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文斯原以为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杰克李财力通天，想购买瓦良格号，归根结底是想要航母的技术，恰好他们手头有，恰好放着也只能吃灰，恰好西方那些财主也不稀罕，杰克李大体上是最好的买主，能出得起价格，还不容易走露风声，想想看，人家在基辅饭店住了大半月，他们居然都不知道，手段硬是要得，能把消息泄露的风险降至最低。
如此一来，瓦良格号最宝贵的东西，杰克李得到，一个船壳子又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拍卖可以重新开始，最终如愿美国人所愿，被志在必得的阿三拍走。
皆大欢喜，两头都摆平了，谁也不得罪。
可谁承想，杰克李胃口太大了，他压根不愿意做选择。
伊文斯也不打算惯着他，既然他话说得这么牛气，犯不着替他藏着掖着，伊文斯思来想去，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驱虎吞狼，坏人让美国人来做，好叫杰克李知难而退，然后局面成功回归到他们的计划之中。
办公室里，莱特收到邀请后，如约而至。
伊文斯表情古怪，用十分诧异的口吻说：“莱特上校，不瞒你说，我不久前刚和杰克李会晤过，他说了一个令我很错愕的消息，如果是这样的话，咱们上次的交谈等于白谈。”
莱特躺靠在黑色真皮沙发上，微微皱眉，“哦？什么？”
坐在相邻的单人位沙发上的伊文斯，一本正经说道：“杰克李说，你们美国人会希望他买走瓦良格号，甚至是……求着他买走……”
“放他娘的屁！”
不等伊文斯话音落下，莱特忍不住破口大骂，骂完后冷笑道：“商人的嘴，骗人的鬼，如此不可理喻的话，你难道真信了？”
伊文斯实话实说，“我是不怎么信，可架不住他说的煞有其事，那我一想，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好为难的呢，而你上次又那样说，所以急赶急请你过来，就是想确认一下。”
莱特嗤笑道：“那我现在明确地告诉你，不——可——能！还我们希望他买走，求着他买走……这家伙是脑子突然傻了吗？净做特么的白日梦。反过来，就算他来求我们，也别想得到瓦良格号，门都没有。我们的意思够不够明确？”
见伊文斯点头，莱特没好气道：“以后别管他说什么，你就当他放屁，别再为这种无聊事浪费你我的时间了。”
莱特说着，拍拍屁股起身，既觉得好笑，又气不打一处出。
真他娘的啥事都敢想啊。
伊文斯也不多说什么，不留痕迹地瞥一眼左手腕，上面有一块国产腕表，不值几个钱，不过他还有好几块价值不菲的名表，只是不合适在公共场合戴。
差不多也该到了，他想。
他们的诉求很简单，希望这件事尽快有个结果，别僵在这里就行，于是并不介意制造一些偶遇，至于双方会不会干起来，会不会知道是他们故意制造矛盾，他们不在乎，谁让你们一个个的这么牛气？
在他们的国家，一切都在可控范围之内。
莱特离开办公室没多久，就顿住了脚步，廊道里，四目相对，可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李建昆脑子一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于是也不显得意外。他跟伊文斯说过那种话后，伊文斯肯定要确认一下，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和美利坚在这边的最高代表，面对面。
只是这个莱特，大概率当兵当傻了，脑子那是一点转不动啊。
心里正憋着气的莱特，当即发难，隔空指着李建昆道：“我警告你，不要散布谣言，我们没有做出承诺的事，你四处对别人讲，已经构成对我们的侵犯，我们有权找你兴师问罪！”
李建昆不紧不慢地点燃一根华子，吐着白雾问：“什么谣言？”
莱特冷哼道：“你说我们希望你买走瓦良格号，甚至是……求着你买，我再次警告你，这还构成了对我们的侮辱！”
如果这是美利坚，莱特心想，他立马就把这家伙拷了。
不过这事倘若造成一丁点的不好事实，他照样敢把这家伙拿下，到那时乌方出面也不好使。
