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客？”
秦尚远觉得很奇怪，他回身问伊莎贝尔。
“克莱曼丝小姐那天之后联系过你么？”
伊莎贝尔也觉得奇怪，摇了摇头。
圣女抱着熟睡的梅菲恩，问门口的管家：“克莱曼丝小姐上次受的伤加重了？”
伊莎贝尔精心画过的眉毛蹙起：“但光荣会成立那天的晚宴，克莱曼丝不是出席了么？她恢复得不错啊。”
众人没有得出答案，看向管家。
管家摇头，神色复杂：“有黯色蔷薇的魔女帮助，小姐的伤早就恢复了。”
他说完又拉长了声音，像是有什么话堵在了喉咙。
斟酌了片刻，老管家还是摇摇头：“小姐说过她不见人的，各位请回去吧。”
见到管家的态度如此坚决，秦尚远心里虽然疑惑，但还是没有再坚持。
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开启心流，确认了管家身上没有藏着猫腻。
“驱魔光荣会的事务，算算时间，克莱曼丝也应该接手开始管理了。”伊莎贝尔摸了摸下巴道，“没事的，她自然会来，到时候再问问她。”
秦尚远一听，心想也是。
可管家听完却摆摆手：“驱魔光荣会的职位，家族之后会派别人来接管，小姐应该会退出。”
三人霎时愣在了原地。
“不行，管家先生，你让我进去看看她。”秦尚远说着就要闯进门。
可背后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秦医生，你们请回吧。”
是克莱曼丝。
秦尚远暂停了动作，茫然地看向门内。
不远处的书柜前，站着一位身穿华丽裙装的女人。
女人背对着他，像是正在找书。
的确是克莱曼丝没错，可那气质，怎么像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家族忽然要召我回去，光荣会这边，很快会有新人接替。”
克莱曼丝轻柔而礼貌地开口。
这种礼貌，在秦尚远听来倒像是在刻意拉开距离。
“可是我答应过......”秦尚远想说自己还有约定没有履行。
“和我约会的约定么？”
克莱曼丝打断了他的话头，笑了笑。
“帮您找到梅菲恩，就是当还您拯救了红月仪式之夜的谢礼吧......而且真要说，您也应该感谢牛顿爵士，所以您不必跟我约会......这份约定作废了。”
克莱曼丝的声音轻得像是柳絮。
圣女沉默了，她低头看向怀中熟睡的梅菲恩。
半枯半荣的脸蛋可可爱爱，呼吸匀净。
克莱曼丝小姐对哥哥那么热情，现在变化却这么突然，这背后一定是有理由的。
只是他们不会知道了。
伊莎贝尔见状，便拉了拉秦尚远的衣袖。
“秦医生......”伊莎贝尔低声说，“我们走吧，再不走就不礼貌了。”
秦尚远缓过神来。
他望着门后那道倩丽的背影，一步步退下了台阶。
“抱歉，秦医生。”
老管家似乎也觉得愧疚，朝秦尚远微微颔首。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些心事。
“没关系，我们可以过几天再来看看。”伊莎贝尔提议，“今晚我就用蒙特利尔的名义，联系罗素家族。”
见秦尚远一行人消失不见，老管家才放心地关上门，毕恭毕敬回到克莱曼丝身边。
“小姐，秦医生他们已经离开了。”
一只有些衰老的手缓缓抽离书架，克莱曼丝回头，眼神平静地望向阖上的大门。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老管家哪能相信面前的这位中年妇人，竟然就是他日夜服侍的克莱曼丝小姐。
从牛顿府邸回来之后，她就以极快的速度衰老。
第一天还看不出，只是觉得小姐脸上的青涩褪去了些许，然而几天之后，“小姐”就已经变成了“夫人”。
她老了，可透过脸上的痕迹，依旧能够看到她年轻时绝代的风姿。
克莱曼丝·德·罗素望着门出神了很久，没有人知道沉默的这一刻她在想些什么。
良久，克莱曼丝灰青色眸子闪了闪，才如梦初醒般缓缓开口：
“对不起，秦医生......我不能赴约了。”
......
......
