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山按下了手机屏中间的按钮,一道淡紫色的闪光立刻充斥着房间。
他将手机屏幕朝着自己,看着他刚拍的照片。
路人山笑着,他那只毛茸茸的小猫依偎在他的臂弯中,眼睛看向一边。
他把它轻轻放在床上,看着小猫坐在那里,那条又粗又白的尾巴盘在柔嫩的黑色爪子周围,用浅绿色的眼睛向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这只小猫是那窝中唯一的雌性,不像其他兄弟那样覆盖着黑色的斑点,只是在脸颊和四只爪子的位置上有黑色的毛色。
今天,路人山终于能把这只小猫带回家了。
为了记住这一天,他拍了好多照片。
桌子旁放着一只带着铃铛的粉红色小项圈。
他把小项圈拿起来,在上面写好了小猫的名字,系在小猫的脖子上。
就决定了,这只小猫叫做“特蕾莎”。
路人山走向床边,坐在上面,看着特蕾莎绕着房间好奇地走着。
最后,直接朝着房间中央那面老旧的镜子走去。
特蕾莎好奇地嗅着自己在镜中的倒影,小猫的呼吸在玻璃上泛起了雾气,路人山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
他拿起手机,向下滚动最近的照片,删掉了那些他不喜欢的照片。
这时,他的小猫开始对着镜子吼叫,竖起汗毛,让自己看上去变大了一倍,还露出了牙齿。
小猫镜子中的影子模仿着它,朝着它嘶吼、吐口水。
路人山看到特蕾莎用爪子碰到玻璃之后赶忙缩了回去,笑了起来。
小猫对着镜子最后咆哮了一次,就逃到了床底下。
“胆小鬼。”
路人山嘴里下意识的嘟囔着。
他准备把特蕾莎从床底抱出来,这时他才意识到镜子发出了一道光。
小猫在镜中的影像定格在咆哮的一刻,盯着房间。
它伸出了一只爪子,粉色的脚垫穿过了玻璃的另一侧,在镜子上泛起了波纹。
小猫将自己缩的更紧,那个影子的四肢逐个伸出了镜子,用它那优美的爪子在路人山的房间里走动。
它瞥了他一眼,看到了床,立刻钻了进去。
凄厉的叫声回荡在房间里,两团毛球缠在一起,滚出了床底,一把把白色的猫毛在空中飞舞,两串铃铛叮咚作响。
其中一只开始到处乱抓,想要摆脱另一只,但另一只却扑到了它的后背上,用后爪用力拍打着它,令它痛苦地挣扎。
牙齿深深地咬进特蕾莎的脖子,可怜的小猫被拖到了房间角落的镜子,爪子不断地挣扎。
路人山呆呆地看着,认为自己已经出现了幻觉。
两只猫短暂地相互分开,气喘吁吁地站在地上,抽动着尾巴,竖立着毛发,眼睛朝下盯着彼此。
路人山看向这只,又看向那只,努力想要记起黑色的部分在小猫身上的哪一边。
一只猫的左脸上有一块黑色,另一只则是在右脸。
真是完美的镜像。
路人山感到害怕,笨手笨脚地解锁了屏幕,翻起了手机。
最近拍摄的照片突然出现,一只白色的小猫趴在他的臂弯里,黑色的印记出现在它的脸颊右侧。
他放下手机,向两只猫爬过去,在它们向对方扑过去的时候,抓住了脸颊右侧带着黑色印记的那只。
它在路人山的胳膊中不停扭动、挣扎,它的牙刺进了他的皮肤,锋利的爪子划破了他的胳膊。
他用力将它推进镜子里。
玻璃像水一样泛起波纹,那只冒牌货跌入了镜子另一头的地毯上。
它蜷起身体,准备跳回来。
路人山害怕极了,用尽他最大的力气踢向镜子,把它踢成了几块。
镜子里反射出了他的影子。
他一脚又一脚地踢了过去,直到玻璃碎片从镜框上掉下,像雨一样地落到了地毯上。
路人山喘着粗气,回头看向他的猫,小猫正睁大着眼睛看着他。
他抱起特蕾莎,把小猫放到床上,在它微微发抖时将其搂到怀里。
当路人山正要把特蕾莎放下来时,他发现自己的手机还亮着,上面显示着他们两个的照片。
当他看到照片背景中的海报上的字是反过来时,他的胃一阵翻腾。
他当时是用手机的前置摄像头,拍下了一张镜像的照片。
但,很快路人山就反应了过来,他自己是个左右不分的人。
再次看了眼怀里的特蕾莎,小猫已经沉沉睡去。
但这还不是结束,这不是他糟糕一天的终结。
就好像从来没介绍过路人山是做什么的,这个突然出现的水字数的路人,到底是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的。
他确实是个水字数的靶子,也同样是个有用的靶子,他也是一名玩家。
在成为玩家之前,这是他最后的一个“糟糕的一天”。
而在安置好特蕾莎之后,路人山就要开始自己的工作了,他是个拖车司机。
有时会到处出车,最常跑的还是十八号公路,这段路大概要花上十三个小时。
基本上来说,这段路很简单,没有什么挑战性。
路人山更喜欢走夜路。
当然,在这种充满了都市传说的午夜时分开车,就意味着他见过一大堆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但这些东西都不如那些远离城市,沿着路肩游荡的人让他感到害怕。