“你怎么知道这是谣言？”
李建昆淡淡道，“恕我直言，你算个什么，你能左右你们的国家，对于我购买瓦良格号的态度吗？”
李建昆自问自答道：“不，你不行。”
李建昆面露讥讽道：“你什么也不知道，或者说，你实在不够聪明。”
刚听伊文斯说那些话，莱特心里的火气还未消，现在又面对面被嘲讽，莱特险些没气炸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这只可恶的黄皮猴子如此轻视他。
“咱们走着瞧！”
莱特自认与这等商贾之流不是一个层次的人，无关财富，而是一种精神境界、道德境界，不屑于跟他耍嘴皮子功夫，厉声道，“你想买走瓦良格号的目的，傻子也能看出来，单凭这一点，我就有权利有职责制止你。”
“实话告诉你吧，我马上要启程去中欧，参加一场北约峰会，在会议上我会专门提及此事，我倒要看看，谁会支持你，又有谁会干扰我履行维护世界和平的职责……”
办公室房门后面，伊文斯苦笑摇摇头，心想这个杰克李也太不拿莱特当根葱了，莱特虽然还没有将衔，那主要是因为年纪不算大，但是手中的权柄，可不是一般的将军可以比拟的。
这下好了。
杰克李把莱特得罪个干净，踢到铁板上，莱特这回不仅会利用上自己国家的威慑，还会拉上盟友。
谁还敢忤逆？
反正他们是万万不敢的。
“北约。”李建昆啧啧两声道，“挺唬人的，要不然……瓦良格号我不要了？”
怂了？
看戏或听戏的人，不光有猫在办公室房门后面的伊文斯，原本廊道里就有些人，在杰克李和莱特当面互掐起来后，都像中了定身术一样，不发出一丝响声，看得津津有味。
此时这些人都在腹诽，这也怂得太快了吧，明明刚才还那么嚣张。
不过，倒也情有可原。
别说一个商人，放眼全世界，又有谁敢无视那个地球上军事力量最强大的同盟呢？
一股舒爽自胸腔内爆发，很快蔓延全身，莱特昂起下巴，瞥着对面那见风使舵的华人青年，自视涵养高，才没有啐一口，傲然道：“算你识相。人贵有自知之明，有些东西，不是你可以染指的，你的疑问句，最好改成肯定句。”
李建昆耸耸肩道：“行吧行吧，我不要了，谁来求我也不要。”
不等莱特怒目相视，准备再次发飙，李建昆转过身，原路返回，伊文斯也没有见的必要了。
办公室房门后面，伊文斯嘿嘿一笑，搞定。
他只怕杰克李头铁得异常，莱特的言语震慑根本无用，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又要浪费好些时间。
这样就挺好。
商人到底是商人，杰克李终究是懂得审时度势的，现在杰克李主动放弃瓦良格号，那么他们的计划就重回正轨了。
望着李建昆消失在电梯里的背影，莱特扬起嘴角，不遮不掩地吐出一个词，“孬种。”
————
时间倒回数天之前。
俄国的“钱荒”愈演愈烈，卢布对美元的汇率蹭蹭暴涨，已经涨到令西方资本家们心惊肉跳的程度。
除了华强太古银行，其他的所有在俄外资银行，都遭遇了兑付危机。
原本大规模的卢布储蓄，被他们拿来疯狂购买了国企有价证券，这些卢布进入俄央行后，大头，又或明或暗地兑给了华强太古银行。
西方外资银行无力兑付客户的卢布存款，已经是不遮不掩的事实。
而绝大多数的客户，仍然不接受按照汇率的美元兑付，毕竟这些西方外资银行，一直就没有推出无限制的外汇兑换服务，现在又能怨谁呢？
银行信用被拉低到谷底，消息早已在世界范围内传开，引发轩然大波，或多或少对这些西方知名银行在其他地区的业务，造成一定影响。
想要一不做二不休，申请破产，又无法办到，还未彻底西化的俄国，在这方面还没有“健全”的法规，俄政府有充足的、理直气壮的理由，把他们这样的想法扼杀于摇篮。
莫斯科时报曾发表过一篇文章，标题为《人民利益至上！》，被全国纸媒纷纷转载，得到人们的大力称赞和拥护。
尽管没有摆到明面上来说，但是涉事的西方银行背后的、无论是管理人员，还是财阀家族的成员，比如说朱蒂·洛克菲勒，均被禁足，俄政府的态度很明确，人民利益至上，这件事未能妥善处理，人民的钱没能兑付给他们，这些个人，永远都别想离开。
那么这件事要怎么解决呢？
没有其他办法了，唯一的途径就是找到充足的卢布现金，完成对客户的兑付。
而现在懂的人都懂，全世界能拿出这么卢布的机构，只有一个，华强太古银行。这家银行背后的老板是谁，也不是什么秘密。
寻找杰克李，在一段时间内，成为西方银行家们始终挂在嘴边的话题。
