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希丽丝注意到了秦尚远情绪中的茫然，处于灵体状态的人，能够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雪一样的长睫毛微微垂下。
“看来您真的不记得了......”奥希丽丝的语气乖巧又幽怨。
本来该是温情的重逢，可等待了无数日夜终于等到的人却记不得自己，也忘了过去的回忆......
奥希丽丝不免有些失落。
他们很快到了中庭，那里挂着一列纺织好的布匹。
这个状态下，秦尚远能够轻易看到，这些布匹的本质就是被收纳好的灵魂。
“灵魂纺织者。”艾无常说，“这是奥希丽丝曾经的称号之一，经过她手收纳的灵魂，会洗去前世的痛苦和悲伤，只留下快乐和幸福，进入长乐冥界。”
只留下快乐和幸福？
那这长乐冥界和天堂有什么区别？
“当然，好人才有资格，坏人的下场嘛......”艾无常的目光移向不远处的荷包。
奥希丽丝拖着残破的身体，逐一检查了这些灵魂织布，随即对它们低语道：“长乐冥界会庇佑你们的，暂时，先这样待在这里吧。”
下一刻，她的身影忽然消失，又像是瞬移出现在宫殿外。
已经恢复了？
秦尚远察觉到了一股庞大的魔灵波动正在酝酿。
他随即跑出宫殿，来到奥希丽丝身边。
这位暗之恶魔、黑夜女神、正义之神独自面对着广袤苍凉的边境大地，瞳孔仿佛冰封那样凌厉。
波动正是从奥希丽丝体内扩散而出的，和刚刚不同的是，奥希丽丝仿佛是机器断连了那样，没有对秦尚远的到来有任何的表示。
“她在共鸣。”艾无常说。
“共鸣？”
“她是长乐冥界的至高神，是这里的领主，是这里的化身，”艾无常低声解释，“共鸣能够让她直接和这里的空间万物连接。”
“她想做什么？”秦尚远疑惑道。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空灵诡异的歌声从奥希丽丝喉咙深处飘来，随即回荡在边境黯淡的星空当中。
随着这段歌声来的，是无边无际的......雾！
迷雾！
雾从遥远的天际如同洪灾那样席卷而来，先是吞没了巍峨的金字塔，然后迅速弥漫到了他们身前。
这里瞬间成为了被冷雾彻底笼罩的世界......
和秦尚远在阴曹地府看到的那堵雾墙，如出一辙！
本就黯淡的星空随之熄灭，昏暗的雾海中时而回荡着沉重的回响，时而安静得可怕。
秦尚远正想说什么，回头却发现奥希丽丝的身体......已经化作了一座冰雕。
她透明的瞳孔静静俯视迷雾深处的世界，好像是一座很久之前就存在的雕像。
“父亲......”奥希丽丝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此刻的她，已经不拘泥于一副形体了。
只要是迷雾之中，她就无处不在。
“你做了什么？”秦尚远问。
“我化散了我的灵体，将长乐冥界封锁了，谁都没办法再进来。”奥希丽丝的声音空灵而庄严，“这是为了保护还停留在冥界中的灵魂，也是为了履行我对您的承诺......虽然您已经不记得了。”
“可这样，你还能够履行‘月神’的神职么？”艾无常借秦尚远之口说。
“边境不能失守，路西法既然已经打算联合域外魔吞噬灰海白银和黄金，那迟早会找上边境，如果今后灰海真的免不了沦陷，至少这里可能作为一片净土。”
奥希丽丝说。
“和阴曹地府不一样，长乐冥界由我一人把手，没有特殊的禁制，所以要想彻底封锁也只能以这种形式。”
特殊的禁制？
秦尚远猜测是需要空间颅骨的力量作为钥匙，才能进入边境的这种限制。
灰海边境并不是像灰海、白银和黄金那样自然分化出来的界域，而是人为开辟的。
当初开辟灰海边境的那位存在，一举将边境划分为十八层，避免了白银之庭中的动荡直接给灰海带来灾难。
同时，灰海历史的残片也会逐层向上“蜕皮”，将历史的空壳排入边境；灰海当中生物的灵魂在死后，也会被边境容纳，然后进入轮回。
说到底，边境的存在其实是为了保护灰海。
阴曹地府那边有一套行之有效的组织体系，所以有了这种类似通行证性质的进入方式。
而长乐冥界这边，大概几乎是由奥希丽丝一人说了算，她独自就能与整座冥界共鸣，进出可以由她独自决定，于是没有这种禁制。
“可是父亲，”奥希丽丝说完了自己的计划，又开始关心起秦尚远来，“您的身上，为什么会有域外魔的气息？”
“因为被感染了。”秦尚远回答。
之前在月球上，他就是利用了身上的这份残留污染，鸠占鹊巢诈到了路西法。
反正仪式召唤的奈亚拉托提普也没有出现，只要带着域外魔的污染气息，隐去身形，那还不是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
“父亲被域外魔感染了？”奥希丽丝的语气显然慌张了起来，“ 您没事吧？”
冷雾搅动凝聚，在秦尚远面前具现出女孩模样的雾团，担忧地看着他。
“没事，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秦尚远看向雾团，莫名觉得奥希丽丝有些亲切了，“后世的人都说月亮死了，所以今天夜里天有异象，我才来看看。”
“后世......父亲您也还是能够看到未来啊，”冷雾流动，在雾团奥希丽丝的脸上勾勒出微笑，“但我现在这幅样子，也和死掉差不多了。”
“后来的信徒们，都想要找到你。”秦尚远说。
“克罗斯们和魔女们，是么？”奥希丽丝低头呢喃，“我经常能够听到他们的祈祷，是我对不起他们，我没有承担好身为一位神明的职责。”
看着不断认错的奥希丽丝，秦尚远忽然觉得有些心疼。
作为暗之恶魔、黑夜女神和正义之神，身居数职的她，大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灰海。
可面对无助的信徒们，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愧疚。
“比起那些引发二次冲击的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秦尚远触碰着冷雾，摸了摸奥希丽丝的头。
真正把无数宇宙毁到只剩如今一座、引来域外魔的，是第二次冲击。
而第二次冲击之所以会发生，是因为白银之庭中的神明争先恐后地想要晋升黄金，剥离杂质，最终导致黄金之国维系宇宙的完全律法彻底破碎。
如果不是那些贪婪自私的神明，整个世界绝走不到今天这样的地步......这样的末日。
“父亲。”奥希丽丝忽然说，“芙罗拉阿姨......怎么样了？”
“你认识芙罗拉？”秦尚远恍惚了下，完全忽略了这孩子叫芙罗拉“阿姨”。
那妮子知道了估计要炸毛。
奥希丽丝有些茫然。
“当然了，如果不是芙罗拉阿姨，我又怎么会有‘奥希丽丝’这个神名？
“如果没有芙罗拉阿姨，我就只是‘月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