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电工地。
目前只是红砖毛坯的行政楼一层，最大一间屋子里，接近百号人坐在小马扎上，凑成一团。
众人身前靠墙的位置，竖起一块刷黑漆的木板。
李老师捻着粉笔头，一边写写画画，一边唾沫横飞，“进销存，又叫购销链，是一家工厂最基本的动态管理过程……”
沙沙沙。
底下众人腿上搁着笔记本，飞快记录。
通过几天的学习，大家发现，讲课的这位可实在不算一个好老师，他才不管你听没听懂，讲完就过，一个重点接一个重点，但懂的也是真多。
所以笔记非常重要，课下需要花更多时间去理解掌握。
唯有坐在最后排的一个姑娘，腿上既无本子，手上也没钢笔，这会捧着小脸，神游天外，眼神迷离地看着李建昆。
常言道：始于颜值，陷于才华……
李建昆眼神扫向下面时，很容易注意到这张花痴脸，毕竟其他人大部分时间都在低头做笔记。
她是被她哥硬拉来的，李建昆想着学习一下有益无害，也就应下，谁承想天天搁这做白日梦。
这要真是他的学生，他可要打屁屁了。
“姜静纯，现在讲的进销存管理，跟财务关系密切，你好歹学学啊。”
“……噢噢，我哥有笔记的。”姑娘说完，嘻嘻一笑。
姜洪一阵头大，担心妹妹被祸祸，据说歪果仁私生活混乱。这种人，仪表堂堂，学识超群，有钱有身份，开豪华皇冠，是他们内地普通人家的姑娘能指望的？
李建昆拿这个小纯纯也是没辙，千金难买心头好，寻思以后私底下再调教。
继续开讲。
也不知过去多久。
“咚，咚，咚……学员开饭喽！”
厨房那边传来阿香的声音，李建昆撂完最后一嘴，适时停顿，“先吃饭吧。”
工地上现在吃饭分成两拨，搞基建的兵哥哥头一拨，等他们打完饭，再轮到培训的学员们。
不同的是，前者免费供应，后者要钱。
因此虽然增加近一倍吃饭的人数，但只是多蒸些米饭，菜没有加多少，程寡妇娘俩还忙得过来。
厨房门口。
学员们拿着自带的国民铝饭盒，排队打饭。他们的菜既少，还不同，今天中午是两道：
清水熬白菜。
腌菜炖豆腐。
李建昆给程寡妇的指令是：怎么难吃怎么做。
可把程寡妇难为得不轻，最后干脆锅勺一撂，让阿香给学员主厨，在此过程中不给任何指导。
众所周知，有个烧饭老好吃的母亲，孩子通常是厨艺废柴。
姜家兄妹排在一前一后，姜洪先打，一边递过饭盒，一边问道：“都什么价？”
阿香大厨把大铁勺扛在肩头，热情招呼属于她的顾客，“白菜一毛，豆腐一毛五。”
不便宜。
不过米饭管饱，不要钱，这么一合计，倒也属于正常行情。
“那，那来份白菜吧。”
“得嘞！”
姜洪打完饭走到一旁，阿香大厨一瞅后面来人，笑脸收起，“妈！”
这不是她的顾客。
程寡妇把早准备好的两只铝饭盒端出来，笑呵呵道：“阿纯姑娘，今天中午是红烧大虾、芹菜炒鱿鱼、肉沫缸豆，你应该爱吃。”
姜洪：“……”
周边学员：“……”
姜静纯左右不太好意思，关键是还不要钱。
程寡妇把菜饭摆上桌，唤她进去吃。
没错，进去吃，不许外带。防止兄妹窜菜。
“阿纯姑娘，大骨海带汤我给你盛一碗？”
程寡妇自然有巴结这位的理由，据可靠消息称，这姑娘往后掌管厂里的财务大权。
“噢，好，谢谢啦。”
门外，黄牙哥们吸溜一抹口水，拍拍意难平的姜洪，“走吧，亲兄妹，不同命，能怎么办呢。”
姜洪：“……”
欺人太甚！
“呸呸！”屋檐下传来声音，“这菜也忒难吃了，狗都不吃！”
阿香：“？？？”
“是呀，齁死个人，盐不要钱啊。”
“他们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吃猪食，老子受不了啦！”一哥们饭菜一倒，抄着国民铝饭盒扬长而去。
陆大江一众兵哥哥们，坐在对面的在建厂房的墙壁边，瞅着这边情况，也整得挺不好意思。
“连长，我这份大虾还没动，要不……”
“闭嘴。”
陆大江左右瞅瞅道：“知道你们心里不舒坦，但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据我揣测，这是一场考验。”
他说着，瞟向工程部那边，眸子里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工程部里头，李建昆喝着胖大海泡的水，润着嗓子，听陈亚军过来汇报，说又走一个，嘴角弯起，“很好。”
金彪补充道：“吃的最香的，还是那个跟姜静纯关系不错的东北姑娘。”
“噢？”李建昆放下玻璃茶杯问，“抽烟的那个？”
“嗯。”
李建昆拧上杯盖，叼起一根烟，来到门外。眼神扫视，很快发现目标：
东北大妞这会正戳在厨房门口，捧着饭盒吃得津津有味，脸上笑意盈盈，不时跟里头搭两句话。
他不动声色走过去。
“好吃吗？”
季美仙闻声侧头，哈哈一笑，“好吃个鬼，他们说了，狗都不吃。”
李建昆饶有兴致道：“那你吃得这么香？”
季美仙反问：“先生没听过望梅止渴吗？”
李建昆看向厨房里头，姜静纯捧着饭盒，冲他嘻嘻笑着。
“我嘴上吃的是我饭盒里的，但我心里吃的是阿纯饭盒里的，他们不懂先生您的用意，其实这不是埋汰，而是激励。只要成为公司的正式员工，自然能享用那些饭菜。”
李建昆眼中含笑，视线上下游走，打量起东北大妞：
穿一件白色衬衫，胸前鼓鼓囊囊，配一条青布裤子，身后线条圆润。
有着一身健康的小麦色皮肤。
五官其实挺秀气，被大咧咧的谈吐和粗犷的气质掩盖，留着与沈姑娘一样的齐脸发。
穿双牛筋底凉鞋，接近一米七的个头。
“您别这样盯着人家瞧啊，我可害羞了。”季美仙打趣说。
李建昆莞尔，“你高中学历？”
“嗯啦。”
“怎么不考大学？”
“没条件，俺们那旮旯穷，能供我念完高中，我以后得给我父母烧高香，考一年没考上，再赖着考我也没脸啊。”
“你想应聘哪个岗位？”
季美仙敞嘴大笑，“这玩意轮得到我想吗？不是搞培训么，培训完肯定有考核，能考到什么水平，那就是我现在的能力，你们如果瞧得上，反正全是好岗位，我都没意见的，努力呗。”
李建昆跟着笑笑，没再打扰她吃饭，转身离开时，忽想到什么，扭头多问一嘴。
“看你抽纸卷烟，牙齿咋还这么白？”
季美仙笑成猪声，舌尖抹过一排白净反光的牙齿，眨眼道：“想知道？那先录用我，这可是大秘密，外人不能说！”
有点意思啊，李建昆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