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无声的晚餐进行的很快，这是两人自打相识以来，相处的最沉默的一回，哪怕之前没有认出对方时，都不会这样。
可等到最后，两人心底都不由的感叹，这样也挺好，对于对方还在的真实感，确认的更多了一些。
“他，葬在哪？”吃饱了，人也有点力气了，穆子一先开了口，无论何时她都比司空睿洒脱些，哪怕她知道真相要晚上许多。
而这个问题问的是什么，相信对方会懂的，如若不明白，便不是她的秦睿了，不是那个与自己心有灵犀一点通的人，只是有一张同秦睿一样的皮囊而已。
“你……”司空睿当然会懂。
“无碍。”穆子一站起了身，示意这人引路。
司空睿只得站起来，往一个方向迈了一步，随后又停下了，看向跟在自己身侧的女子。
穆子一与他对视，目光极其平静，平静到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这是她故意的，她只认秦睿，对司空睿本就是陌生的。
让你不坦白，可不得治治你。
飘忽的心总算有了着落，女儿家的一些小毛病就冒出来了，不是她想矫情，而是很自然的在矫情。
她这样，司空睿怎可能放松的下来，好在心疼她的心占了上风，话终还是说了出来。
“在那个山洞，离这有些远，能否……”
“什么？”穆子一轻声追问。
“能否容睿护着小姐过去。”
“呵，你叫我小姐？”这人怎么回事，怎换了称呼，莫非……心下极不乐意，可看到了他的小心，又明白了几分。
“子一。”司空睿蠕动了一会嘴，终可以轻唤出她的名字。
穆子一心下轻笑，面上不显，看了一眼前面黑漆漆的林子。
“罢了，明个再去吧。”这人定是一直没有休息过，如此过去，怕也很辛苦，逝者已逝，先放放吧。
“子一。”司空睿哪知穆子一是在心疼他，还以为她是不愿与自己再接近，有些急了，不由自主的靠近了些。
“唉。”他的表现终是让穆子一的心硬不起来了。“太晚了。”只得这样解释了一句。
司空睿愣了一下，看了一下天色，又看向身边的人，似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确认。
“叔父……走得很安心。”挤出了这么一句。
“嗯。”穆子一可以想象。
说了这个，便又静了下来，主要是穆子一觉得没什么想说的了。
说什么？你为什么还活着吗？难道自己真的想他死了不成。问他为什么瞒着自己吗？自己不也瞒着他许多吗？
再说对于他这个身份，他又不是没有含沙射影的提过，至于为什么没有说透，想来也不是故意的。
女人在心里真有这个男人时，小事上也许会胡搅蛮缠一下，大事上就不一定了，更别提他们这样几经生死考验的恋人。
气归气，可情定还会在。
这不能说，那不能问的，可不就哑巴了吗？
她不说话了，司空睿就更难受了，他有些吃不准子一的态度了，说是原谅了自己吧，是有一些，可仔细去琢磨又不太像，说不是吧，在自己弥留之际，她那样对自己又是为何？
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自己身边，去往山洞，终是忍受不了离她太远，伸手拉住了人。
穆子一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多出来的大手，没有挣扎，而是抬眼看人，对上的是一双深情又执着的眼睛，软下来的心肠再也是硬不起来了。
人生真的很短，死过几次的人，自然比别人更有体会，把时间浪费在矫情上就不应该了。
只是有些事不解开，她心里终归是有些不舒坦的，且看这人如何做吧。
她一向伪装的好，心里已原谅这人几百次了，面上仍是不显，平静中略带着审视的目光让司空睿更为忐忑，却没有丝毫退缩，深吸了一口气，开了口。
“子一，请听我说。”
这个开场不错，穆子一可以接受，不过……又看向他的手，司空睿不得不松开。
不是穆子一讨厌了他的感触，只是这样这个动作让她有种被强迫的感觉，这样不好。
“我是秦睿，也是司空睿。”这一点他必须先声明，也得承认。
穆子一扬了一下眉，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瞒着子一，是我的不是。”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都得道歉。
他的干脆，让穆子一柔和了眉眼，只是许久没有笑过，不知如何去笑的人，还做不出太多鼓励的表情，这也就在司空睿的眼中成了另一种意思。