但是杰克李好像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终于，不久前消息传来，杰克李其实身在不远，正搁隔壁买大船呢。
苦寻多日无果的西方银行家们，险些没有喜极而泣，立马通过各种途径，试图联系上杰克李，然而无一例外，都未成功，杰克李明显在故意拒绝与他们商谈。
态度已经摆在这里。
这可把一群西方银行家给急坏了。
他们不是没想过立马冲到乌国，跟杰克李面谈，然而这不是根本无法离境么。
但是再难，也得谈啊，还是那句话，没有其他办法了，汇率天天在涨，等于说天天在割他们的肉啊。
西方银行家们一边找俄方苦口婆心地商量，一边利用本国的力量向俄方施压，想尽各种办法，好一阵子后，总算获得允许，允许大通银行俄国的首席执行官斯通，带领一支不超过七人的由非要重要人员组成的谈判小队，在俄方的监督之下，前往乌国，找杰克李商谈。
责任重大的斯通，高低还是有点把握的，因为杰克李被曝出身在乌国的同时，还有一个重要消息。
杰克李在乌国是有重大图谋的，他想要购买一艘航空母舰，什么目的，用屁股想都知道。
这事理论上讲，公开之后，是不可能办成的。事实上杰克李也确实遭遇麻烦。
这就是斯通心里的那点把握的由来。
航空母舰固然干系重大，但是比起他们在俄国正遭遇的事，算个屁。就算按照现在的汇率，杰克李愿意跟他们兑换卢布，他们的损失都够造好几艘航空母舰了，卢布再涨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杰克李愿不愿意按挂牌汇率跟他们兑换，都得两说。
能怎么办呢，话语权完全掌握在人家手中，人家但凡愿意兑，那都算谢天谢地。
这种情况其实像斯通这样的人，一点也不陌生，跟股市做空，先从证券公司借来证券卖了，后面想从股市上吸收证券，还给证券公司，却遭遇更大的庄家提前把涉及的股票一股脑儿吸纳走，结果不得不花高价、还得求着向大庄买股票还给证券公司，是一样的道理。
而且杰克李所营造出来的局面，更有利于自己。
过往许多年，在苏联时代，俄国一直实施的是计划经济，钱票双行，卢布发行总量可以说极少，跟俄国的整体资产，是完全不匹配的。在这种情况下，俄国如今向资本社会改革，用钱的许多限制在逐渐消除，因此即使手上握有大量卢布，杰克李也不担心会变得不值钱，所以他是真有可能不卖的。
万幸，通过多方面的信息汇总，斯通和己方的智囊们认真分析研究后，发现杰克李此人的爱国之心毋庸置疑。
也就是说，他是极其想购买到瓦良格号的。
这被斯通称作绝境之中的一个大好机会、唯一的机会。
在终于得到俄方的允许之后，斯通火速配齐团队，准备马不停蹄赶往乌国，就在这时，一个噩耗传来。
杰克李在乌方某个机构大楼内，公开表示，瓦良格他不要了。
得到消息时，斯通正在自己位于莫斯科市中心的高档公寓里，楼下停着两辆黑色商务车，小团队的人员全在车上，他的行李已经收拾好，放在房门旁，斯通手握白色座机话筒，杵在一张仿十九世纪风格的办公桌旁，懵掉了。
好半晌后，斯通不顾电话那头人的身份，咆哮道：“他怎么能不要呢？！”
“我们分析研究过能收集到的关于他的所有资料，这个人能为他的国家利益，不惜一切代价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仅有的那点把握，唯一的攀谈筹码，没了。
这样的话，他就算冲过去，杰克李的态度已经摆在那里，根本不愿意跟他们谈，又能谈出什么结果呢？
电话那头传来声音，“信息显示，杰克李作出放弃购买瓦良格的决定之前，跟我们的一位陆军上校，莱特·哈里斯，发生过冲突，莱特扬言会在即将召开的北约峰会上提及此事，杰克李大概率感觉到压力，于是主动放弃……”
斯通睁大眼睛，顾不得修养，破口大骂道：“这个煞笔！吃粪长大的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屎……”
“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要马上联系国内。”
电话挂断，斯通气得前胸贴后背，他们为什么会有这种智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