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昆示意保卫科的人,将强行冲过来的中年男人放开。
遂一边打量着对方,一边踱步走过去。
四十至五十岁的男人,具体年龄分辨不出,皮肤黝黑粗糙,穿着军绿色长裤,上身是一件洗得发白的肥大西装外套,腰间系着一只牛屎黄色的帆布腰包。
大概率是个商贩。
走南闯北的那种。
李建昆心弦绷紧,问:“你有我想知道的消息?”
“嗯!”赵四用力点头。
“关于?”
赵四左右瞅瞅,现在李首富当面,他也敢说出来了:“沈壮。”
“借一步说话!”
李建昆大手一挥,当即让保卫科的人清开一条路,原路返回里面没有求助者的主楼,并带上中年男人。
不多时。
主楼一层,一间安静的办公室里。
李建昆死死盯着中年男人,静待他的下文。
赵四被他盯得心慌。
李建昆摸出一包华子,递给他一根,自己也点上一根,打趣道:“别紧张,我又不吃人。”
呲!
赵四从腰包里摸出火柴,将烟点上,抖着手,深吸一口,道:“那、钱?”
“只要情况属实,一百万会分文不少地交到你手上。”
李建昆安抚道:“你放心,我发布的是公开悬赏寻人启事,全国人民都知道。再者说,你觉得一百万对我来说,算得了什么?不会赖你钱的。”
赵四咧开嘴角笑了笑,有李首富当面的这话,他才算真正心稳了。
于是,将话题拉回到丢失的沈壮身上,道:
“在东北的偏远山区,一个屯里。”
“确定?”李建昆问。
“确定!”
赵四道:“我特地找了张有他照片的报纸,对着比较过,不可能搞错!”
李建昆大喜过望,不过也保持着几分警惕,问:“你是那屯里的人?”
“不是。”
“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是做山货买卖的,就是去大山里收山货,再拿到城里卖,也是偶然发现的。”
李建昆留意着他的微表情,应该没有撒谎,他倒是迫不及待想问清楚地方,但这人挺谨慎的,大概率不会直接告诉他,遂道:
“你能带我去?”
“肯定的呀,不然你能给我钱吗?”
李建昆大笑道:“太好了,那择日不如撞日,我们马上动身。”
赵四道:“我随你。”
李建昆恨不得马上拉着赵四飞去东北,但想起什么,又按捺下来,示意赵四在这里稍作休息。
他思虑着,还是得喊上沈姑娘,她肯定也想去。
至于要不要告诉她父母,让她来定夺——
尽管赵四说得十分笃定,但没有见到壮壮之前,还是无法百分之百确定。
这世上长相相似的人,不是没有。
譬如某些演员的替身,足以以假乱真。
告别赵四,嘱咐保卫科科长“守”着他后,李建昆在保卫科人员的护送开路下,乘上皇冠车,缓缓驶离基金会大院。
大约二十分钟后,来到首都日报社大院。
结果让何冬柱去青年报的驻地找沈姑娘,却没找到。
报社的人说,沈姑娘今天调休了。
李建昆二人遂又驱车,马不停蹄赶回海淀。
结果让何冬柱去沈家找人,还是没找到,沈母说沈姑娘和朋友出去玩了。
“朋友?”
李建昆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要知道,有几个女人在首都还没走。
譬如艾比,说是人生第一次过来,要去见识伟大的万里长城,这么正经的理由,李建昆也没办法轰她走不是?
艾比又拉着柳婧妍。
柳婧妍又拉上艾菲。
艾菲和黄茵竹又是闺蜜……
“冬柱,大哥大呢?”