路人山第一次见到这些人,是他年轻的时候,当时他沿着十八号公路前进。
那是一个穿着蓝色夏季洋服的女人,在月光的照射下,沿着公路漫无目的地游荡,对周围的一切毫不在意。
当时,他们不管离哪一处城镇都有十几公里的距离,路人山的车没准儿是她在黄昏之后看到的第一辆交通工具。
尽管如此,她根本就没注意到路人山,只是带着略显空洞的笑容走着。
路人山以为她是小道附近营地里的嬉皮士,这些人会往各种东西上跳,因此他继续向前开着。
但,这个女人只是个开始。
路人山不是每次都能目击到那些人,但他偶尔会看到那些人成群结队地走着。
路人山一直很奇怪,那些人似乎从来没在白天出现过。
而且,当他知道那些人在哪儿,无论他在哪,只要他在夜色中远离城市,就会注意到那些人的存在。
路人山从其他司机那里得知,他们都叫那些人月下游荡者。
路人山却更喜欢叫那些人路肩漫步者,那些人总是在路肩边上走着。
那些人走在路肩边上那条白线,就像火车沿着铁轨前进一样。
这些漫步者的体型和大小,也各有不同。
男、女、高、矮、美、丑,就和他在别处看到的人差不多。
这些人当然挺可怕的,但长久以来,他在开车经过从而瞥见那些人时,都没有特别在意。
但是,就在今天的这个晚上,路人山经过了一个长得像老妇人的路肩漫步者。
她穿着病服,看上去像是个要死的人。
眼睛深陷在眼窝之中,眼神毫无生机,长着一头花白的卷发,皮肤苍白。
她面带着微笑,就好像孙子们在叫她的名字。
拖着脚步的她,沿着路肩行走。
仅仅看着她,路人山都可以感觉到她脚上那双趿拉着走路的拖鞋,走在石子路上时发出的声音。
他想要直接开过去,因为说实话,她让他心里不安。
但是,该死,她让路人山想起他亲爱的奶奶。
所以,路人山缓缓地停下车,从工具箱里拿出手电,走出了驾驶室。
在看到她之前,他就已经听到了她传来的声音,他的车停在了她前面几米的地方,因为减速停车花了一段时间。
路人山能想象出一双廉价的塑料拖鞋装着她那双长满褶皱的脚,在公路上走着。
他查了一下手机上的地图,最近城镇离这还有八十公里,那位老人家不可能是往那去的。
路人山把手机揣进裤兜里,拿起手电,朝着脚步声的方向走去。
“嗯,老人家?你还好吗?”
他喊道,希望对方能开口答复自己。
但路人山没那么走运,回答他的只是拖鞋摩擦路面的声音。
等到她走进手电筒的亮光之后,路人山的头发都竖了起来,他几乎被她长得不像人的样子吓得叫出声来。
并不是因为这次的情况和以前不同,仅仅是因为她看上去非常的苍白。
“老人家?
你还好吗?
你知道自己走到这么偏的地方吗?”
但,对方一言不发,只是带着那股笑容继续走着。
现在,路人山的心跳的厉害。
心中不断地响起“她老成这样,她需要我的帮助”,但他的脚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走的更近了,就在她走到离路人山3米的距离时,她开始慢慢抬起那只满是皱纹的手。
她的手指缓慢地指向他的位置,就好像一位祖母准备抚摸孙儿的脸一样。
她张开嘴,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在朝路人山笑,露出了她苍白的牙床。
路人山腿脚动弹不得,就在他跌倒在地的时候,她用令他吃惊的速度灵巧地跑到了他身边。
在路人山反应过来之前,她就用瘦成了骨头一样的手指抓住了他的脚踝,他挪动着自己肥大的屁股,拼命地向后移动。
但,她的力量远比普通人要大,路人山的体重都没法让他的速度慢下来。
她张着大嘴,深陷在眼窝中的眼睛用锐利的目光盯着路人山。
他用尽力气朝她踢了过去,侥幸踢中了她的下巴。
说实话,就像踢到了一块水泥上一样。
幸运的是,虽然她看上去没受伤,但她还是放开了路人山。
他赶忙向后挪动身子,爬到了公路中央,而她则沿着路肩继续走着。
她的手放了下来,嘴巴合上,变成了之前的笑容。
但就在她经过手电筒的亮光时,她的目光还在盯着路人山。
路人山待在那里,听着拖鞋摩擦道路的声音离他的耳朵越来越远,最后是诡谲的寂静,持续了足又半个小时。
路人山才终于振作起来,回到了车里。
已经完全看不到那个老人了。
但当他爬进车里,沿着公路前进的时候,只过了一会儿,他就追上了她。
路人山加速冲了过去,而他见到她的最后一幕,是她那张干瘦、干裂,挂着笑容的嘴唇。
而像这样的经历,在路人山成为一名玩家之后,便没有再经历过了。
只是偶尔从朋友那里得知:
“漫步者们会在我经过的时候看向我,那些人以前从来没这样过。”
就好像因为那个老人看过了路人山,那些人也一样看向了其他的路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