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牧梁让参与昆曲《白蛇传》一折演出的青年演员在舞台上表演给沈歌看，让这些演员兴奋的同时，也让沈歌受宠若惊。他只不过是受苏林的邀请来这里拜访一番而已，但是他们的这种举动怎么有种他来视察的感觉……
况且，即便是自己赠与了他们全本的《白蛇传》，可也不用这样吧，他还是昆曲界的一个小萌新，甚至学习昆曲的时间还没有苏林长呢！
不过姜牧梁和林老他们自然不知道这些，沈歌来的突然，演员们都没有化妆，也没有穿戏服，便只是在台上排练般的给沈歌表演了一下，苏林饰白素贞，另一位坤旦扮演小青，两个人虽然年轻，但是功底却是不错的，看得台下的人都赏心悦目。
“小苏性格向来如此，不急不躁，以后必成大器！”林老笑着赞扬道。
“是的，”姜牧梁点点头，目中同样带着满意之色，“他虽然天赋没有多么高，但是却很踏实，几年的时间下来，我是看着他一步步成长的……”
话说到这里，他又看向沈歌，“沈小兄弟年纪轻轻，和林儿倒是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无论是天赋，还是努力，都比我这徒弟高太多了！”
沈歌谦虚地笑了笑：“姜前辈谬赞了！”
“诶，”姜牧梁和林老异口同声地说道：“谦虚！”
一折戏表演结束，台上的昆曲演员都下了台。苏林来到了姜牧梁的面前，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师父，我刚才有几个地方出错了！”
“没关系！”
姜牧梁摆了摆手，“这出戏本来大家就不熟悉，出点错误是正常的，不用自责，慢慢排练就好了。而且这还只是一折而已，如果演出全本的话，怕是会有更多的失误，你们不要着急，有了错误改正就好了，我和林老也不会怪你们……”
闻言几位青年演员都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沈小兄弟有没有兴趣参加《白蛇传》的排练，毕竟你的实力不差，再加上这本昆曲还是你赠与我们的，到时候如果有演出的话，你能带着它展现在舞台上，那就再好不过了！”姜牧梁对沈歌说道。
“呃……”
沈歌沉吟一瞬，微微摇了摇头，笑着拒绝道：“谢姜前辈的好意，只是我的昆曲还不熟练，上台演出《白蛇传》的话，还是算了吧，不过我倒是想跟大家一起排练这出戏。”
姜牧梁看了沈歌一眼，点点头：“好，不过若是你想演出的话，我们曲社欢迎至极！”
“谢谢！”
沈歌感谢道。
一旁的李缨目光有些呆愣，虽然她不知道姜牧梁的身份到底有多高，又有多厉害，但是仅从燕京昆曲研习社这个！名字上面，就能看出来这个曲社不知道比师父在楚州的天元剧场厉害了多少倍；而且姜牧梁前辈还有林老都对沈歌这么客气，让她更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即便师父对她说过沈歌的来历可能不一般，但经过她最近这一段时间的观察来看，沈歌的表现在她眼中只不过是一个戏曲天赋很高的大学生而已。
因为他的生活并没有那么自在，每天除了上课之外，晚上还要来剧场演出；甚至有时候还能见到他带着书本来剧场学习，这诸般行为和普通的大学生一般无二，让她已经快要忘记师父对她说过的那些话了。
不过现在来看，师父可能说得并没有错，而且听姜牧梁前辈和林老所说的话，似乎沈歌还送给了他们一出全本的昆曲《白蛇传》，这都是闻所未闻的，因为他在天元剧场里只表演过梅派唱腔，但是现在来看，或许他还会其他的也说不定。
李缨看向沈歌的目光愈发的好奇，同时她忽然想起来那天晚上师父对她所说的那些话，明白了为什么当得知沈歌要来京城的时候，一向很少求人的师父却忽然让他带自己来京城了，除了让她出来见见世面之外，或许还有其他的原因吧……
仿佛察觉到了她奇怪的目光，沈歌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李缨慌忙地转头看向另外一边。
沈歌有些疑惑。
“不说这些了，现在也差不多到饭点了，”姜牧梁笑呵呵地说道，“早就说要好好地设宴感谢沈小兄弟，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款待款待！”