何冬柱赶忙从手套箱里,拎出一个“黑色砖头”。
值得一提的是,一九八八年,首都终于可以用上大哥大了。
今年三月十号,当大多数首都市民还在期待不久的将来,能在家里装上一部座机的时候,首都晚报头版的一条消息,宣告了移动通信时代正式开启——
《公众移动电话网今起试运行》。
在此之前一个礼拜,李建昆已拿到这个上好号码的“黑色砖头”了。
“……请呼127-825……留言:在哪?有急事,速回电!昆。”
call完沈姑娘后,李建昆想想又call给了冉姿。
不多时。
大哥大的单音节铃声响起。
冉姿回过来的。
李建昆:“你在哪?”
冉姿:“兆龙饭店。我在汇总一些各集团需要你签字的文件,准备晚点拿给你。”
李建昆:“她们呢?”
冉姿:“不是去爬长城看故宫了吗?”
李建昆:“沈红衣和她们一起?”
冉姿:“啊?这我不知道呀。”
如果十分钟内,沈姑娘没有回电,李建昆估计八九不离十。
也不知是黄茵竹整的幺蛾子,还是艾比。
李建昆:“你想办法联系上她们,问问她们在哪。”
冉姿:“哦。”
……
……
某个景区内。
某个茶楼,一间古色古香的茶室里。
雕工精美的仿古八仙桌旁,围坐着五个女人:
艾菲、黄茵竹、柳婧妍、艾比·亚当斯、沈红衣。
老话讲,三个女人一台戏。
五个女人……比宫斗剧还精彩。
艾比和黄茵竹,已然是同一条战线。
柳婧妍至少表面看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艾菲是个苦逼的和事佬,她谁也不站,只站哥哥,然而没起到太大作用。
沈红衣自然成了火力输出点。
艾比:“沈小姐,恕我直言,你根本配不上他。”
沈红衣有着李建昆都未必了解的一面,自从接到今天一起出游的邀请后,她便知道这是场鸿门宴,不过她仍然未作考虑,爽快应下。
沈红衣并不熟练地沏着茶,然后将沏好的茶汤,分给众女,即使是对她恶意明显的艾比,也有份。
黄茵竹端起白瓷茶盏,小抿一口,撇撇嘴道:“难喝。”
沈红衣微微一笑道:“是我手法不行,不是茶不好,各位远道而来,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黄茵竹柳眉微蹙,这是拿自己当东道主,还是女主人?
艾比被无视,有些小抓狂,操着英文道:“我说你配不上他,你应该主动退出!”
沈红衣侧头望向她,脸上仍挂着笑意,用流利的英文问:“你配?”
“当然。”
艾比昂起小脑瓜道:“我的家族起草过《独立宣言》,在美国乃至全世界的政治影响力,是你所想象不到的,能给他带来很大帮助。
“就个人而言,我不仅比你更年轻,阅历和见识,也远非你可以比拟。
“在生意、人脉等许多方面,我都能替他分忧解难。
“你,又能替他做什么呢?”
沈红衣笑笑道:“我啊?
“对,你说的那些事,我都干不了。”
艾比轻哼一声道:“你有自知之明就好。”
沈红衣的话还没有说完:
“不过,我也能为他做许多事。
“比如,洗衣烧饭,打理家务;照顾他逐渐年迈的父母;他在外面奔波累了回来,给他打盆洗脚水……”
沈红衣一边说着,脸上有股憧憬之色。
这正是她所望向的,与学长之间的小日子。
艾比睁大眼睛道:“你说的这些,都是佣人干的事!”
“亚当斯小姐,我们之间有些文化差异造成的代沟,不太好沟通。
“而他,也是一个中国人。或许,他对另一半的期待,不过如此呢。
“你觉得他,是那种需要借助妻子的家庭背景,需要妻子替他分担工作的人吗?
