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乔这一丝罕见的慌乱,落在明兰若眼底。
她嘲讽地弯了弯唇角,原来只要脸皮够厚,就是九千岁也会招架不住啊。
明兰若悠悠道:“《战国策》曰——将欲取之,必先与之,我给上官弘业他想要的,就是为了从他那里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苍乔只觉得那些山峦雪白和红梅艳丽几乎压到自己鼻尖上,血液都往脑子里冲,竟是有些眩晕,有什么东西在失控,丹田却又无比的空虚。
他终是忍不住有些急促地背过身,揉了揉太阳穴:“与虎谋皮,会被虎吃得尸骨无存。”
明兰若忽然从边上取了一只小瓷瓶子扔给他:“想打虎就得冒险,尸骨无存的也不一定是我,说不定是秦王那只虎。”
苍乔略缓了些呼吸,看着手里的小瓶子,蹙眉:“这是什么?”
“解药,我说过这水里有蛊药,我这种身体里有蛊王,所以蛊药对我是补气调血的好东西,但是于你们——有毒。”明兰若笑了笑。
苍乔眉心一跳,立刻指捏莲花诀,片刻之后转眼看她:“本座并没有发现自己中毒。”
丹田气海和经脉都是通畅的,只是……鼻尖燥热。
明兰若淡淡地道:“您身体里有母亲和阿古嬷嬷种的蛊,那蛊自能保你百毒不侵,但这些草药对您体内的蛊的影响还是过于强烈了,您还是出去吧。”
这些药和她身体里的蛊王会催动他体内的蛊,让他心底会有某些冲动。
苍乔忽然明白了,他气血虚浮,身体燥热是怎么回事。
他忍不住低笑起来,忽然用指尖点了剔透的水珠,神色莫测地慢慢……抚摸过她纤细肩膀上的雪白肌肤——
“原来如此,那咱家很期待你替我治好‘病’的那一日。”
明兰若耳朵有点泛红,她退到木桶另一边,冷淡地道:“您该走了。”
苍乔看着她冷漠倦怠的表情,抿了抿猩红的薄唇,神色难辨地背过身:“好。”
说完,他一转身,披风轻拂,清冷挺拔的身影便消失在房里。
房间里安静下来,明兰若闭了眼,靠在浴桶边,缓缓地轻吐出一口气。
豁出去了,才把那教她招架不住的千岁爷逼走了。
她抬手按在自己左胸,那里的心脏依然会因为他而跳得凌乱。
依然会因为他牵动情绪,可是,积攒够了失望,人就会自己放下。
活了两辈子,爱一个人真的太累,她终会——忘了对他不该有的情意。
时光那么漫长,足够她忘记。
门外寂静破旧的长廊里,苍乔提着灯,一个人走在夜色里,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出孤寂、清冷的样子。
“阿姐,你的小女儿啊,长大了,她会的本领教人惊讶啊。”他轻笑了起来。
可那种感觉,并不好,仿佛她总有一天,会成长到不再需要他。
“可就算我不能得到她……她也不能是别人的,不能。”苍乔自言自语,理所当然的样子,神色淡漠却又隐着病态的偏执。
他清冷的身影渐渐消融进了暗夜里,似一抹幽魂。
一刻钟后,房间里,药草香气大部分都已经散去。
明兰若坐在梳妆台前,婷婷一边替她仔细地擦头发,一边不安地低声道:“王妃,婷婷刚才在门外不知怎么睡着了,您罚奴婢吧。”
明兰若温柔地拍拍她的小手:“王府里没有几个人手,都靠你和王嬷嬷几个勉强维持,明天我去带两个姐姐回来,让她们帮忙,就好些了。”
天下大概没有那位爷去不得的地方,谁能拦得住一身修为已臻化境的九千岁。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
明兰若:“进来吧。”
王嬷嬷捧着一盘黄澄澄的水果进来:“王妃,门外有人送了一盘水梨进来。”
明兰若眯了眯美眸,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这些梨子,忽然抬手拿出其中一个。
上面竟有不注意看还以为是梨子纹路的灰褐色字体——“明日,东北”
明兰若心情顿时明丽了起来,笑吟吟地将梨子递给王嬷嬷:“去削了,咱们吃梨,这天气新鲜水梨可是难得。”
普通官宦人家可吃不到,也就秦王这种受宠皇子才会分到的好东西。
凭着她上辈子对上官弘业的了解,这个野心家果然还是被她说动了。
第二天,明兰若起了身,梳洗过后,正准备出发去国公府。
一只小爪子就揪住了她的衣袖:“娘亲是要去外公家吗?”
