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有心事吗?”
我支着下巴,窝在彼岩河底,整个人将下巴高高仰起,眼睛一直注视着远处热闹非凡的孟婆桥。
突然一抹浅蓝色身影挡在了我身前,遮住了地府那微弱的幽绿。
我撇撇嘴,收回视线,望着面前这个着一身浅蓝色长裙的白媚,裙裾上绣着雪白的点点红梅在水中飘荡开,而她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着一条白色织锦。
我望了她很久,很久。
白媚也没有说话,一直淡笑着等我回答她。
我轻叹了一口气,也就是只有她这样娇媚无骨入艳三分的女子才称得上名字中的那一个媚字吧。
“在叹什么气呢?你每天都坐在这里望着那座桥,难道你是在等什么人?”
白媚轻轻挥动了下过长的衣袖,然后轻轻飘坐在我身旁,同样支着下巴望向孟婆桥方向。
“其实有段时间我也跟你这般,总是坐在这里望着孟婆桥那个方向。那时我因为怨愤不平自尽而死,化作恶鬼滞留人界,而且还杀了很多无辜的凡人。直到最后博易的鲜血溅到我的脸上,我才恍然清醒。”
“但怨恨一消,我自然不能再滞留人界,回到地府后,地府的判官说违规滞留人界,还残害无辜,便判我终生都不得离开这彼岸河。”
讲到这,白媚轻轻舒了口气,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淡淡笑了下,“听到不需要去人界轮回,其实我是松了一口气的。我已没脸再与博易待在同一个世界了。只要不余百年我能在这彼岸河底望上转世轮回的博易一眼,我便很知足了。”
白媚声音浅浅,如这呼吸时被吹动的水波。
我与她肩挨着肩,静静地听着她将她的过去娓娓道来。
“博易跟他的兄弟被还是恶鬼时的我杀害后,早早便来到了孟婆桥,而我因为身上所犯罪孽太多,一直被羁押在地牢等候审判。那时我就在想,恐怕等我判决下来,博易他们已经轮回去了人界吧。谁知直到我的判决下来,他们几个仍然在孟婆桥前徘徊。”
“他是在等你吧。”
我扭过头,嘴角微勾,淡淡笑道:“其实老大的脸虽然血肉模糊的,但那唯一一双完好的眼睛却藏着对你至死不渝的情意。傻瓜都能看得出来。”
白媚闻言开心的笑起来,“其实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博易爱我。在我被鬼差押送至彼岸河边时,我隔着重重鬼影看到博易时,我便明白,是我误会了他。博易从来没有背叛过我。那时跳入彼岸河时,我是心甘情愿的。这是我应有的承罚!”
讲到这白媚的声音突然哽咽了一下,我惊讶地转头看向她,她却是眼角含泪,嘴角带笑,不知是哭是笑地道:“但我没想到博易也会跳进这彼岸河中。”
“我跳入彼岸河后,每天也像你这样游到距孟婆桥最近的地方,静静地望着站在孟婆桥上发呆的博易。我当时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没有投胎,因为他站在孟婆桥上时,并没有在看我,而是看着其他方向,他的兄弟则在他身后踌躇,一个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的眼睛没有看你,但是心一直在看着你。”
不知怎的我没来由地就对白媚吐露出这么一句话。
白媚怔了下,扭头看着我,眼睛写满了意味深长,“是啊,他的眼睛虽没有看我,但心一直向着我。你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
“这句话这么简单,我怎么可能不明白?”
白媚这没头脑的一问,让我微微皱紧了眉头。
白媚淡笑一声,抬手轻轻拍拍我的肩膀,“上次你与河岸上那女人交谈时,我就是不远处。你们是双胞胎吗?长得好像啊。而且你是爱着那个搂着她的腰的那个男人吧。没想到你看上去傻乎乎,没心没肺的样子,却没想到你竟会有这般凄惨动人的爱情啊。你们不会是姐妹二人同时爱上了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又在你们之间游移不定吧?”
呃?
这个白媚生前是当编剧的吧?
这么狗血的剧情她都能想到?