“好。”
沈歌笑了笑。
来燕京有个说法，不到万里长城非好汉，不吃全聚德烤鸭真遗憾。
作为燕京城最有名的美食之一，这家名称被周总理诠释为“全而无缺，聚而不散，仁德至上”的店跨越了三个世纪，甚至其中的全鸭宴数次被周总理选为国宴，被誉为“中华第一吃”！
虽然沈歌前段时间在燕京待了很久，白画薇也带着他吃遍了大街小巷里的有名小吃，但这全聚德的烤鸭，却还是第一次吃。
当沈歌和李缨和其他人看着一道道精致的如同艺术品般的美食被摆上餐桌的时候，心中的馋虫都被勾了起来，众人的目光中都闪着兴奋的光芒，不禁在心中直呼老板大气！
“这下可真是沾了沈歌老师的光了！”
苏林笑着说道。
旁边一个人看了他一眼，“说的就跟你平时不来吃一样。”
“苏师兄经常来这里买烤鸭！”
“苏师兄可是这里的常客了！”
一句话顿时引起了众人的附和。
“哈哈哈！”
众人都笑了起来。
姜牧梁看了沈歌一眼，摆手一请，示意他先尝尝。
“姜前辈请客，那我就不客气了！”沈歌微微一笑，对众人说道，“大家一起吃吧。”
虽然并没有明文规定戏曲演员不能抽烟喝酒，但是基本上所有的戏曲演员为了保护自己的嗓子，都不会选择去做这种败坏自己前程的事情。所以场上没有一个人喝酒，都喝的是茶。当然也可能是不敢，毕竟姜牧梁和林老可还在这里呢，如果谁真的把酒拿出来，怕不是要被两人骂死，或者直接逐出师门。
因此“养鱼呢”、“不喝酒就是不给我面子”这种所谓的“酒桌文化”就更不可能出现在他们这一桌人身上了。
这一顿饭大家吃得都很尽兴，沈歌和林老还有姜牧梁他们聊了很长时间，这二人都是戏曲界的大佬级人物了，对昆曲的了解远超于他不知道多少倍，一番探讨下来，沈歌获益匪浅。
姜牧梁还给沈歌指了一条路，就是梅祖的路！
因为两人的情况相似，更何况他学的本来就是梅派，如果按照梅兰芳大师的路子走的话，虽然不至于让他达到多高的境界，但是却足以让他少走许多弯路。
对此沈歌没有明确的表示要按照姜牧梁所说的方向来，因为如他所说的那样，按照梅祖的脚步确实可以少走许多弯路，而且若是坚持下去的话，或许将来融会贯通后，真能有梅祖的几分风范也说不定。
不过他有自己的想法，在磨炼戏曲唱腔的过程中他可以学习梅祖，因为毕竟他现在身上就融合了梅派神韵，练起来的话，自然是事半功倍，轻轻松松。可是他只想借鉴，不想完全模仿，即使他此时此刻根本没有任何开宗立派的远大目标，却也打算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
沈歌想到了京剧界里的一位老前辈，被称为“关老邪”的关正明前辈，虽然旁人对他的称呼是“邪”，但这个字却是褒义和赞扬的意思，他特有的旋律变化复杂的唱腔既有谭派的亮音，又有马派的潇洒，还借鉴了言派的婉转儒雅，从而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唱腔和表演风格。
晚年时关老的风格愈发明显，似乎有开宗立派的想法，但最终也只有其子传承了“关派”的一些特点，除此之外，便没有了其他的传承，也正因如此，“关派”才没有彻底形成和落实下来。不过到了如今，有一些京剧演员和票友也开始自称“关派”，承认“关派”了……
“开宗立派对于现在只会梅派、言派和昆曲的我来说，未免有些好高骛远了，”沈歌心中苦笑一声，“做梦都不带这样做梦的，还是慢慢来吧。至于将来会不会有‘沈派’这个流派，谁又说得准呢。”
姜牧梁和林老自然不知道沈歌此刻心中自嘲的想法，他们对他指的这条路也只是一个建议而已，到底该怎么做最终还是要看沈歌背后的高人和他自己的想法。
结束后，约定好明天来昆曲研习社里和众人一起排练《白蛇传》后，沈歌和李缨便打车回住的酒店。
在回去的路上，李缨犹犹豫豫地看着沈歌，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说出了心中的疑惑，“明明你的年龄和我差不多大，而且我从小就跟着师父跑江湖了，本来觉得你只不过是一个有师承喜欢唱戏的大学生而已，但是我现在却发现你好神秘，完全看不透你了。”