明兰若一愣,低头看着嘴里叼着个包子的小人儿:“你怎么知道?”
小希一边啃包子一边得意地道:“我看见娘亲从梳妆匣里拿了两张东西,上面有外公的印鉴!”
明兰若宠溺地伸手刮了下他鼻子:“我的小希儿最聪明了,你乖乖在家和婷婷玩,娘亲很快回来。”
“可是我想去看看外公家什么样子,我力气大,还能保护娘亲。”小希像只猫咪一样舔了舔小手指上的汁液,圆嘟嘟的小胖脸一本正经。
明兰若一愣,想了想,还是同意了:“行,可你要听话。”
算算时间,父亲今天卯时就已经出发了。
小希儿高兴极了,三两下将包子塞进嘴里:“走啦走啦!”
虽然知道外公不喜欢他,但他想去看看娘亲长大的地方。
明兰若领着小希径自去了明国公府,进门前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小希大眼睛机灵点点头。
通报后,一路也很顺利地进了府,下人们并不敢怠慢。
进了后院的花厅,覃氏领着她身边亲信的丫头婆子早早坐在那里等她。
覃氏一见她进来,就立刻站了起来,有些讨好地上来:“兰若,你来了,快给大小姐上茶,还有她以前爱吃的点心。”
明兰若不动声色地看着覃氏:“姨母,费心了,小希叫姨外婆。”
小希笑眯眯地看着慈眉善目的覃氏:“姨外婆好,我是小希儿。”
覃氏一愣,虽然她已经听下人说明兰若带着那个私生孩子进了府,她心底也不是不厌烦的。
哪家高门大户能容忍私生子不明不白地进门,何况明家这样的百年世家。
可现在,她……也只能忍了。
不过明兰若这个小娃儿,竟长得这样玉雪可爱,眼睛又大又亮像一只奶甜的小猫儿。
她笑了笑,掏出一只小巧精致的金镯子递给小希儿:“乖,这是姨外婆给你的见面礼。”
明兰若看着那金镯子,精巧漂亮,倒是真的好东西,对小希点了点头。
小希接过来,就对着覃氏抱着小拳头行礼,奶声奶气:“谢谢姨外婆。”
覃氏心定了定,让人给明兰若倒茶:“你父亲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他上次虽然骂你,可转过背就为了你进宫求情。”
说着,她叹了口气:“可陛下不见他,他跪在太极殿外整整两个时辰。”
明兰若心中又酸又涩。
上辈子,她只知情爱,却忘了真正爱自己的人,实在是自私到极点。
她轻声道:“是我对不起父亲。”
覃氏见状,和自己身边的嬷嬷交换了一个眼神,又问:“对了,这次突然回来,所为何事?”
明兰若从荷包里取了两张身契出来:“这是春明、景和那两个丫头的卖身契,她们打小跟我一起长大,我想带她们回悼王府。”
春明景和两人非但与她情同姐妹,更是母亲留给她身负不俗武艺的武婢,不该一生消磨在国公府里做个倒水丫头。
当初她被圈禁,不能拖累春明、景和,可她现在出来了。
覃氏看了眼那卖身契,迟疑着道:“不是姨母小气,但她们是国公府的奴婢,既入了国公府,就不能随便给你,不过……”
明兰若心里哂笑,果然来了,她顺水推舟地问:“不过什么?”
覃氏手指几乎要搅碎丝帕,一副为难的样子:“你要能帮玥莹在太子那里复宠,替她调理好身体,怀上小皇孙,等玥莹生下孩子,姨母就把这两个丫头亲自送到你手里。”
明兰若抬起眼,目光冷了下来:“我如果不同意呢?”
这要求,是将她当成伺候明玥莹的褓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