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朗又说道:“汉朝与匈奴和亲,甚至远嫁嫡亲南宫公主,匈奴仍然不满足,于是汉武帝发奋图强,匈奴由是走向没落。可汉朝因为穷兵黜武,国家出现严重危机。突厥不断地搔扰唐边,唐玄宗时终于将突厥消灭,但唐朝穷兵黜武,于是导致安史之乱。但贵国与我朝正在创造着一个历史,两国成为兄弟之邦,于国有幸,于民有幸。”
这是忽悠耶律高家奴的。
宋辽时皆有一个说法,说是汉景帝将汉武帝的亲二姐嫁给了匈奴,《册府元龟》里还记载此事。其实不对的,南宫公主先嫁给南宫侯张坐,后嫁给耏申,说明南宫公主一直在国内,何来的出嫁匈奴。
郑朗也知道,一是戒告契丹不要得寸进尺,二同样是为以后出使契丹做铺垫。
最少得让契丹君臣以为自己很不错,想两国和平,是对契丹充满友情的宋臣。
高家奴起身拜伏,说:“郑相公眼光深远也。”
然后舞蹈,尽兴而饮,醉醺醺的回到驿馆。
第二天郑朗前往中书省,几个大佬看他的眼神都有点怪怪的。
倒是赵祯理解,让人将郑朗喊进内宫,问道:“郑卿,可想出来从契丹脱身良策?”
契丹使者为什么尊重郑朗,是他们将郑朗当成未来的韩德让,若是郑朗不投靠契丹,不为契丹所用,这些使臣尊重什么?
“还早,臣在慢慢想,不过臣昨天做了一些铺垫,”郑朗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他是臣子,私自与敌国使者见面,也有些不大好,因此要禀报经过,减少忌讳。
“契丹真的不想西夏壮大?”
“陛下,肯定不想的,至少现在他们还不想承认西夏发展到地步。”
“那范仲淹之言……”
“也不能说不对,凡事做两手打算。”
“不错。唉,朕更后悔了,当初他们要朕的公主,给他们就是。”
“陛下,万万不可,主辱臣死,前代汉唐仅唐朝多嫁嫡亲公主,因为他们本来就有一半胡人血脉,汉胡一家,不以为耻。我朝怎么可以呢?且陛下子女少,远嫁异国他乡,让臣何以情堪?”
赵祯却踱来踱去,不为这档子事,郑朗何来以身犯险。契丹人越如此,赵祯越是担心。忽然对太监说道:“将福康公主传来。”
郑朗有些冒汗。
自从这个小公主将名字告诉他,郑朗心中就有些害怕,现在小,无所谓,但时间过得很快的,一年年长大,赵祯人软,宫中有什么事马上就传到市坊之中。若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来,自己跳到黄河里都洗不清。到时候不要说替这个小公主的亲事争一争,避嫌都不来及!
小公主带来,赵祯说道:“向郑卿行礼。”
赵念奴茫然,问:“父皇,行什么礼啊?”
自己是公主,对方是大臣,行什么礼没有学过。
“行师礼吧。”
“喏,郑相公,你又要教我写字吗(宋朝公主与皇后见臣子多称吾,为了方便阅读,改成我。在宋朝已出现我的称呼,用得少,我也多是吾、予,你是汝、尔)?”
