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常明德真的想不出来了,往西去是什么地方?
元昊占领的河西走廊。
似乎问题很多,因为西夏占领的时间不长,从种族来说,十分混杂,有党项人,有回鹘人,有羌人,有汉人,有突厥人,有吐蕃人,其实大多数时候与德顺军内的部族一样,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祖先是来自那一种族。
对西夏归属感不强。
难道打的这个主意?似乎不好打。
郑朗没有再说,让赵珣的属下带到军衙。
城不大,几乎是一个军营,也有百姓,街道两边开着一些小酒店,还有一些记院,除了这两样,再没有其他的商业活动。
没有去镇戎寨,大约与笼竿城差不多。直到两国议和后,镇戎寨成为重要的交易场所,才渐渐繁荣起来。
军衙十分简陋,但郑朗不在乎,找了一间房屋,将行李放下来,然后出去。
到了城外,赵珣正在调将点兵,郑朗看了看,也有部分蕃兵。但郑朗看了看士兵,皱起眉头,问:“赵将军,你怎么将弓箭手充入军中,当成正式军队?”
这不是他本意了。
弓箭手本是民兵姓质,万不得己时协防军队作战守城,平时偶尔协助官员筑城修,铺路架桥,运输供给。因此,他们是力役形式存在的,因为西北战事,朝廷才免去他们税务,不然原来除了承负力役外,还要交纳朝廷的赋税。也有少数弓箭手位于前线,不断地参与作战与守城,朝廷又下了一份诏书,给予这些少数半兵制的弓箭手给予耕地种植,补偿家用,这就是弓箭手田的由来。
再到自己,做了第二次调整,还是民兵姓质,主动给予武器,一些津贴。但没有正式的盔甲,也没有禁兵那样丰厚的薪水与福利。之所以如此,是主动派人将弓箭手集中训练,使地方上有一支强大的民间武装,没有战争,不耽搁农耕生产。虽然薪水不及禁兵,从农耕生产上得到补充。有战争来临,立即充入军队,那么就会有战功,有封赏。弓箭手战斗力提高,国家负责下降,而弓箭手本人不怨。
但没有战争,或者这种小规模的作战,不能将弓箭手正式编入军中,否则收入低,弓箭手心中不平衡,真到了战斗来临时,士气不高,反而减少了他们战斗力。
“他们多是蕃兵,战斗勇敢,有许多蕃子自己有马,善长骑术,稍稍组织,便是一支骑兵,边境各州县多将这些弓箭手编入军制。”赵珣答道。
“哦。”郑朗沉思。
想了一会儿,郑朗说道:“此战过后,你整编一下,勇敢的蕃人留下来,其他的解散回去,平时仿照朝廷制度,在农闲时派人训练。”
将其中利弊关系说了一遍。
看来自己还要上书。
正式留下的,必须将他们当作正规军队,给予正规士兵的待遇,否则必须从军营遣散,不然军心不稳,又给予边境百姓带来沉重的力役。虽然有了新诏书,弓箭手待遇稍稍上升,姓质也改变一些,终不是正规军队。不能贪图士兵数量,不顾边境百姓死活。
别的不说,就看盔甲,他们没有一件盔甲,站在队列里,心中恐怕也不是滋味。
“喏。”
“赵将军,此战你打算如何打?”
“雷霆一击。郑相公,德顺军百姓成份复杂,中原人占的比例极少,多是各部羌种,其中一半属于真正臣服于我朝的羌种,还有一部分臣服于吐蕃,镇戎军境内甚至还有部族臣服于党项。”
郑朗额首。
任福与王珪,包括韩琦出现失误,西夏十万人马潜入好水川居然不知,也有这些部族的配合导致。
“还有一些部族独行其是,各不臣服。此战必须快,不能拖泥带水,越快效果越好。我宋与唃厮啰关系密切,平时无大恶,也不大好征讨。此次机会难得,不但要快,还要打好,才能给这些部族震慑。末将想得对不对?”
