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刚刚那一遭,盛恬这会儿清醒冷静过后发现了一点——桑衔枝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
之前她以为只是有好感,所以不排斥跟他这个异性相处。
可是现在,已经不只是好感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颗“好感”的种子已经悄然在她心里生根发芽了,不复从前了。
长出了嫩芽的幼苗对她来说很陌生,是她26……不,27年来从未见过的情景。
就算是九年以前,她还是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也从未将父母好友以外的什么人放在心上,更别提异性。
而自从爸爸出事后,她就更没心思去想这些了。
直到此刻她仍旧惊诧,自己会对一个认识不到两个月的邻居产生了超过“好感”以上的情感,而且会下意识地,想要靠近他,依赖他……
太陌生了,这种填满心口的酸软感。
不仅会扰乱她的心绪判断,还会让她迷失无措。
而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善于并且乐于去表达的人了,她也没有勇气去表达。
换做别人,如果发现自己喜欢一个人,即便不敢表白,也会或主动或情不自禁,本能地想要靠近对方一点,想知道对方是否也喜欢自己。
但盛恬已经失去了这种本能。
这些年她习惯了压抑克制,尤其是对喜欢的事物,她会在喜欢刚冒头就掐断,果断狠绝,不留余地。
以前是条件不允许,现在这才是她的本能。
一切吸引她的、会引发她欢喜和占有欲的事物,她都会下意识地远离和隔绝。
没有拥有过,就不会失去,也就不必尝到失去的痛苦。
人,大概也是一样的。
以前她没有喜欢过人,现在有了,只要保持距离,只要不去触碰靠近,她就还能克制和毁灭这些陌生情感。
她,可以的。
可桑衔枝却叫住了她,语气坚定地让她别走。
不是委婉地劝说,不是解释说明,而是直截了当地,让她别走。
盛恬在短短十几分钟内手忙脚乱给自己砌起来的壁垒,像个豆腐渣工程,两个字,就能瞬间击垮坍塌。
果然,这种工程不能偷工减料。
盛恬下意识地站在了原地,胡思乱想间,听到桑衔枝再度开口。
“别走。”他又说了一遍。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盛恬就轻而易举地被他的嗓音所吸引,那时她没心思也没时间多想,只觉得好听,是她听过的所有声音里,最好的。
后来每一次见面,她就会总不自觉地被他磁性的嗓音所吸引,以至于他每次开口,她都会下意识地集中精神去听,然后越发着迷。
此时此刻也一样,那两个字,明明说得极轻,可是却能轻易地敲动她的心房,让她无法就此离开。
原本窝在她双臂的崽崽似乎察觉到主人的踟蹰,也不再老实待着,趁铲屎官不注意,一跃落地,然后扭着屁股,迈着高傲的猫步,慢悠悠地在客厅各个角落这里走走那里闻闻。
像在巡查她的新地盘……
崽崽的背叛来得太快,盛恬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桑衔枝看着传闻中“怕生”的崽崽这会儿比主人更悠闲自在,忍不住笑了声,凝滞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他清了清嗓子,看向站在原地的盛恬的背影,“有些话想跟你说。”
盛恬一顿,会过神来,面颊有些发烫。
这下,她彻底走不了了。
桑衔枝看到了她身体微微一僵的反应,只是扯了扯嘴角,然后对她说:
“不过现在先量一下体温吧。”
话已至此,盛恬如果再坚持要走,就未免太不识相了。
于是她只好乖乖转身,回到沙发旁。
桑衔枝看她这会儿低着头垂着眸,让量体温就乖乖配合,跟刚刚那个冷漠又疏离、说完就想走的人大相径庭。
所以她那些冰冷与坚强都是伪装出来的盾,看似坚硬无比。
其实,一击即碎。
盛恬夹着体温计盯着掌心的医用贴,桑衔枝处理得很细致,一点血迹都没有看到,而且她也不觉得疼。
桑衔枝也没有去做别的事,就在旁边等着测量结果。
她从未觉得七分钟这么漫长,想起刚刚自己说的话,越发地无地自容。
但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这么说。
而且说完不管怎么样,都必须离开,不能像现在这样,还留下来测体温,太尴尬了!
计划全被打断了。
她想要的保持距离,想要的不麻烦桑医生,以及不想在那样狼狈之后被同情、关心……
所以测完了体温,她要立刻辞别吗?
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挤成一团时时,七分钟到了。
桑衔枝看着温度计,“37度5,应该是刚刚在露台吹风着凉了。”
盛恬下意识地点头,赞同了他的看法。
“先吃颗退烧药吧。”说着他就从药箱里掰出一颗药,连同水递到盛恬手边。
盛恬道了谢,然后把药吞了。
“你现在出了冷汗,出去再吹到风很容易加重病情。”
像是知道测完体温吃了药她会说什么,桑衔枝先发制人地开口,再一次让她不知所措。
盛恬迅速眨了眨眼,总觉得他似乎已经摸清了自己“欺软怕硬”。
而她确实也如此,如果对方语重心长地和她分析权衡利弊,让她做选择,那么她一定会坚持自己想法。
但如果对方在她有任何想法之前出其不意地,告诉她只有一个最优的选择,那她自然不会考虑其他可能……
被拿捏得死死的。
这就是心理医生的能耐么?
桑衔枝见她没有再坚持要走,也知道自己该履行刚刚的话。
真要开口,他却不知该怎么说起了。
思及此,他自嘲似的笑了声,良好的语言表达能力是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最基本素养,可他这会儿竟然词穷了。
“盛恬,有件事,我要跟你坦白。”
被打断计划的不止是盛恬,桑衔枝亦然。
在他的计划里,不该这个时候,这个情形下跟盛恬坦白的。
现在绝对不是最佳时机。
可是刚刚打开露台门看到她蜷在角落的样子,桑衔枝就已经失去了理智。
否则也不会拒绝程煦的提议不去医院而是把她带回来,这不合适。
但既然做了,无论多不合适,他都得给出一个合理解释。
一个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的解释,还有接下来,他还会继续这么做的解释。
“其实,我们不是刚认识的。”桑衔枝半蹲了下来,让盛恬垂眸就能对上他的视线。
盛恬闻言,瞳孔不安晃动,“什么意思?”
算起来,从崽崽跑到他二楼的阳台到现在,有两个月了,确实不是刚认识的。
但很显然,桑衔枝的“刚认识”不是“今天或者近几天认识”的意思。
桑衔枝定定地迎上她的视线,认真地看着她说:“我是c城一中毕业的……”
果然是校友。
盛恬心想,在得知他和程煦那么熟稔时,就该肯定了。
只是还未松一口气,就听见他说:
“……13届。”
灯光照亮下的一双眸子皱缩,桑衔枝跟她,是同一届。
怎么会?
他不应该比自己大吗?
真的是同龄人?
此刻有许多疑问与想法涌入脑海,盛恬没能抓住线头,只能任由它们混乱着,掺杂着……
“我从高中就认识你了。”桑衔枝在她下意识睁大的眼眸中笑了笑,柔声道,“很难不认识吧?高中三年,广播站课间读物都是你写的稿子。”
他的语气时温柔而笃定的,带着些许怀念和缱绻。
“还有程煦,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高中虽然不同班但一起上下学,经常能从他……”
提到程煦,盛恬不知想到了什么,那琥珀色的瞳孔瞬间冷却,连同语气:
“所以,你接近我的目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