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动怒了,刘知州没有办法,派人向四行首索要四个笔筒。
江杏儿那边比较好办,她虽舍不得,可钻进了宝库啦,犹豫了一会儿,就给了衙差。其他三女都不给,手里有这物事多好,凭空招揽了大量生意。刘知州只好一个个登门劝说。
不是那回事,是我们弄错了,这四个笔筒是一个人制作的,他开了一个小玩笔,有可能太后都生气了。你们放在身上,弄不好惹火烧身。
老太太有没有动怒不知,但老太太肯定生气了。
先不管,将三筒诓来,否则三女不给,又不好用强迫的手段。
几个女子一听太后都生气了,连忙从手中将它拿出来。自己是青楼的小姐,非是郑家子,官宦子弟,又是读书人,朝廷律法会宽容一些。不过还是好奇的问:“是谁制作的?”
“这个你们最好不要问。”
将几个笔筒诓走,送到京城。
其实老太太根本没有生气,这个小家伙鬼鬼祟祟的,才气又好,但有谁能想到?岂止是刘知州,那几首长短句都传疯了,可曾有人看出来?不过虽喜欢小家伙的才气,然而这个小家伙顶得自己差一点下不了台,刘知州是他的半个恩师,自然不轻不淡的说了一句。
东西到了京城,老太太看了也惊奇的说:“好物事。”
不管怎么说,这四样东西往桌上一放,多雅致啊,比那些金啊玉的,好看多了。几首长短句,她早就铭记于心,甚至宫里的宫娥都在传唱。于是就看字,倒底是什么原因,让刘知州都疏忽了。
“咦?”
老太太也脱不了俗,看过发出惊奇的一声。
“太后,怎么啦?”罗崇勋立即跑来问。
“罗卿,你来看这字。”
“咦,好生古怪。”
“这个小孩装神弄鬼……”老太太摇头。不是第一回了,在京城也是,不是弹完琴一声不发就离开了,何来那么多谣传。
罗崇勋也没有听出她话中意思是反感,或者是欣赏,不敢发言。
“你去将小宋与晏学生喊来。”
小宋也就是宋祁。
这可是一个了不得的才子,天圣二年,因为宋真宗的病,科举好几年没有开了。来参加省试的人特多,但这一年的科考在宋史上可以是一次里程碑式的科考,也从这一年起,宋朝的文臣进入了文华风流的年代。看看这一年的中榜的一些人,宋痒、宋祁、叶清臣、荥阳郑家隋唐时流落到苏州一脉子弟郑戬、曾公亮、余靖、尹洙、胡宿,那一个不是后来的风流人物?
但宋祁的文才,却独傲于众人之上,只是很苦逼,因为弟兄俩一道来的,老太太将本来属于他的状元,拿掉给了他的哥哥宋痒。
老太太将宋祁喊来,无非就是才子对才子。
那天在内宫,郑朗果断的中止了谈话。不然太深入,那就妖异了。断得及时,几个大佬都认同这是一个天才,也不是没有,晏殊十几岁时,文章就写得花团簇簇了。
但两相比较,好象郑家子似乎还胜过了一筹。胸襟有可能比晏殊小时候大,并且有可能因为考虑到什么“道”,思考过一些国事,有一定的政治才干,敢于创新,可有节有度,不是那种没有节制的人。
这就是几位大佬的印象。
很有可能以后是一个栋梁之材。当然了,现在是天才,若不发奋,以后也不好说。
用两个大天才,看小天才的作品。
笔筒的来历,晏殊与宋祁不知,但两人也奇怪的看着上面的字。
隔着帘子,刘娥说道:“你们坐下来。”
两个大才子坐了下来。
“这几首长短句写得如何?”
小宋老老实实的答道:“写得很好,若让臣来写,臣一定写不出来,只有晏学士的长短句才能与它一决高下。”
晏殊是前辈,不过人家是“四贤者”,两相并论,并没有抹黑晏殊。
晏殊也老老实实的答道:“臣的长短句轻快见长,这几乎长短句,却是雅约与层次见长。虽长短句不是文人正务,但此四老才华也非同小视。只可惜,至今不知他们下落。”
说完了,一脸向往。
老太太在帘后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晏殊是不是只想着四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了,这才将几首长短句夸大的。不过自己也觉得好,暂且不提,问:“那么这个字呢?”
“字啊,好古怪。”两人大才子又将笔筒子翻来覆去的察看。
“是好是坏?”
“臣恐怕很难评价,不过新意倒是有了,也隐隐的自成一家。”晏殊再次中肯的说道。
“若是这些长短句,这些字,还有这四样物事,是一人所为呢?”
“一个人所为?”两个大才子又看。
“是一个人所为的,并且不是老人,他岁数很小,很顽劣。”
“难怪,臣就觉得那点不对,此字刻意伪饰,于是自创新意,所有略显生涩。不过就字来说,若借着这四体发扬下去,也自可成为一家。此人才华非同小可啊。”
老太太闷哼一声。那是,小家伙天赋有了,又没有经过正统的教育,于是什么事在家里面自己儿琢磨,包括字啊,文章啊,诗余啊,还有那个“道”,因此都很古怪。不过写得最好看的,还是那天在宫里面写的字,那个字与春天在郑州诗社上的字是一脉而下的,可是进步十分惊人。这才恐怕是他最常用的字体。
“这个人是谁?”小宋不管老太太什么想法,心中十分仰慕,这才是大才子嘛。
“他就是前段时间轰动京城的那个郑家子。”
“咳,咳,”两个大才子一下呛着。
不仅是因为词的关系,主要实际的与脑海的印象悬殊太大。本来以为是四个白发苍苍的逸老,那知道突然变成了一个黄毛小孩子。
刘娥再次在帘后,看着两个大才子失态,也气得乐起来。
这个小家伙闹的恶作剧,太过顽劣!居然蒙骗了半个宋朝的文人。那一天怎么就那么轻易的放过了他,该当派内侍将他揪出去,在屁股上狠打几十个大巴掌,然后再赏。这才叫奖罚分明!
好不容易定住了郁气,晏殊道:“此次臣失误大了。”
“晏卿,何来此言?”
“前年此子于郑州城出事后,其泰山孟州崔知州与其亡父十分交好,于是责问。此子自那次后有可能痛改前非,写了一封信给其崔知州自辨。崔知州托臣将他带到雎阳书院进学。臣当时也看了他写的那封信,文也可,只是可能带伤的原因,字没有写好。当时臣犹豫不决,怕他到书院去生事非,于是答复崔知州,说再观察一下。去年时,又听闻他端午与众子斗殴,臣就没有再答复了。后来他在诗社上大放光采,范校理恰好前去观看了一回,回来后对臣劝说。”
“原来他们早就相识!”刘娥不满地道。
“非也,当时还有臣小婿也随范校理前往,小婿都想结交,然而被范校理阻拦,怕他年少成名轻狂,却误了他。范校理认识他,他绝对不会认识范校理。”
“这两人倒有缘,”老太太语气里十分幽怨。
晏殊知道老太太心里还在抱怨着,不敢吭声。
“你继续说。”
“是,后来臣派了家仆前去郑州请他前来雎阳书院,可是被此子拒绝了。随后臣就进京赴职。看来是臣这一回失误,错失了人才。”
“那倒也未必,一旦他进入雎阳书院,以他的姓格,有可能雎阳书院,会被他闹得天翻地覆。”
晏殊有些傻眼,硬是没有听出来,老太太这句话仅是嗔怪,还是带着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