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我饿了。”穆子一摸了一下肚子。“你呢？”
“也有一些。”这个动作放在别的公子身上不适合出现，更别提闺阁小姐了，那叫不应该，可在她身上就是这么自然，这么理所应当，眼神不由变得更加柔和了。
别看是在船上，吃的东西一点也不差，与秦睿熟了，也就更不要人侍候了，穆子一知道自己没吃，这几个怕也是饿着呢，赶她们也下去吃东西。
而没了其他人在旁边，秦睿的话也多了起来。
“你这食量是不是太少了些。”上回他就想问了，只是不太合适，今个她说她自己饿了，指着会多进一些，却仍是那么一点。
“多不起来，之前还勉强一下来着，后来发现更差劲了，为了那么几口，可以好几餐都不用吃了。”天下奇毒不是闹着玩的。
“你医术这么好，也没法子吗？”秦睿皱起了眉，她的身体似乎有大毛病，不止太柔弱这么简单。
“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八年前来了那么一下，最起码可以不经常吃药了。
听话听音，秦睿懂了，这已是她能调养到的最佳状态了。
“遗憾吗？”今年他二十有二了，八年前只有十四岁，五岁时被人下了古怪的毒，先是医老帮他，让他最起码不用靠那药过活。
有心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可以有了这一身的成就，那种痛苦虽难熬，却也能成为他的动力。
更不要提后来遇到了小木头了，本是自己不小心做错了事，反倒害了他，自个落了大便宜，这八年里那毒再也没出来捣过乱。
有五岁前的健康，后有来之不易的生存，再有现在的掌控能力，他太知道一个健康的身体对于一个人来说有多重要。特别是他与子一这种骨子里好强的人。
“许多人，都觉得我应该遗憾。”穆子一轻笑了一下，“有时弄得我也觉得应该遗憾才对，其实不然。”
“洗耳恭听。”她的特殊一直都在展现，在自己以为足够优秀时，很庆幸遇到了她，她这样亦师亦友的知己，从她身上他可有很多感悟，从而心态也更为平和。
“有遗憾便代表不甘心，而不甘心则是有了比较，才会觉得不公，如若连这条命都捡来的，能活着，活下去，还能看这云卷云舒，听到这个优美的曲声，与知己好友说说闲话，那些不公便没了，没了不公，便会甘心，人都心甘情愿了，就更无遗憾了。”
穆子一说的大实话，她这条命可不就捡来的吗，好也罢，不好也罢，总归比别人多经历了，就该知足了，至于受的那些苦，那就是代价。
更何况还有那么些对她好的人，在她能力范围内，努力的付出去回报他们，这便是她无憾的日子，而来生，却是不想再做人了。
当头狼，当只虎，或是兔子，雪球也行。
想到雪球，不由摸了摸怀中，小家伙睡了不少日子了，想来它的成长便是这样吧，十年了，一点变化也没有，也是没谁了。
“捡来的？”秦睿抓住了这句话的重点，一切的随遇而安都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
“算是吧。”穆子一对这个话题没有继续的意思。
“子一可以顺其自然得接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令人佩服。”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心态的。
“佩服？少来，只是每个人选择的活法不同，在我这，这便是最好的法子，而对你，却不适用，经历不同，人便会不同，就如这花这草这云一样，从来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这才让世界丰富多彩了起来。”
穆子一说的是云淡风轻，秦睿听得却是颇有感触，小木头劝过他，要做自己，不要把自己丢了，不要让仇恨迷了眼，而忘了这世上美好的东西。
而子一似乎比小木头更透彻，一切不公，不是没有感受，也不是愿意接受，可它已经出现了，除了去适应它，你还能怎样？
抱怨吗？抱怨的时间还不如多做点什么。
子一不是不遗憾，只是觉得没有去遗憾的必要。
“受教了。”想到这些，秦睿正了一下神色，略拱了一下手。
