协助平定西川郡的动乱。
至此,战火彻底蔓延到整片神州。
……
大战过去一月。
根据幽州传回的军报,战况很是惨烈。
从辽东至上谷一线,鲜卑部族像是发了疯似的猛攻城池,就连向来臣服中原王朝的扶余人,这回竟也主动参战。
不过却不是追随故主,而是选择与鲜卑人一道,妄图在庞大帝国的躯体上撕下一块肉来。
海西内城。
大小的医馆几乎都关停,那些擅长制作药丸的医者都被官府征召,专门给前线的大军提供伤药。
华府中
李常笑与华元对坐。
他分明在自家这位大徒弟的脸上,看到几分日渐增长的暮气。
七十古来稀,哪怕身为医者,想在古稀之上再活出一段岁数也非易事。
即便如此,华元手里还是不停用手搓着药丸。
这都是准备捐给东吴朝廷,然后送到前线给士卒疗伤之用。
小小的一枚,或许就能多保住一条人命。
李常笑学着华元的动作,将黏糊的漆叶膏药分块切割成药散的模样。
方子名叫“漆叶青粘散”,漆叶取自漆树叶,青黏是黄精的一种炮制。
这是华元《青囊药经》中的一剂精粹,算是其养生之道的集大成者,不仅于养生祛病有效,对治愈血伤也有奇效。
最难得的是,这是药散。
同等剂量下与药丸相比,或许作用逊色几分,却可以供给更多人服用。
在战场瞬息万变的情形下,只要活下来那就有希望。
而这一点,恰恰是李常笑一直忽略的。
此刻他以掌力分碎药散,口中毫不吝啬对弟子的夸奖:“到底还是华小子你想的周到。”
华元摇摇头:“弟子不敢居功,若无师尊教导,断无华元今日。”
“至于这漆叶青粘散,本是青囊兽皮上记载的古方,弟子是托前人之福,说来也属拾人牙慧。”
说到这,华元忽然停下手里的活计,面露忧愁,不由喃喃自语:“也不知诸葛师弟怎么样了。”
李常笑清楚他说的是诸葛明。
幽州战况惨烈,这消息传回来也是断断续续的。
倘若遇上比较严峻的攻防,相隔数月没有音讯也很正常。
李常笑宽慰道:“诸葛小子有老道给的木牌,再不济也可活得性命。倒是你,听说近来时常往返各城,这老骨头可禁不起折腾吧?”
华元听了,脸上罕见的流露出赧然的神色。
以如今的岁数,见到帝王都无需行礼,偏在李常笑面前还得老老实实的。
除去师徒间的位份,还有数十年积累下来的威严。
赧然之余,华元心中顿感庆幸。
别人到了他这般年岁,恐怕早已孑然一身,虽说膝下子孙成群,可上无长辈可孝敬,不免觉得空落。
相比之下,华元至少还有一句“师尊”可以喊,这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
他很快从思索中回过神,替自己分辨道:“师尊曾言,行医悬壶,济世救人。弟子游历四十载,治愈者或不足万人。”
“而今幽州苦战,弟子没多做一分,都可活得百十人。世间可少百十家离愁,多百十家团圆。一人之念牵动百家安乐,弟子不甚荣幸!”
见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李常笑也再生不出什么劝说的想法。
……
两个时辰过去。
这一批的漆叶青粘散算是制作完成。
粗略估计,倘若配合汤水化开,足以供应万人士卒一次性的分量。
华元此刻已是满头汗水,他朝着外头喊一声。
立刻有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恭敬走来。
这是华元最终定下的衣钵传人——樊当。
李常笑亲自掌眼过,这小子心静手巧,正适合继承华元的一手外科之术。
华元指着桌上分类过的药包,对樊当吩咐道:“你且小心将这物带上,务必确保交到水师手中。万家的福祸,可都托于你之手。”
此话一出,樊当的神情更为郑重。
他半弯下身子,铿锵答应:“弟子遵命。”
随后小心翼翼收好药包,连夜离开华府。
……
正屋
一灯如豆
华元躺在床榻前,透着微弱的烛火望向门帘,屋外是无尽的黑暗,仿佛将一切陷入其中的东西的吞没。
这时,他缩在被窝里的手忽然伸出。
掌心赫然握着一块木牌,上面刻有“杏花山”三字。
华元望着这三字不由失神。
按照师尊的说法,这是进入杏花山境逃避战乱的令牌,一旦去了再无法回来。
一共有三块,他和两位诸葛师弟各有一块。
华元犹记当日的一幕:
长安大街
师尊离开之后,他与诸葛朗二人约定:待到年老,定要带上满堂儿孙前往杏花山安养。
时至今日,自己几近迟暮,或许未来的时间不多。
真不知是否还有机会继续当年的约定。
“再过段日子,等战事落幕,定要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