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香港这座城市来说,1993年的春天比以往要寒冷得多。已经到四月中旬,但空气中仍带有一丝寒意。
砰砰砰砰!
“再不开门我宰了你!”
砰砰砰砰!
“我爸说他下星期就能筹到钱了,求你们通融一下……”一个微弱的声音从门后传出。
“下星期!?三天前是怎么说的?我现在就要!开门!!”口吻像是要杀人似的。
“求求你们,再通融一下吧。”
“不肯开门是吧?我明天就闹到你学校去!”
如晶吓了下,忙道:“不……不要让学校知道……等等我。”她开了锁。
那个彪形大汉一脚踏了进来,用凶狠的眼神瞪着她——却突然被如晶那可人的脸庞窒住了,这个十六岁的少女看起来是那么楚楚可怜,那动人的眼神让大汉难免心头一软,但他很快又站稳了脚步,喝道:“钱呢?”
如晶默默地去掏出她的储钱箱,一股脑儿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大量的十元、二十元纸币,和数不清的硬币全摊在桌子上。
大汉看着她整理一番后,怒道:“两千块?你这biao子在浪费我时间,你爸欠夜哥二十万啊!”
如晶缩着身子,抽泣道:“对不起,只有这些了……目前。我爸他下星期便能筹到钱了。”
大汉抓起桌上的纸币,用警告的眼神盯着她撂下狠话:“看在你的份上,我先收下这些利息,星期一你那赌鬼老爸还没有钱的话,有你好看。”说完终于转身带人走了。
如晶按捺住心中的苦楚,收起剩余的硬币和眼泪,带着无奈的表情走向厨房煮饭。
不一会儿,如晶的父亲白里回来了。他放下装满酒瓶的袋子后,便向厨房走去。
“爸爸回来了吗?”在厨房做事的如晶小心翼翼地回望一下。
白里看到了门口的脚印,面有不豫之色:“那帮催债的来过了?”
“……嗯。”
“你放他们进来了?”白里的语气愈发不善,“我告诫过你不要开门的吧?”
“可是他们说——”
“我说过多少次了,你不要管他们说什么!”白里突然大声呵斥道,吓得如晶身子一抖,随后听到他去拿来皮带挥舞的声音。
她下意识挪移身子避开抽来的皮带,结果打到了锅上导致几滴油溅了出来,烫到握着锅柄的纤手。
白里见她闪躲更为恼火,还不待她吃痛呼出声来,改为横扫着又抽向她的后背。如晶再想挪移身子,怎料白里暴怒道:“动什么动啊?给我站好,专心煎鱼!”
如晶不敢动了,把注意力放回煎鱼上——要是鱼不好吃的话她会被疯子父亲打得更狠。
啪——!背上一连被抽了几下。
“你再不翻它,它可要焦了。”
如晶因为背部不断受到的疼痛而心不在焉,她正要翻鱼的时候,白里又是一皮带重重抽在她的背上,“啊!”的一声忍不住叫了出来。
她的疯子父亲却更卖力了,似乎已经从她的痛苦中得到了乐趣。如晶咬紧牙关,手指却抖得握不住锅铲。
白里疯癫地说道:“你要在我抽你十次以内把它煎好。”
如晶咬住牙齿努力站住了,目光注视在烹小鲜上,但心神却难逃灼烧般疼痛的背部。
自打小时候母亲因忍受不了父亲而离开,却嫌她累赘没有带她一起走后,少女便一直缺乏勇气产生违抗他人的念头,面对如此过分的家暴,她却本能地产生对于抗拒的抗拒。
在白里足足又抽了十次皮带后,如晶终于把煎鱼上碟,再把菜端上桌子。她盛了一碗饭给父亲,正当她想盛自己的饭,白里喝住了她:“等等!犯了错还想吃饭?”
如晶觉得很委屈:“这……不要吧,爸爸。”
“那你想吃就吃吧。”白里左顾右盼,却让如晶心生恐惧,她知道这个人是又在找什么趁手的工具来打她。
“我……还是不吃饭了。”
如晶被命令饿着肚子面壁罚站,白里却在享受她这个厨师做的晚餐。
不一会儿,白里吃饱了,尽管桌上的食物还剩很多,他丁点儿也不准如晶吃,命令如晶全都倒进垃圾桶。
“家里已经很拮据了……”
啪。少女委婉的劝谏换来的却是被扇一耳光。
“你知道我向来不吃剩菜的。”白里指着她道:“我看是你想偷吃吧?”
泪珠在如晶的眼眶中打转,她发誓她之前心里真的纯粹是想避免浪费,没有丝毫为自己考虑。但是千言万语到嘴边却只剩一句:“对不起。”然后默默执行了命令。
洗碗也是如晶的工作,她清洁的只有爸爸的碗筷与饭碟,自己的匙筷根本没有动过。白里便去客厅打开电视,边喝酒,边投注赛马。
留如晶继续洗碗、倒垃圾、拖地。
等终于忙完了家务,她踏进浴室,锁上门,享受起唯一能够得到片刻自由的洗澡时间。少女解下衣装,踏进淋浴房洗起澡来。
但哗哗的水声却依然阻隔不住白里在外面大叫:“妈的!又输了!”她闭上眼,明白了父亲先前说的“下周就能筹到钱”恐怕就是指望赌马而已。
洗完了澡,尽管如晶脑海中有一个小人儿希望她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小天地里多待一会儿,但却被脑海中另一个小人儿打倒了,于是她仿佛惩罚自己的想法一般,毫不留情地擦干身子、穿上衣服,丝毫没有拖沓哪怕一秒。
刚踏出浴室,就被沙发上的白里吼道:“你的钱呢?我要下注!”语气听着是已经喝醉。
“没……没有了。”如晶显得非常害怕。
“什么叫没有了!”
白里怒火愈烧愈旺,如晶也越来越害怕:“夜哥的人拿走了两千……说是利息。”
“你不仅放他们进来,还把钱给他们了?!”白里大吼。
“我阻止不了呀,他还嚷着说要——”
话未落音,白里已经取下他的拖鞋,往如晶身上挥舞。
啪!啪!
“你个坏丫头,不听话吗!?”
啪!啪!啪!
“我打死你!”
啪!啪!
“打死你!打死你!”
啪!啪!
“不要……”如晶被打哭了,她哀求道:“不敢了!以后不敢了!”
白里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把她甩到客厅的地上。“我要下注呀!!没钱怎么把钱赌回来?!你奖学金呢?”
哭成泪人儿的如晶回答:“上个月早已拿去还债了。”
“你这没用鬼!”白里打开了大门,一把把她推了出去,再砰的一声关上大门。夜晚气温已开始下降。
少女在外面哭求:“求求你开门,别人会看到的。”被关在门外是她从小最害怕的惩罚。
“不想别人看到那就给我滚远点!”
她跪坐到地上:“但是……我真的阻止不了他们啊。”如晶听到屋里他又在打翻东西。
少女望望楼梯口,感觉快要有人走上来。
白里好像酒醒了少许,稍微恢复理智,便打开门拉她进去。只穿了睡衣的如晶在客厅中央发抖,倒不完全是因为冷,更是因为不知白里又会怎样惩罚她。
“当时谁叫你开门的?”
“我不开门,他们也会强行撞进来啊。”
“那你为什么要还钱!”白里又拿起拖鞋打。
家暴的声音伴随如晶的痛哭声和求饶声一直响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