“孺子可教矣。”穆子一现在就是说她胖还喘上的那种，本就是闲聊，这样结束也很不错。
下了棋就吃了饭，这之后免不了对刚才的棋局有话说。
“子一的棋局很多变。”女子能把棋下成这样的，世间少有。
“我也就这三板斧了，如今都拿了出来，明个可不与你下了。”下棋的大套路无非就是那几种，只是小变化多了些，她可没瞎说。
“子一可别不下啊，睿可是难得有个对手。”秦睿浅笑，她哪句真哪句假，是越来越好区分了。
“所以不下了，好容易与你这样的高手成了平局，明个输了，后个又找补不回来，岂不丢人。”穆子一不想动那个脑子。
“不丢人的，如若不行，我让让子一便是了。”秦睿是这样说，若真让了，只怕子一还会先不依呢。
果不然第二日摆棋时，便又是那个模样，也不说之前的话，只说是试试看还能不能凭自个的能力再赢一回，可事实证明，他们两个都很难赢对方。
而他若是能赢，且赢得还很轻松，定是子一没好好下，问起她来，她还有理了，说什么，本就是个乐子，弄得她费了神就没意思了。
让他只能哭笑不得了，可她这样的性子就是着实让人喜欢，遇着她，一起来这么一路，到是值了。
有好友陪伴，又是好风景的一路，还有舒心的交通工具，对于穆子一来说，也是难得的惬意，她舒服了，跟着她的人也开心。
这晚他们又没上岸，停靠的地方离那个码头不远，夜间他们是不行船的，不是急事，得多替做工的人想想，今个这镇子不大，青荷去看了，没好吃的好玩的也没好看的，便不建议下去了。除非是主子在船上呆得不自在了。
穆子一听从安排，没动，秦睿当然乐得陪她，到是哑伯与轻雨下去了，一个是在船上呆烦了，去透透气，接接地气，一个是得忙自己的。
穆子一知道，洛雅一族的人已渗透到了忻国的各个角落，地方小的，也许就只有一两个人，没事他们就是忻国人，忻国的事却与他们无关。
可一旦事关洛雅，旦凡有那么一点苗头，便会警觉，便会记下来，如若是急事，定会往回传，所幸忻治皇还算明君，洛王又是那样自愿背负骂名的。到是没让这样一批人担惊受怕，也算是过上了安稳的好日子。
轻雨去，并不是同他们直接接触，高一级自然有高一级的势，到地，她晃了脸，便是对别人的肯定与鼓励，同时加深了纽带。
所以一年上头，这丫头在外跑得也不少，穆子一曾想过，如果一切都好好的，到了她上来，还需不需要这么一批人，这种需而不为并不是一件好事。
可答案至今还没有，必定她还没有那么了解洛雅，这才有了这次的出行。
船上的人不多了，青荷了不来打扰穆子一与秦睿相处，晚上的夜风正舒爽，两人一人搬了一把躺椅在甲板上，看星空。
不知怎的穆子一想起了那个老和尚，想起了他们最后的对话，也就想起了老爷爷在天堂，她是一个会记得过去的人，会从过去汲取力量的人。
却不会经常去回忆过去，过去已经过去了，回不去了，想多了便没什么意思了，可是这种愐怀，这种感慨的情绪还是会出现那么几回。
如若是她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她会任由自己放纵一会，去感叹也好，去钻牛角尖也罢，总归过了那个点就好了。
却从未尝试过与别人说说，都说人是相互支撑的，人字的结构就是那样，是群居动物，诉说是本能。此时恰巧身边有个合拍的人，话就这样不自觉得开始了。
“曾听说，有这样的一个比喻，说是地上少了一个人，天上便会有一颗星星黯淡失色。”
“的确，据说天上的星是与地上的人一样多的。”秦睿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到穆子一的不对。
“可我更愿相信另一种说法。”穆子一这样唱反调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秦睿仍同第一回一样很感兴趣。
“怎么说的？”
“说是自己至亲至爱的人死了，会到天上去，化为一颗星星，他舍不得你，还想看着你，在你走夜路的时候，无声得陪着你。”
她想老爷爷了，很想很想的，今生这一身本事，都来自于他，这一世的心境也是因为他，才会如此平和，平和了才会这样自在。
都说子欲养，而亲不在，是这世上最大的悲哀，她尝到这个滋味了。
“子一。”秦睿总算是知道穆子一的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