这种意思就是，错认的很直白，可同样也很无力，这样的认知让他后面刚组织好的语言完全无法出口了，咬了咬牙，直接道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子一，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否再给我一次机会？”他想到过总有一天会找到她，却从未想过用什么身份去面对她，或者说这个身份的出现她是否会接受。
直到真的见到了她，才开始考虑，他一直记得他们之间的真诚相待，以及推心置腹，如若连个身份都是假的，这一切真的很难让人相信。
“机会？”穆子一皱了一下眉，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想法，心下暗骂了一声傻子。
他对自己有没有假，自己还是看得清的，否则也不会同他开始，同他开始了，便表示接受他这个人了，而他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看似很重要，实则也不是那么重要。
只要他不是因为这个身份，而特意来接近自己就好了。
现如今看来，这人对自己是真正的真心的，对他瞒着自己的气又滑下去了些，却又因为另一种而在冒火。
那就是他怎么可以这么不懂自己，自己是那样的人吗？
其实穆子一现在有些闹小性子了，试想一下，死了的人活了，还是在自己眼前死去的那种活了，是多么大的冲击。
在强迫自己接收所有的情感与情绪都不能得以释放的前提下，压抑着，惦记着，还得担心着，再加上司空睿的各种纠结，以及担忧，致使穆子一便成了这样。
“是，机会，我知道我不好，可是，子一，我……”
“嘘。”穆子一竖起一根手指，拦住了司空睿后面的话。“你都说你不好了，为什么我还要给你机会？”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个反问。
司空睿傻了，的确自己不好还有何颜面要求子一还给自己一次机会，从认识她起，便是一直在拖累她，伤害她，甚至一次又一次让她盘旋在生死边缘。
就凭这些，他凭什么啊，凭什么！
穆子一这回一直注视着秦睿，他的神情变化一丝一毫的便没有落下，自然感受到了他的自责，伤心，以及失望，心下似被狠狠的揪了一下，长叹，真真的是个傻子。
罢了，她穆子一又不是爱不起，又不是不爱了，还有就是他们已经受的磨难太多，何苦还去为难他。
“秦睿。”想明白了，小性子也就被放下了，人也轻松了，叫的还是他原先的那个名，司空睿这三个字对于她来说，还是太陌生了些。
这个名字一出来，司空睿的心便定了一些，只要她还愿意这样叫自己，便真的还有机会了。
“还记得我们曾说过的话吗？任何时候都要做自己吗？”
司空睿怎可能不记得，他这近两年的时间，就是靠回忆他们之间一切来渡过的。
他记得，可不代表此时就懂了穆子一提到的深意，心中有愧的人，又忐忑不安的人，是很难同平常一样懂得的。
于是就把这个做自己理解成了指责，指责他用了秦睿的身份去接近她，而司空睿则是无法做自己。
哪怕是这样理解的，这头还是得点，这话还是得承认。
“你曾说过想变成我喜欢的样子，还记得吗？”
司空睿这两年是这样过的，穆子一又何尝不是，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在这种时候，如此快的放弃一些小抱怨，去珍惜当下。
“记得。”司空睿记得那是他第一次向子一得到要娶她时，她拒绝了，告诉他还要再看看，看看最真实的那个秦睿。
“记得就好。”穆子一觉得她已经解释清楚了。
“不，不，子一，我……”司空睿是理解错误的，也就没能与穆子一同步，一听这话便急了，可再急又有什么用，他无话可说啊。
穆子一皱眉，这人怎么回事，原先同自己说话不都是好好的吗？自己只要半句，他就能理解全部，如今却……
这时司空睿难得想到了一句话，正好替穆子一解了惑。
“子一，秦睿一直都在做自己，一直也是最真实的那一个，司空睿想，却不成，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想到了是想到了，可这心里急啊，这不说出来都没那么顺了。
他不顺没关系，穆子一能顺明白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