沈歌顿时哭笑不得，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她一整天看自己的眼神都那么奇怪了，原来是一直在纠结这件事，他看着李缨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能有什么神秘的，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只不过是一个爱唱戏的大学生而已，不然你以为是什么？难道说我还是隐世的高人，不老不死……”
“不是！”
李缨十分认真地摇了摇头，“为什么你年纪轻轻的就会这么多东西，而且还认识这么多的前辈？我想不通。”
“我只不过是天赋好了一点而已，”沈歌笑了笑，解释道：“之所以认识昆曲社的姜前辈，是因为前段时间我来过京城一次，碰巧认识了苏林，随后又才结识了姜牧梁前辈和林老他们。毕竟出门在外，有相熟的朋友行事也方便一些，而且跟他们在一起还可以学习到很多东西。”
李缨眨眨眼睛。
沈歌苦笑一声：“不然你以为我有多神秘！”
“原来是这样啊……”李缨露出恍然的神色，“我只是没想到你年纪明明跟我差不多大，感觉却比我成熟了好多。”
“你这是在说我老吗？”
“没有没有！”
李缨连连摆手，“你长得这么年轻帅气，我怎么可能会说你老！”
见到她这般模样，沈歌轻轻一笑，没有说话。
第二天沈歌和李缨再次来到了昆曲研究社中，准备和苏林一众青年演员排练《白蛇传》。
在姜牧梁和林老，还有众多青年演员的心中，都觉得沈歌之所以会选择和他们一起排练，只是因为不好意思说是指导他们，所以才借口一起排练而已，否则他也不会一直强调自己不上台演出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沈歌的确真的不会《白蛇传》，和他们排练也是真的想要练习这部戏！
由沈歌饰演白素贞，苏林饰小青，一上午的时间将白蛇传的几折排练了几遍，顺便又颇为正式地向姜牧梁和林老二人展示了一遍最为经典的断桥。
“不错，真的不错！”
表演结束后，姜牧梁由衷地赞道。
沈歌谦虚道：“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之前我扮演白素贞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感觉，但是今天我扮小青，总感觉自己没有使出多大的力，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配角，”苏林的脸上尽是疑惑的表情，他挠着头说道，“难道是因为沈歌老师扮演的白素贞是姐姐，在气势上会不由自主地压着我？”
姜牧梁微笑着摇了摇头，转而看向沈歌。
沈歌会意，顿了顿后，他向苏林解释道：“并不是因为我是一路，你是二路；我是姐姐，你是妹妹的原因……”
“那是因为什么？”苏林不解道。
“你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感觉和谁扮演白素贞无关，而是因为你之前从来没有扮演过小青，所以不知道小青在戏中的全部作用。小青在戏中是一个关键人物，不仅仅是白素贞的助力……”
“白素贞对许仙的感情是又爱又恨，而许仙则是对白蛇的悔、爱和怕。当然，他和白素贞到底是一对夫妻，所以知道白素贞即便是恨，却也不可能真的杀了他。”
“但小青就不同了，和许仙相比，她更关心，更心疼的自然是白蛇。作为妹妹，眼见着白素贞被许仙害成这个样子，若不是还有顾忌，恐怕他早就把许仙给碎尸万段了。”
“所以，小青对许仙，只有恨！”
说到这里，苏林恍然大悟，“我扮演小青时只是单纯的一个配角，来衬托白素贞，有点过于脸谱化了，情绪不够激烈！”
“是的！”
沈歌点点头，“许仙虽然怕白蛇，但是却有恃无恐；但小青却是会真的杀了他。所以许仙彻底悔过的一个主要原因除了对白蛇的爱之外，还有对青蛇的怕。刚才在戏中你没有表演出那种愤恨凌厉，欲除之而后快的气势，所以才会产生一种自己可有可无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