回到金锚旅店时，天已经渐暗了。
“我去找牛顿，你在旅店里带好老师，”秦尚远嘱咐圣女，“等她醒了就给她喂些吃的，记得多喂点，她还在长身体。”
圣女抱着梅菲恩点点头，随即又有些顾虑地问：“要是她醒了，吵着要找你怎么办？”
梅菲恩平时就跟牛皮糖一样要黏着他，扔都扔不掉。
找不到秦尚远，三秒就开始哇哇哭，驱魔光荣会的众人都觉得很头疼。
秦尚远为难苦笑，叹了口气：“那你就只能装装我的样子了。”
......
......
西区，杰明街。
牛顿府邸。
“抱歉先生，爵士他......”
管家正想拦住面前的人，却发现来访的这位竟然是爵士日思夜想的秦医生。
于是秦尚远顺利踏入了府邸，在庭院里见到了牛顿。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庭院里热火朝天地烧着什么东西。
牛顿上半身只穿着花边领的衬衣，脱了假发，手里拿着一叠叠稿纸，大把大把扔进面前的火炉里。
黑烟上升。
几张稿纸被滚烫的热气吹飞，来到了秦尚远面前。
秦尚远抓住瞥了一眼，被烧的这些，全是是牛顿研究炼金术的手稿。
牛顿一边将手中的炼金手稿投入火海，一边悔恨地咒骂着。
如果不是他的狂热，他的愚昧，那晚的事情也不会发生。
看炉子里的那堆灰烬的规模，大概已经烧了有一半了。
秦尚远打了个响指，熊熊燃烧的炉火应声熄灭。
火核质与他的灵魂融合一体，如今的他也能借助核质的权能，熟练地控制普通火焰。
牛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是风不够大，用力扇了扇火炉。
火没有燃起来，倒冲出一股黑烟和炉灰，把这位七十多岁的老人熏得咳嗽起来。
秦尚远一把将他从炉灰里拉了出来，满脸灰烬的牛顿这才回过神来。
“秦翟？”牛顿先是惊喜，随即眼神又开始躲闪，“你怎么来了......”
“没事了，”秦尚远知道这位科学家是怕自己怪罪，于是决定先告诉他好消息，“那晚你私自开启仪式惹下的后患，已经都被收拾干净了。”
牛顿颤巍巍抓住秦尚远的手。
“这么说，克莱曼丝也恢复年轻了？！”
秦尚远脑子“嗡”了一声，回想起之前在克莱曼丝府邸的事，他一把反握住牛顿的手。
“恢复年轻？什么意思？”
见到秦尚远这个反应，牛顿眼中才燃起的光又随即熄灭了。
他将秦尚远拉到只有两人的会客厅，才怅然若失地开口：
“那天晚上，为了把我从仪式中拉出来......克莱曼丝小姐动用了一种特别的能力。
“《死灵之书》中的知识告诉我，那叫恶魔契约。”
“《死灵之书》？”秦尚远不由得坐直了。
“召唤奈......‘那位’的核心仪式物品。”
牛顿咽了口唾沫，苍老的脸上还残留着那晚的恐惧。
他不敢直呼其名。
“那根本不是获得贤者之石的仪式，接通后，那本书中的知识......将我吞噬了。”
不过秦尚远现在并不想关心这些东西，他只想问清楚克莱曼丝身上的事。
“她用了契约，然后呢？”
“死灵之书像是活物，它观察了整个过程，然后将看到的东西告诉了我。”牛顿神色失落，“为了抵抗‘那位’降临时带来的疯狂呓语，她用自己的契约抗衡，最终消耗了灵魂。”
“消耗灵魂......”
秦尚远愣住了。
邱明山、江洋、夏蛮儿、芙罗拉、夏素月......
那些熟悉的脸庞，在他脑海里像是幻灯片一样闪过。
呼吸逐渐加重，秦尚远不由得抓住了椅背。
“秦翟？秦翟？”牛顿看到了秦尚远脸上的异样，立刻晃了晃他。
秦尚远被牛顿的声音拉了回来。
他平复呼吸，咽了口唾沫：“你是说，克莱曼丝消耗了自己的灵魂......她正在变老？”
说这话的时候，秦尚远脑子里全是夏素月临死前飞速衰老的模样。
就好像时间之神唯独拨快了在他身上的时间。
对这样的事，秦尚远觉得好像已经有了某种ptSd了。
牛顿埋下苍老的脸，耷拉眼皮。
面对秦尚远的疑问，他没说话，只是重重地叹息。
唯独这时候，精神矍铄的他才真正像一个七十多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