“你对他并不了解,他是一个很骄傲甚至自负的人,不过他心中,又向往着一种平淡生活。”
沈红衣说着这里顿了顿,看了眼黄茵竹,接着说道:
“我也想冒昧地说一句:
“即使我和他,真的没可能了,你也不会有机会,他会选择她,而不是你。”
艾比和黄茵竹相视而望,大眼瞪小眼。
一直旁观看戏的柳婧妍,静静品着茶,心想,低估了。
好厉害的女人。
三言两语便瓦解了艾比和阿竹的同盟。
失去冲锋大将的黄茵竹,只能亲自上阵,道:“别以为只有你了解他,我对他的了解,不比你少。”
“黄小姐和他相识多少年了?”沈红衣问。
“七九年认识的。”
沈红衣惊讶道:“比我想象的还早。”
黄茵竹有些自得道:“七九年你进北大,不过也是这一年认识他的。”
沈红衣点点头后,问道:“那你知道他最喜欢吃什么吗?”
“海鲜!”
“不,他最喜欢的食物,是猪油拌饭。”
黄茵竹:“……”
“你知道最喜欢的运动是什么吗?”
想起第一次和李建昆的相识,以及后面两人也一起多次去海边,黄茵竹信心十足道:“游泳!”
“不,是打篮球,但他技术很烂,只能仗着身体素质在篮下打打。”
黄茵竹:“……”
“知道他最喜欢干的事吗?”
黄茵竹不假思索道:“赚钱嘛!”
“不,其实是什么都不干,躺在那里,他为此还发明了一个词,叫‘躺平’,只是他觉得自己还不够资格躺平。”
黄茵竹脑门见汗。
“知道他最喜欢女性——”
“屁股!绝对是屁股!”黄茵竹仿佛堵上尊严一般说。
旁边的艾比,自得一笑,她认为要是比这个,在座的都是渣渣。
她心里美滋滋想着,果然还是她最具吸引力。
“倒没错,不过不全面,是连带腰身一起的比例。”
黄茵竹:“……”
艾比兴奋到站起来,秀着身材道:“那他喜欢的就是我这种,就是我!”
沈红衣没理会她,端着小茶盏走到窗台边,从二楼俯瞰着景区里的景色,脱掉了风衣、只穿一件白色修身羊毛衫和蓝色牛仔裤的她,留给众女一个葫芦形的背影,腰臀比堪称炸裂。
为了变得更好。
她也经常锻炼,只是不像艾比那样的健身房撸铁。
更有氧更自然。
她的身材固然没有艾比那么火爆,但就腰臀比而言,艾比都不及。
没人知道,她其实心中一直很自卑,爱上学长后,她无时无刻不在雕塑自己。
期待着某一天,能成为他最美丽最贤惠的新娘。
她不是争强好胜的女人,但与学长之间的爱情,除外。
她其实能够想象到,在外面肯定有不少女人仰慕学长。
“你们觉得我配不上她,我完全可以理解。”
沈红衣望着窗外,并不回头地说,众女看不见她的表情:
“是啊,我没有显赫的家世,也不是一个有能力的人。
“我能做的,不过是尽我所能成为一个中国式的贤妻良母。
“如果这样的我,他想娶,我便嫁。你们不能让我放弃爱情。
“我认识他时,他还不是世界首富李建昆,只是一个学生罢了,我也没想过他会成为世界首富。
“他等了我十年。
“我能放弃吗?”
茶室里一片沉默。
不多时,艾比洒了猫尿道:“他凭什么等你十年?”
艾菲望向她道:“美国小公主,你还没看透了,这就是爱情呀。”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也不用谁出声,紧接着房门应声而开。
李建昆带着股愤怒闯进来,扫视八仙桌旁的众女,余光注意到窗边的沈红衣,沉声问:“你们在做什么?”
众女噤若寒蝉。
沈红衣转过身,责备道:“你干嘛呀,吓人一跳,我们只是玩累了,过来喝杯茶。”
就这?
李建昆狐疑盯着她,倒确实没在她身上看出半点受委屈的样子,遂哈哈一笑,对众女说:“逗你们玩呢,来,喝茶喝茶,我也渴了。”
众女望向沈红衣,表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