“很好,”郑朗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普通将领很难想到这一点。
打狗还要看主人,打这些羌人也要看主人。
没有过错去讨伐,各族会产生不满,又是瞎毡的属部,虽然叛离,终是唃厮啰的儿子。后来西夏人征讨瞎毡属地时,唃厮啰还伸出手援助过。
不考虑这一点,那么战役胜利,战略会失败。
仅问了一问。
不能只顾打,也要考虑民族政策。
然后带着手下,巡逻德顺军境内各处。
也是必须的,自己得知道境内的情况,并且因为自己到来,定川砦之战未必能打响。
可能姓不大。
后来有驴友分析为西夏人在定川砦设伏的原因。
主要因为水。
宋朝各寨砦堡城,皆考虑到食用水的问题,不仅有人,还有马。然而于定川砦建寨疏忽一个重要问题,此寨城南有一条小河,流量尚可,但因为硝含量太重,不能食用。城北也有水,泉水顺着山悬流下,发出很响的水声,所以此沟叫响水沟。水质很好,味道甘甜,可容易被人轻易的截断。
截断水源,城中几万将士与无数战马无水可饮,会有什么后果,随便问一个士兵也知道啦。
但也未必。
所以要到处看一看,包括当地的特产,各个部族的生活情况,人情风俗,顺便与一些酋长拉拢一下关系。毕竟这里汉族人很少,多是羌人,需要威压,也需要恩抚,恩威并用,才是王道。
还要看一看地形,至少商议对策时,自己脑海里会出现哪里哪里的具体位置,以及环境。
不可能全部都懂,但至少要知道。比如种植庄稼,自己看一看,具体的要交给老农,可自己看了后,会听进去正确的意见。虽然这样做官很苦,然而失误却会很少。
赵珣听说他出行,很担心,立即派了熟悉当地环境的几名小校追上来,说道:“郑相公,赵将军说了,有的村寨不能去。”
地图上是宋朝境内,实际有许多部族未必臣服宋朝,并且有浓厚的敌意。
郑朗带着几十个士兵出行,会有危险。
“赵将军让你们带路的?”
“是。”
“好,你们在前面带路。”对正确的意见,郑朗向来从谏如流。
出行数里地,来到一处村寨。
走了进去,宋朝在此统治几十年,再加上以前唐朝的统治,汉语还是成为主流。
但千万不要说普通话,眼下绝对是外星语言。
寨子不大,建在山腰上,陆续的有几十户人家,或者羌人嘴中的帐,一直散落到大半山腰之间,房屋全部是石头垒砌而成,上面盖着茅草。有可能为了防御,寨外面还用石头垒起一堵矮墙。
这堵墙也说明此地生存环境的恶劣,没有三国之争,平时各族也会仇杀不断。
此时恰逢五月之初,却是西北的好时光,夏花灿烂如霞,山坡上许多牛马羊在安静的吃草。
一个牧童用羌笛吹着不知名的曲子。
郑朗走过去,问道:“小郎,你在吹什么曲子啊?”
少年人紧张的盯着他与身后的士兵,吓得不敢说说话。
郑朗从旁边野竹子上摘下一片竹叶,羌笛他绝对吹不来的,这与中原的长笛、短笛截然不同。但不妨碍他对乐律的精通,拿起这片竹叶,说道:“小郎,我吹一曲给你听。”
说着,吹了一曲。
少年人在胡乱吹的,放在郑朗嘴中,马上显得不同,一首优美的曲子,居然从郑朗嘴唇间竹叶上面缓缓流淌出来。
看着这温馨的一幕,身后几十名士兵皆相视一眼,心里面皆想到,果然如外面传言那样,新来的泾原路长官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一曲吹完,郑朗说道:“好不好听?”
少年欢乐地跳起来,说道:“真好听。”
如此平易近人的态度,纵然是少年,也不会再害怕了。然后抬起头,说道:“能不能教我吹?”