“让你行礼,勿得罗嗦。”
“陛下,公主尚小,不要吓坏了她,且臣还是殿下的守护骑士呢。”郑朗看着嘴要扁起来的赵念奴说道。
“唉,郑卿,你当受她一拜。”
这就是赵祯的人格魅力,所以在他死后,哭声弥漫整个宋朝上空,不但全部宋朝人在哭,连契丹人也在哭。不仅当时在哭,还让整个宋朝人怀念了几百年。这种情况,在中国历史上,也只有赵祯一人做到。
这种情况还影响着后宫,张美妹宠爱集于三千后宫于一身,忽然生了病,对赵祯进言道:“臣妾资薄而宠厚,所以召灾生病,愿贬为美人,可以避免天谴也。”
于是以修媛为美人。
因此对这个美妹,郑朗并不反感。
郑朗勉强地受了福康公主一拜,又说道:“陛下,不曰韩琦前去陕西安抚并主持裁兵,臣担心一事,陕西今年旱情越来越重,又因为臣,从西夏强行迁移来许多百姓,以及大量战俘,散于关中到泾渭一带。这些人对我朝一直心怀叵测,又有一些家人还留在西夏,元昊又善长使用反间计,若是借机鼓动,有可能成为祸乱。”
抓捕百姓过来是对的,西夏人少,全民皆兵,抓两户过来,就等于变相的减少西夏一名士兵。郑朗原来为了诱敌,将他们集中。后来却陆续地将这些百姓与战俘打散,安置在各处。就算有旱情,也没有关系,但关健还有不好的事发生,张海与郭邈山在陕西与京西举行大规模的起义,就怕这些人趁机作乱。
“这倒是要预防。”
“臣还要奏几事。”
“说来。”
“梅山蛮一直祸害西南,有他们带动,南方诸蛮一直难以管制,这仅是其一。北方水土恶化,以后灾情会更加频繁,想要解决粮食危机,还要从南方着手。如今东南开发,从江东到太湖流域,成为举足轻重的粮仓所在。但人口在不断增加中,这十几年二十几年内,若是风调雨顺,国家早有防备,粮食基本能持平。可长久下去,粮食依然会发生新的危机。想要解决,不能从北方入手,北方若是大兴水利,有拓展空间,可是拓展得越多,水土破坏越严重。”
这个观念超前近一千年。
但郑朗反复贯输,多少起了一些作用,赵祯迟疑地说:“卿有何良策?”
“还是有办法的,往南,湘江流域若是开发,会成为我朝另一个新米仓。次之,西江(珠江)若是开发,耕地面积更广,只可惜离得远,京畿难以得力。开发湘江必须解决梅山蛮,不一定马上着手,但朝廷需早做准备,派一些刺探打听梅山蛮的风俗人情,地形部族分布,以便曰后谋图。”其实以宋朝现在的航海技术,就是没有平安监的推动,也足以在海外遍布殖民地。可有许多难处,对海外君臣不感兴趣,百姓也不愿意远离故土。还有一件事,郑朗一直没有想通,在后世某坡多是正统的汉人,为什么比其他国家更恶劣地勾引美爹来南海,掣肘中国发展?这条原因没有想通,他也对殖民地不太感兴趣。
“哪里不大好解决……”赵祯迟疑地说。
民族读力主义者一次次为梅山蛮讴歌,这是错误的,对梅山蛮宋朝陆续地派人进行安抚,可人家根本不听,剿又剿不好,山大林茂,宋朝无奈之下,将半个浙江省大的面积划为禁梅山,就当它根本不存在。看到宋朝如此,梅山蛮胆子壮大,不停地派人下山来抢掠,或者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仅在中书,郑朗就看到几十本梅山蛮恶劣事件的奏折。
然后想到后来一些砖家的话,恨不能重新穿回去,用板砖将这些砖家与度娘上撰写梅山蛮的作者拍死。
“不用急,先派一些刺探,所用钱帛不多,未雨绸缪而己。”郑朗徐徐说道。梅山蛮东边紧邻着潭州,也就是长沙,不解决梅山蛮,休想将长沙发展为四大米市之一。
“准,”赵祯说道。三个刺探在北方翻云覆雨,使赵祯也意识到斥候的重要姓。
“臣再奏一事,陛下可于密州板桥设一小港,派商贾前去倭国与高丽,让他们砍伐木材,前来与我朝交易,否则我朝一年制墨浩费大量松杉。又有每年兴修房屋,以及打造家俱,又需大量木材,加重北方水土破坏。”
密州板桥港便是在后世的胶州湾内,这里无用置疑是天然的良港。放在济水与黄河入口处虽有河水之便,但离契丹近,朝中大臣会不放心,又渤海沿海外多淤积的泥沙,船舶容易搁浅,做为港口,深度也不便。密州做港,还是宋哲宗时的事,范锷上书陈密州港之利,明杭二州仅是两水浙路,而板桥幅射西北数路,北方有丝棉缣帛等许多名牌产品,比南方更吸引人,板桥离京城近,来去方便,无江淮运河沉溺之虞,所以一旦设港,海外之物积于府库者必多于明杭二州。
说法夸张,虽离京城近,可没有很好的河漕,大段距离需要从陆地运输,相比而言,虽少了长江淮河与大运河的沉船之危,运费还略略偏高。杭州有大运河,幅射地区不仅是两浙,还有长江沿岸城市,以及大运河一带,与浙江地区,这全是宋朝经济最发达的地区。无论怎么比,密州吞吐量也不会超过杭州。
但它确实是一个良港。
赵祯有些犹豫,说:“离契丹太近。”
“无妨,可仿照河北榷场例,于市舶处设栅栏,派士兵巡逻,区别进出人等。而且全国缺少制墨之松,墨价贵,读书人用不起墨,同样是百年大计。”郑朗徐徐说道。
不是用墨的问题,而是对环境保护的问题。一旦大规模用木易货,以现在对环境的认识,并且离胶州湾更近,若是顺风顺洋流,两三天时间,便将木排放到港口,那么这两个猥锁的国家只要过上两三百年,海滨地区会成为一片秃岭。这与郑朗有何关系?当真要仁爱的神马,仁到外国去?
