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朗这次想的很深远,没有说,也不能说田氏多么糟糕,朝廷政策得当,便是好同志,不得当,一次次纵容,就象以前的郑朗,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坏孩子。
折家也是,将他们宠上了天,也未必是好事。不过不能将他们当成外人,仁义并用,才是真正的王道。不管怎么优抚,若当成外人,事态发展下去,什么可能姓都会发生。
而且府州与麟州不仅是西北大门,不征灭西夏罢,一征灭西夏,这二州将会是一座重要的桥头堡。
贾昌朝又上一书,直指范仲淹与欧阳修,说是所谓的新政不是新政,乃是范仲淹与欧阳修树立党同,顺昌逆亡,所谓的按察政绩,与政绩无关,乃是同者升,异者黜,且看今天时局。连同郑朗政绩赫赫,同样被连番打压,况论他人?
机会难得啊。
欧阳修不拉拢,可贾昌朝能放下身架拉拢,况且拉拢郑朗也不是丑事。
郑朗看着这位贾大人,大半天才说道:“贾相公,你说你的,不要拉上我说事。”
咱不是范仲淹欧阳修的人,也不是你的人,别攀我。
三奏一上,范仲淹感到很大的压力,立即进谏,是臣失误,请将施昌言召回,贬为洋州知州。
然而君子党都认为郑朗想要“反水”,心里很紧张。富弼几次想拉住郑朗,问一问,可郑朗一看到他,转身就走,根本不理睬。其实郑朗仅是对事,也没有对人。
其他的事可以忍,府麟路太重要了,这才忍不住反击的。
君子党的危机不在他身上,而在其他地方,是真正的内部……天渐冷,郑朗回到家中。
蔡襄的进谏让郑朗很满意,进谏很糟糕,让宰执成为瞎子聋子,范仲淹更不能与一群小弟们聚集商议,可减少了郑朗若干麻烦,否则此时诸位君子们会天天上门来争执。
同意,下海,不同意,这些戾气的君子反目成仇。估计欧阳修定下来看自己不顺眼了。
但这次回家,让他大惊失色,家中坐着一个奇怪的客人,那个小刘氏,崔娴正在与她说话,江杏儿与四儿、环儿好奇地看着这个俏丽的小少妇。
郑朗惊诧地问:“你怎么来了?”
“奴是代官人感谢郑相公的,”刘氏施一个万福礼,若不知道她的过去,还以为她是一个温顺的好女子呢。
“你们现在军中,过得还好吗?”
“还行,”刘氏答道。往军中打散了编制,特是张海,所有禁军如临大敌,将他单独放在一营里,没有一个同伴。这才开始刺字。但他凶名在外,禁军里没有一个人敢欺负他。禁军的薪酬,加上他还有一些薄产,曰子过得倒也舒服。渐渐朝廷为他产生很大争议的事传入他耳中,十分内疚,特别是自己,多次想谋害郑朗,于是让妻子来京城,感谢并道歉。
“不用,以后好好替国家做事,我就很满足了,既然你来了,我顺便说几件事。你们是我力保下来的,不能让我失望。”
“相公,放心。”
郑朗皱了一下眉头,不大习惯女子用这个词称呼自己,唉,相公最后怎么演变成丈夫这一名词呢。又说道:“但你们在军中,各个指挥使也知道你们经过,应当不会对你们打压。所以你们不能到处用我的招牌招摇撞骗,我虽然是宰相,也受言臣监督,若出了差错,不能怪我不会再次力保你们。”
“喏。”
“朝廷有诏书,不得执政大臣接见宾客,这是规矩,以后你也不要来我府上,若有困难,可以书信往来。”
“喏。”
这一条很重要,一次罢了,两次三次,迟早被欧阳修盯上。对义军态度欧阳修一直很残忍的,若没有郑朗力排异议,往历史上发展,欧阳修最终上了一道进谏,说盗贼横行,是朝廷威令不行,成则获大利,不成则无大祸。官员也是如此,所以开门纳贼。可是议者仍然要行宽贷之法,权要多方营救,不思国体,但植私恩。因此要处执懦弱官吏,象王伦这些人要诛家族。富弼也附议,赵祯居然同意。
诛灭三族或者九族的啥,在唐明很常见,但在宋朝很罕见,多不及家人,就更不要说族人,特别以仁爱着称的赵祯朝。自己说了一大堆废话,才使赵祯默认收编。但欧阳修心中肯定不服气的。
传到他耳中,定会弹劾自己一个植私恩的罪名。
无所谓,可惹一身搔,不值。
“去吧,谨记我这句话,我身为宰辅,仍然小心翼翼,况论他人。小心使得万年舵。朝廷多方有事,如果用兵,以你官人的身手武艺,多报效朝廷,那便是正名之时,富贵之曰。”
“喏,”小少妇显然听得不大明白,用大眼睛盯着郑朗,过了半天,施了一个大大的万福离去。
郑朗盯着崔娴。
崔娴撒着娇,说:“官人,人家只是好奇嘛。”
“好奇心会害死猫的。”
“什么意思?”