郑朗接过羌笛,试了试音,然后摇头道:“这个笛子我不会吹,我教你吹竹叶吧。”
“好。”
吹了几曲,寨子里面走出来一行人。
一个老首伏了下去,说道:“见过郑公。”
不能当真,韩琦、范仲淹、庞籍他们都被当地百姓称为公,实际没有公爵。包括郑朗在内,赵祯本想授他一个候爵,被郑朗拒绝了,只受了一个伯爵。
但只是一个荣职,除在官职上又点缀了一个号头外,实际没有多少作用。
之所以西北百姓称他们为公,是敬重。
连赵祯听说后也是一笑了之。
“老伯,你起来。”
老者被他扶起来,十分高兴地说:“前几天小的听说郑公会来泾原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来了。小的虽在西北,不知事理,可是郑公在江南做的事,小的听说不少。”
“我前来主要还是主持战事,恐怕某些方面让你们会失望。但来了,我也尽力让你们过得更好。”
“郑公是天上的文奎星,一定会让泾原百姓更好的。”
“别捧杀我,能否请我进寨坐一坐。”
“好啊,好啊,”老者高兴地说。
外面的宋人几乎将这个青年高官吹捧得上天,老者自己半信半疑,可刚才看到他与村寨里的孩子平和的态度,还是让他有所感触的。至少这个态度,与以前宋朝官员高高在上的态度有了很大区别。
从寨门走进去,来到一间茅舍里面,老者拿出一筒茶叶,茶叶的质量也不能当真,真的很难喝,不知道老者放了多少年。
郑朗忍受着陈年茶饼的霉味,放下茶碗,不敢再喝了,说道:“你们寨子里面有多少人?”
想了解,就得做交谈。
谈了一会,寨中百姓将郑朗夹送出村寨。
继续向西北走。
赵珣派来的将校问道:“去好水川?”
“是。”
好水川战场离笼竿城不远,也不过十里地左右。
沿着葫芦河川而上,前面便是好水与杨河水,在此会入葫芦河川,沿河两岸是一滩平原,战争过去三个月,草色青青,大地再次恢复了生机,不过因为其惨烈,在这一滩平原上,居然看不到一个牧人前来放牧。
好水川尽头便是六盘山的主峰西麓山,山色苍莽,高耸入云。近处有一山,名叫牛首山。当时任福中伏,让他儿子带着军队冲到牛首山上,居高临下,借山防御,坐待援兵。
然而元昊早就派伏兵驻扎在山上,任福子不但没有冲上去,反而中箭,坠下山崖。任福只能放弃占据牛首山峰的想法,左冲右突,元昊本人坐镇指挥,用红旗不停调动军队,始终以优势兵力将任福大军困住,直到全军覆没为止。
郑朗爬到牛首山上,隔壁不远处便是姚家川,再前方,能看到羊牧隆城高大的身影。
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说道:“回去。
带着士兵返回军营,将赵珣喊来,说道:“赵将军,敌我双方交战,是不是一直用军旗指挥军队调动的?”
“是啊,古今使然。”赵珣奇怪的问道,所以中军地位才十分重要,要么用号角做一些配合,吹锋号的什么,要么击鼓助威。交战时,军队调动还是主要靠中军的军旗。
“赵将军,你是不是觉得有些不便?”
“有什么不便?”赵珣说愣住了。
“交战时,除了主要将领,有谁有空回头观看旗子?除非在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可你想一想,我朝缺少骑兵,没有速度优势,以后主要战役,还会让元昊用多打少。一战必是酣战,惨战,那种情况下,军队士兵数量少罢了,多,如何指挥调动?”
“这要靠将领的能力。”
“可是我再问你,我朝有多少真正有能力的武将?”
赵珣无语,这位新长官纯粹在钻牛角尖,忽然眼睛亮起来,说道:“郑相公,你有好办法?”
“我有一个办法,但不知道好不好,所以才问你。”
“什么办法?”
“用鼓、号与旗。”
“一直在用鼓号旗。”
“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想将鼓号旗变得更复杂一点。”
“郑相公,万万不妥,越复杂越不利。”
旗有旗语,但为了简单易行,并不多,与号角做配合,前线将领听到或者看到后,大声喊话。
如果弄得复杂,将领未必能记得住,反而会造成指挥错乱,对作战不利。
郑朗说道:“赵将军,你将鼓号拿来。”
说不清,亲自做示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