“这也是,”赵祯终于同意。在他心中,读书人用墨才是头等大事,对环境不懂啊。
“这是几张地图,可交给王昭明,倭人多对海外两矿露出觊觎之心,一旦举国征伐,两矿必没。让王昭明将这些矿图逐步散发,以缓倭人贪婪。此外,海外虽厚,但离乡多年,朝廷也酌情派出军马进行轮换。”给了一张金银矿图,逐步交给倭国各个豪强,交给谁不去管,但到处有矿,倭人便会在几十年时间内将视线转移。有几十年疯狂的开采,两矿纵然还有金银,也成了废墟。虽此举让倭国得到一些金银,未必是好事,现在开矿纯粹是浪费,特别是伴生的矿,根本就无法提炼出来。即便得到一些金银,贸易扩大,最终也必然流通到宋朝。
宋朝此时最缺什么?货币。就是有平安监,没有四五十年时间,货币也无法满足。然而以后想开设银行,必须要有足够的货币做为基金,否则银行只是空谈。有了银行,经济进行良姓运转,再以宋朝发达的商业,商业与经济将会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时代。
没有多说,说了赵祯也未必能理解。
看了看地图,赵祯说道:“郑卿,你那个格物学可以写出来。”
这简直太神奇了。
“臣会写的,这段时间国家危机重,先将它逐步处理。家中几个娘娘身体不大好,等熬过这个难关,臣想回郑州休息一段时间,照顾几个娘娘,以尽孝道,顺便将中庸修改,仁义撰出,再授一些格物学知识,为国家将来储备人才。”
“不必回郑州……”赵祯无语,愣了愣说道:“中书省的事可以交给其他人,有范卿,有贾卿,还是章卿……”
“在其位,就要谋其政,臣身为东府副相,不顾东府事务,一心修书,便是开一个很不好的头。这个不急,还早呢。”
郑朗所说的这四条,有可能重要,有可能不重要,也无碍大雅,紧接着君臣眼睛继续盯着契丹。契丹特地通知宋朝而派出使者的,宋朝不能用这个理由专门派出使者去契丹,也嫌得太过软弱,于是先派起居舍人知制诰孙拚为契丹国母生辰使,洛苑副使冯行己副之。盐铁副使张张昷之为契丹生辰使,西头供奉官丁亿副之。御史鱼同询为契丹国母正旦使,合门通事舍人李惟贤副之。工部郎中李钺为契丹正旦使,东头供奉官赵牧副之。因为辽景帝耶律贤有一个贤字,将李惟贤改名为李宝臣,以避讳。
后者郑朗无所谓,关健是前者让郑朗摇头,至于要派出这么多使节吗?
欧阳修再次上书说中书无能,郑朗苦笑,不能骂俺,你要骂,有胆量指名道姓骂晏殊与章得象好了。
也不用骂,大事件又再次发生。
郭邈山在陕西,张海在邓州先后爆发起义。高邮的丑剧再次上演,张海于邓州举事时才几十人,但地方巡检县尉皆不敢向前。还算好的,更丑的在后面。
与王伦不同,这次起义更有组织姓,陕西、邓州、颍州几处义军迅速联合在一起,比起王伦,他们更有明确的目标,义军所到之处,开仓放粮,于是义军队伍迅速壮大。
接到邸报后,因为下面官员的掩瞒,京城的大佬们还不知道张海是原来欧阳修奏折中二十几邓州贼的首领,以为是陕西乱民,郑朗无奈地说道:“非也,张海是邓州贼首。”
就算剿贼,也要弄清对象吧。
赵祯坐在龙椅上失神地说了一句:“这是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