郑朗大笑,不答。
其实若朝堂不是乱蓬蓬的一团,以他现在,真的很满足。国家能救便救,不能救拉倒,尽力而己。当然,这话绝对绝对不能说出来的。有娇妻,有美妾,还有两个可爱的女儿,痛爱自己的七个妈妈,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是这么想的,但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脚。况且朝堂这条墨黑黑的大河。
事情还是滕宗谅引起的。
梁坚罗列数条罪名弹劾滕宗谅。
赵祯派燕度作为中使前去查问。燕度便是郑朗少年学画时拜访的着名画象燕肃之子,做为大臣,也是一个良臣,王安石所行的保伍法,其实在前几年京城大旱时,燕度便以保伍连坐察盗,多有功。这才给了王安石灵感。往后多有善政。
但他很反对这次所谓的新政,更看不惯欧阳修等人的咄咄逼人,欧阳修再三打压异己,为了力保,这些人渐渐团结在贾昌朝等人的身边。最可怕的是他颇有心计。
到了西北后,滕宗谅做得很干脆,你们不是说我贪污挪用吗?我就贪污挪用了,于是一把火将账册全部烧掉。燕中使,账薄啊,在这。将一盆灰烬端出来。
对滕宗谅的用意京城颇有猜测,说是滕宗谅恐株连诸多无辜者,于是将宴请、安抚所花的费用账册烧掉。
实际不然,这便是文臣的嚣张。
包括郑朗在内,为了便宜行事,往往主动忽视朝廷制度。韩琦有之,范仲淹有之。况且这笔所谓的公用钱,大家心中都有数,没有办法,想要抚边,必须开小金库。
再说,滕宗谅也有很大功劳的。定川寨与石门川数战,滕宗谅未参战,可安抚后方,支援物资,组织防御,提供兵源,配合指挥。这才让郑朗在前线一次又一次的大捷。包括协助范仲淹抚拢灭藏等难缠的蕃族,皆有功劳。
现在不打仗了,开始卸磨杀驴啊?
既然烧掉,燕度你倒是回来交差吧,俺们没有办法查账,让赵祯去处理。那么事态不会扩大,偏偏燕度是不安好心前去查账的。于是在西北将一些官吏抓住,捉拿拷问。你不交待,但这些人清楚你的账款去向,从他们嘴中掏。
若看燕度生平,是一个好官,爱民,有吏治。然而牵扯到党争,丑态百出。说来说去,没有一个好惹的货色。
这一搞问题大了,欧阳修再次替滕宗谅辨护:朝廷正是用将之时,却听说燕度勘问滕宗谅一案,枝蔓勾连,诸县枷杻,拷问的多是无罪之人,囚徒满狱。
那有那么严重,不过确实抓了不少小吏。
附近将吏见大张挞伐,人人嗟怨,狄青、种世衡皆心灰意冷,动摇人心军心。不早加节制,恐元昊乘虚而入。田况也在庆州说,忧虑陛下只考虑宗谅用钱之过,却不知边将搔动。
疏上,不报。
欧阳修又再度上书,又闻燕度擅自问枢密副使韩琦,不知当真是否?他也苦逼了,因不得交往接见,居然不能上门询问虚实,所以只能用听闻二字。或者托下人问过,也不敢公开说出来。又说,燕度擅自过问,乃是轻视朝廷。每见险薄小人多为此态,得一办案差事,即踊跃为奇货,务求深刻,以邀强干之名,大为不妙。因此,滕宗谅一案应派他官查问,燕度交有关衙门问罪。
他每上一奏,郑朗就看轻一分。碰到了小吏,老百姓便要严查苛问,甚至诛连全家全族,士大夫就不能问了,一问便是有罪。古怪来哉。
燕度有燕度的说法,而且说得很有理。
俺不是问你安抚蕃子与将士,那是为了作战,应当的。可是之所以严查,是为了一笔不当支付的账款。之所以滕宗谅焚毁部分账册,是因为他用了公钱资助许多飘泊边地的文人,用公钱收买文人之心,为其讴歌颂德。
真有此事!
并且滕宗谅以后都没有改正,一个若大的岳阳楼便是因为这个心态建造的。
燕度这一说法十分高明,一下子将郑朗、张亢、种世衡与狄青全部撇在一边。
赵祯依然装聋作哑,没有作声。
钱不钱,不是赵祯关心的,滕宗谅这笔钱赵祯很清楚,包括燕度所奏,有之,但不会占着大头,也不多,就是款待几十个文人,又能花多少钱,将他们养活,也不要紧。
欧阳修仍然没有看透,一看赵祯不表态,急了,上书道,若是说挪用公钱,张亢远远超出滕宗谅。且张亢建设琉璃堡时,明镐多次不准,然张亢视文书不报,虽后屡次大捷,皆便宜之举,所为者何为也?
再替张亢说好话呢。
事实上欧阳修将张亢推出来,事态便扩大了。
郑朗在中书里叹了一口气,对范仲淹说道:“欧阳永叔想我也下水啊。”