“你是姐姐还是妹妹?不过我觉得你比她长得好看。”
我扭头,静静地看着白媚瞎扯,河岸上明明就是我的躯壳,而在河岸底的是我的灵魂,我们原本就是一模一样,哪有什么谁比谁好看之分?
“怎么这样看着我?不相信我说的?我跟你讲,你不能因为在感情上输给了她,你就觉得自己比她长得丑。而且我觉得在这段感情中你未必是输了。那个男人那天看你的眼神一点都不简单。”
是不简单。
因为他把我当成了邪灵,恨不得杀了我呵。
“你笑什么?我讲得都是真的。刚才你说我的话,我同样送给你,虽然他的眼睛不是看着你,但是他的心早已向着你了。他对你一定有情。”
有什么情?
孽情吧。
我苦笑着咧了咧嘴,不想白媚再打探我的事,“你跟小蔡之间的坚冰现在可融化了些?要想和老大修成正果,小蔡这关你必须过啊。”
“我明白啊。所以这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
白媚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地扭过头看着我,“我想既然现在你也离不开彼岸河,而那个男人也与你那个双胞胎不知是妹妹还是姐姐的在一起了,你便索性放手吧。回过头看看,兴许有人比那个男人更合适你呢?”
我大汗,转头看着白媚,“可你刚还说那个男人眼里对我有情啊。”
“可他毕竟选择得不是你啊。”
白媚嘴角一弯,淡淡笑了下。
“你说得是谁?”
白媚这是要给我牵红线啊?
我收回刚才说白媚生前是编剧的话,我现在觉得她生前是媒婆的可能行要比编剧大得多。
我这才来彼岸河没多久,就看到她为老大身边的其他兄弟与很多女鬼牵过红线。
以前没进入彼岸河时,我还没发现,原来这彼岸河中不止是只有恶鬼,这里多得是痴男怨女啊。
“小蔡啊。你觉得小蔡怎么样呢?虽然他的脸……呵呵……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他脸以前没被毁容时,绝对是帅哥一枚!”
“你说谁!小蔡?”
开什么国际玩笑?
她怎么会把我和那个唠叨的小蔡送作一堆啊?
再想把小蔡从她与老大之间推开,也不能用这招吧?
“这么惊讶做什么?我可是听小蔡说了,你前天可是主动抱他了!而且还趴在他肩膀上哭了好长时间呢!我说你呀,挺有本事,竟能让平常那么聒噪的小蔡六神无主了一整天,他从前天到现在都不来骚扰我和博易了。呵呵,看来那小子是春心萌动了。等了这几百年,可算是让我抓住机会了。”
说着白媚激动地拉住我的手,“我跟博易的幸福全部包在你身上了啊。”
“啊呀!你快放开我!我可帮不了你!我跟小蔡是不会合适的!”我吓得猛地甩开她的手,游出好远,然后远远地看着白媚。
白媚朝我游近一点,我便吓得再后退一点,“你、你即使说破嘴,我也还是那句话,我跟小蔡不合适的。我帮不了你,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你不喜欢小蔡?”
我猛地摇头,一脸惊恐地盯着白媚,“怎么可能!”
“那你前天为什么要抱小蔡?”
白媚很不赞同地看着我。
我轻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当时心里难受,只是想要借一个肩膀而已。”
“你的意思是那天出现的不是小蔡,是别的男人,你也会什么也不想就抱上去?”
我摇了摇头。
白媚眼睛一亮,我缓缓开口道:“不只是男人,女人我也会立刻抱上去的。我说了,我那时心里难受,只是想要借个肩膀哭一下而已。”
“我突然觉得你有些渣了。或许那个男人不选你是有原因的。”
白媚叹了口气,视线望向我身后某处,“出来吧。不是我不帮你,而是她心中根本就没有你。”
“哼!疯女人!我还不稀罕你呢!”
这声音?
我吓得猛地回过头,只来得及看到小蔡急速游走的背影。
我怔在原地,嘴巴久久闭合不上。
小蔡是多会来的?
“他、他什么时候来的?”
“其实我就给你说实话吧,今天是小蔡拜托我来试探你的口风呢。没想到你说得这么直接。唉,其实小蔡真的不错的,虽然他有时对你嗓门大了点,但其实那只是他害羞罢了。他若是不将话吼着说出来,便会因为跟你说话紧张而结巴。呵呵,现在发现小蔡其实也很可爱了吧?”
“呃。”
我缩着脑袋作缩头乌龟状。
“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了?”
白媚扒拉着我的头发,“唉,这可是几百年来小蔡头一次看中一只女鬼啊。我好不容易看到了我跟博易的一点希望,这才刚刚起了个苗头,就又灭了。”
我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看了她一眼,“我跟小蔡真的不合适。”
“你呀,别在一棵树上吊死!这彼岸河只要进入可不是那么好出的,除非鬼君法外开恩,不然你终生都得待在这里。这无限的时间里,你整日待在这暗无天日的河底,终有一天,你会寂寞的。但有个伴可就不一样了。”
说着白媚冲我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我僵着一张脸,呆呆地看着她。
“算了,这会儿跟你说你也不会明白的,咱们就走着瞧吧。除非那个男人肯为你跳彼岸河,不然你还是死心吧。如果你自己一直这样想不开,今后的日子只苦不甜。”
白媚叹了口气,没有再等我开口,转身游走了。
我刚想转身去追她,突然听到河岸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停下身子,抬头朝上望去,只见孟婆双手紧紧扯着季流溪的胳膊,“小凡现在跟鬼君这么幸福,你为什么还是放不下她!我真的就那么差!那么入不了你的眼吗?”
“孟婆,你听我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以往镇定自若的季流溪此刻慌得跟个孩子似的,我缓缓飘到河面上,瞪大眼睛看着孟婆与季流溪拉扯。
这个季流溪,孟婆都如此主动了,他怎么还这么榆木脑袋啊?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刚刚说你还忘不了小凡是什么意思!季流溪!我真就这么差吗?你看看我啊!我孟婆活了这几万年,从来没有这么低三下四的求过谁!可是季流溪,这些日子,我是如何对你的?可你呢?你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我。”
唉呀!
要不是季流溪也是我认识的人,我真狠不得大声告诉孟婆,这种男人还是一脚踹开得好!你理他做什么!
但偏偏这个季流溪是我表哥!
“孟婆,你再给我点时间好吗?”
“不要!我已经给你太多时间了!我再也不想等了!”
“啊你……唔!”
孟婆猛地点起脚尖,双手勾着季流溪的脖子,将他的脖子往下一拉,季流溪的头低了下来,孟婆的唇直接吻了上去。
我猛地向后游了下身子,水面溅起了几朵水花。
被孟婆松开的季流溪猛地朝我这边看来,看到我的一瞬,他的眉头猛地皱了下,径直扒拉开孟婆,往我这边走来。
“你去哪儿?”
孟婆紧跟着追了过来。
季流溪站在河岸边,双眼紧紧注视着我,“你……”
我想要告诉她我是季小凡,但孟婆已经比我更早开口,“她是鬼帝下在季小凡身上的邪灵!”
“邪灵?她跟小凡长得好像啊。萧莜白那家伙怎么能允许危害季小凡的邪灵存活在这里呢!”
我想要解释的嘴慢慢闭上,无奈地垂下头。
季流溪,连你也认不出我?
“是小凡不让鬼君杀她的。”
“小凡总爱这么心软!我去找萧莜白,让他把这个邪灵交给我带走!我绝对不会让她有机会出来威胁到小凡的!这个邪灵留在地府太过危险!”
季流溪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脸边走边朝着孟婆道。
孟婆立刻转脸跟了上去,“你要带邪灵走?季流溪你不会是宁可要一个跟季小凡长得一样的邪灵,也不想要我孟婆吧!”
“你想多了。”
季流溪的声音越来越远。
而我则从河面上缓缓沉回河底,季流溪要跟萧莜白要我?
他是真的认不出我?
还是就像是他嘴上说得,只是担心我危害‘季小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